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呵，我又找到了你
Bist Du bei mir, Ge Freudenhellip;hellip;
绿了，绿了，柳丝在颤抖，
是早春透明的薄翅，掠过枝头。
假如你翻开那寂寞的巨石
这轻盈的精灵，你在哪儿？哪儿？
quot;在这儿，就在你心头。quot;她轻声回答。
因此不需要再生
草枯了，叶落了，我的笔被催折，
我把你抱到荒野，山坡，
我奇怪地瞪着它
回头，抹泪，我只看见野狗的饥饿。
为什么人们看不见她，
日晒雨淋，但大地把你拥抱，消化，吸收。
一阵狂风吹散冬云，春雨绵绵，
绿了，绿了，柳丝在颤抖，
是早春透明的薄翅掠过枝头。
郁郁葱葱的林海
穿过田野，来到她的墓旁，
剥落的漆门
呵你在哪里？哪里？我四处张望，
quot;就在这里，亲爱的，你的心头。quot;
从垃圾堆、从废墟、从黑色的沃土里，
苏醒了，从沉睡中醒来，春天把你唤起，
轻软着，我的爱人，伸着懒腰，打着呵欠，
同样的发光
又被风
呵，我又找到了你，我的爱人，泪珠满面，
也许在这个角落
一缕，袅袅上升，顷刻消失在晴空。
把肥沃的灰尘洒满土地
她诅咒月球的尘埃
半边哭泣，半边欢笑
哀乐，再奏起吧，人们来哭泣。
懂得爱落叶的人
找到复活的青春
柳丝的淡绿，苍松的翠绿hellip;hellip;
他们在你的坟头上堆上垃圾，发霉，恶臭，
我走进你
哪里有绿色的春天，
哪儿就有你，
雪，
在铺着银绒的绿叶上滚动
如有你在我身边，我将幸福地前去hellip;hellip;
粉红色无毛的身体
那里我把我心爱的人埋葬，
昏沉的熟睡的躯体
陪伴着新开的荷花，
时间在犹疑中
忽然一声轻软，这样温柔，
地球在不断地旋转着，
春天的赤脚在门外闪过
我在口袋里揣着
等待
雪白中泛出红晕，
若是有人翻开这块巨石
槐树被剥去衣服的枝条
为什么不能在画幅上
让每个生命完成自己的历程，
碧玉的盘子上银色的流动
有时
被风带到另一个碧玉盘上，
（意画家莫迪里阿尼一九一七年作）
脚步的声音
都被小径上的长草吸没，
看见在一次诞生的
在悄悄地飞舞、旋转，
飘下来了
大地蓦地经历了
一次无声的寒颤，
时间并没有停止，
秋天
不少人是这样想的。
荷花
仍在慢慢地伸展，
怨恨就有多沉
仿佛说
用什么能拥抱亿万人们？
这就是美。
在盛夏消逝时
结束了一个乐章
虽然夏天绿色的衣袂
已经从草地上拂过，走远了，
牋? 黑色的树林
今早太阳来说
和萧疏而笔直的树林，
太阳
遗忘时间的荷花，
回顾、停留、又移步向前，
祈求的姿态
她会进来的，只要
最终将残败的荷叶
灰色的风摇撼着窗子
那里有雪白的藕节。
一九八二年早秋
你窥见永远存在的不存在
迤逦追随
迷茫的古城之夜
我像一个母亲容忍着哭嚎
若是嚎叫能咬开心灵的捆缚
你多智的眼睛，欢乐在顷刻间，
墓穴有多老
狮子带我去桥头
人们听着：
疯狂的推动风车
期望、焦急、痛苦地等待
对话浮出混沌的水面
从今天起，我们只有晴天
低垂在水中，
心里的风刮得让我发晕
那里，我去赴一个约会
冬天在勤劳地织着蚕茧。
透明的丝宫笼罩了城市。
把自己的影子投向天空
拧着的手臂
立交桥上时间带着漩涡流过，
蠕动的生命慢慢在睡眼里
风暴、狂乱、扭斗
夜降临，
整个蚕茧透明，
深色的炉火
烧在草原般的胸膛里，
游戏在大地多纹的额上
花瓣在看不见地运动着，
山谷里充满寂寞的雾
秋天的身体，下溜的
对未来的祈求，对血腥的愤怒。
加上
是婴孩在啼哭，
灰蛇蜿蜒进出树林
嘴喙感到进攻的欲望
护城河的冰融化了，
微皱的河面
你闭上眼睛，门就自己开了。
一双窥视的眼睛
凝注着流动的河水。
那是一个没有生命
它像一只在吼叫的雄狮
剩下长得大大的嘴的火山
看着桥下的湍流
那静静滑过桥洞的轮船
它听见时代在吼叫
好像森林里象在吼叫
它回头看着我
Bist Du bei mir, Ge Freudenhellip;hellip;
那狮子的金毛像日光
悠悠地打开，
开花样的活力回到我的体内
仿佛感到法国梧桐的大叶子
当我飞奔向前，把你拥抱，只见轻烟，
和那连接着思维和躯体的
像铅一样黑
向铅一样沉
呵，我不是埋葬了你？！诗，当秋风萧瑟，
她的浑圆的臂膀
点燃北斗的眼睛
世纪初西方的迷惘催眠
掌心朝上
透明的翅膀在忽扇
歇息着的精灵
荷梗碧绿
雪白的荷花在微摇
银茸的肥大荷叶上
整个背景是墨黑的
沉重中的飞翔
抹在咖啡色大楼的墙上
天有多蓝，别理睬
也许在那个角落
挤进来
一条白色的鱼
扫出去
这样渴望遮住
接受着生命的粗暴冲击
它的铅色的脸，
焦虑的车擦过
昨天都错了，你看
牋? 它只剩下
无法阻拦的火的河流
让我的心变绿吧，我又找到了你，
偶尔说几句话
无声的呼喊
刺痛耳朵
这些沉寂的
搓着冻僵的手脚，
我们谈到童年
雪地上的痕迹
只有水珠
前面的轨迹，
加上我们的，
《欢乐颂》的洪流流过每一颗心
我们后面的。
是墓石后的呼喊
又走回我身体的笼子里
这儿的，那儿的。
在沉寂中发出雨滴声。
雪在挤进来
我追踪着，挖掘着
而是强烈的愿望，不可实现的
流动在树丛里，在海上，在天空
鲸鱼的灰背的浮沉
曾经，土地让乐器生长
活过来的树林
更真实的部分
却没有发出声音。
篝火
从浓烟到欢腾的火舌
在别人的生命里
翅膀像没有水划的桨
天上的星斗
走完自己的历程。
在隐现的光
不再出现
航向未来的小船
仍从容地舒展开花瓣，
招来一场雪崩
在挣扎，在翻滚
染上红、棕、褐、赭
溶化在深山的起伏中
在那微红的尖端
却摆动那蓬松的发卷
秋天成熟的果实，寂寞，
风微微地摆弄着荷花
他将找到的不是空虚和荒漠
从黑暗的灵魂的地壳下喷出。
琥珀色的长河映着白雪
在带着白雪帽子的火山额头下。
然而，不！
那婆娑的绿叶，那不肯让绿流
走入金色的裂谷的嫩叶。
灿烂的熔岩
在我们之间
油黑中碧绿：成长。
手虽是桥，却
不能伸向那滚动的意识。
她正瞧着一扇半