房间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易珺擦干眼泪，努力忍住情绪，直起身子看到茶几上的盘子，她握紧拳头挪开目光，忍住内心躁动的欲望。但是心里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攥紧，全身每一处肌肤都在喊疼，她踉跄着走到厨房，把抽屉一个个拉开，里面都空空如也。

    剩下角落里最后一个抽屉，走过去却发现上面挂了把锁，她用力往外拉着抽屉，甚至用手去砸那把锁，但是纹丝未动，最后她暴躁地踢着下面的柜子，一阵晕眩后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她靠着柜子崩溃地抓紧头发，几秒后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冲进卧室洗手间。

    易珺在洗手池里蓄满了水后，把头埋了进去。几十秒后直起身子，脸上和发丝都往下滴着水，刚喘了几口气，又埋头进去。这次待得时间更久，求生的本能让她坚持到最后一秒才猛地起身，但鼻子里还是被呛到了水，不停地咳嗽起来。

    等她缓过来后，看到镜子里狼狈的自己，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大叫着把面前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然后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边辰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从出来到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不知道究竟是一片空白还是又在刻意逃避。她有点走不动，又找不到椅子，最后干脆坐在了路边，双手交握盯着地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传来路人的交谈声。

    “哇！今天晚上的星星好多啊。”

    “是啊，好漂亮。”

    ......

    边辰抬头往天上看，果然很多星星在闪烁，还有那一轮圆月，很亮.....她突然就想到刚才易珺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想到她当时的表情，伤心又绝望。

    那个带着眼泪的问题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最后变成了一个年轻活泼的音色，语气也变成了期待。

    “辰辰，你爱我吗？”

    边辰要去部队报到的前一天，她和易珺去看了音乐节，过程中易珺很兴奋，两个人一直玩到结束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回去的车上易珺靠在她身上跟她分享拍到的照片和视频，边辰笑着附和。

    但是随着车子离家越来越近，边辰心跳得越来越快，手指不停抠着座椅，眼睛盯着外面熟悉的景色，反复深呼吸给自己加油打气。

    到家后出租车离开，她们站在路边默契的都没有回家，易珺习惯地挽着她的胳膊，靠在她肩上。

    边辰放在口袋里的双手紧张地开始隔着衣服抠肚脐，抠得难受了又用脚踢地面，万分紧张的她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也一直没说话。

    边辰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闭上双眼无声念叨着什么给自己打气，心一横开口道：“珺珺--”

    “辰辰--”

    两个人默契地同时开口，然后惊讶地看向对方，边辰看到她脸上甜甜的笑容，刚刚鼓起的那点勇气正在慢慢泄漏。

    易珺轻笑出声，晃了晃她的胳膊，“让你先说。”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边辰艰难地说完这句话，易珺随意点了点头，“嗯，你说吧，我听着。”

    “我.....”

    边辰咽了下口水，易珺见她有点奇怪，好奇地歪头盯着她看，眨了眨眼睛，“你什么？”

    边辰看着眼前女孩上挑的眼尾，带着笑，那颗泪痣也随着主人的动作在跳动，她僵硬的挪开视线，怕自己表现得太心虚。

    “你到底想说什么？嗯？你对我有小秘密了？”

    易珺眯起眼睛，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边辰被她的表情吓得有些腿软，下意识地转移话题说：“没有啊.....我只是想说，呃....今天晚上的月亮好美。”

    易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旁边散落了几颗星星。

    边辰趁机悄悄吐出一口气，牵过她捏着自己下巴的手。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表白吗？”易珺收回视线看向她，说完还挑了下眉。

    边辰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解释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易珺双手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但我是。”

    边辰懵了，抓着她手腕呆愣在原地，有些迷茫，易珺大拇指在她脸上抚摸，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让她看不懂的情绪。

    易珺眉眼弯弯，虔诚地说：“边辰，我爱你。”

    边辰吓得松开手不敢碰她，讪笑着说：“珺珺，我们是好朋友，我也很喜欢你，你先松开我。”

    “不，不是那种喜欢，”易珺焦急地摇摇头解释，“是爱，爱情，就像我们爸爸妈妈，像爷爷奶奶那样。”

    “珺珺，”边辰扯下她的手后退了两步，勉强笑了笑，“珺珺，别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易珺突然大声喊道，吓得边辰又后退了一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易珺，让她感到陌生又恐惧。

    易珺见吓到她了，马上又调整回平时的状态，笑着走过来牵着她的手捏了捏，安抚她的情绪。见她没有再躲，右手又开始抚摸她的脸，从眉毛到眼睛，从鼻子到嘴唇，柔声细语地说：“辰辰，我是认真的，从初中开始我就发现我对你的感情变质了，你和别的女生说话，对别人笑我都会生气，你收到情书我也会生气，我希望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我们一起玩，聊天，学习，睡觉.....”

    边辰浑身僵硬一动不动，脑子乱成一锅粥，接下来易珺的话无异于往这锅粥里扔了一颗炸弹，彻底让她丧失思考能力。

    “我开始忍不住想碰你，想靠近你的身体，我每晚都会想你，会做梦，我们躺在床上，你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面，抚摸我身上每一寸肌肤。我们还会接吻，你是那么急切，像只狮子--”

    “别说了！”边辰拍开她的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一脸痛苦。

    易珺从幻想中抽身，见她这样连忙安慰道：“对不起，辰辰，吓到你了，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得很爱你，你明白吗？”

    边辰跺着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易珺，我们是朋友！你在想什么啊！”

    “边辰，边辰，你不要激动，”易珺双手示意她放松，慢慢诱哄着她，“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不要被那些固定思维限制，你就想想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想想你对我的感觉，真实的感觉。你总是对我那么好，不计后果不计报酬，你不要去想别人，想想你内心深处的想法。”

    见边辰吸着鼻子真的开始思考起来，易珺双手紧握放在胸前，虔诚祈祷着，等了一会儿她期待又紧张地问：“想清楚了，就回答我，辰辰，你爱我吗？”

    边辰抬头看着她，最后还是抱着头有点抓狂，“我不知道！易珺，这样好奇怪啊！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我现在脑子好乱。”

    易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安抚她，“好，那你今晚回去好好想想，边辰，不要管其他人的看法，就只想我和你，好吗？”

    边辰心里乱得很，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往家里跑，身后传来易珺的声音，“辰辰，我等着你的答案，明天见！”

    “嘭！”

    边辰用力关上门，飞快上楼跑回卧室，灯都没开直接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双腿在空中乱踢，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叫声。

    几分钟后她掀开被子大口喘气，脸憋得通红，但一想到易珺刚才的话又哀嚎着倒在床上，蹬掉鞋子蛄蛹到被窝里。心乱如麻的后果就是完全不想思考，她挪动着身体躺到枕头上，闭上眼睛心里想的全是还好明天就能走，不用再面对明天的易珺，也就不用思考那个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问题。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换上迷彩军装拉着行李箱要出门，爷爷奶奶看到她这么早就要走很惊讶，“司机还没来呢，跟人说的8点，你们不是10点才集合吗？”

    边辰匆忙回答说：“我叫的车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爷爷奶奶再见！”

    “诶，”他们跟着出去，帮她放好行李嘱咐道：“路上小心，刚去部队肯定很艰苦，但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持走下去，你爸妈在等着你呢。”

    边辰飞快瞟了一眼易珺的房间，压低声音说：“好，我知道，你们赶快进屋吧，不用送了。”

    “要不要跟你易爷爷打个招呼，他早就盼着这天给你戴大红花呢！”

    “爷爷，”边辰拉住就要去叫人的边爷爷，急得抓耳挠腮，“我时间来不及了，还有事呢，我先走了，你们赶紧回去，回家休息吧！走了，再见！”

    她坐进车里让司机快点走，冲窗外的二老挥了挥手，紧张地握着书包带，随着沿途熟悉的景色一点点远离，她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脱力地躺在后座上，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汗。

    直到接送新兵的列车开动，边辰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天知道即使在站台上她都害怕易珺突然赶到，然后愤怒地直接把她推下去。

    即使她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部队的日子她依旧过了两个月才终于适应训练强度和枯燥的生活。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她总是累得沾上枕头就能睡着，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几个月下来虽然晒黑了，但心情反倒是越发轻松了，尤其是看到爸妈抽空来看她时，自己可以穿着军装对两位上级首长标准地敬了个军礼，而他们也欣慰地用军礼回应她，一家人在部队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团聚了，也让她第一次体验到了成为一名军人的骄傲感。

    紧凑的训练和这份自豪感让她往家里打电话交流部队生活时，完全忽略了家人没有提过易珺，而她也没有主动提，双方居然在此事上保持着某种默契。

    等她知道易珺早已撕掉和她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转而去到国外读书时，已经是她入伍两年来第一次回家过年的时候。

    那年除夕夜，她主动去点燃烟火，抬头看着天空，双手放在口袋里握住又松开，手心始终空空如也。那天晚上她久违地又藏在被窝里哭了，第一次正视自己的不辞而别，第一次后悔，但当她试图去给那个问题一个迟到的答案时，却还是失败了。

    几年后，坐在路边的边辰依旧和18岁的自己一样，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城市的某栋楼房里，房间里已经一片漆黑，卧室床上有一个隆起的身影，被子把整个人全部盖住，没有一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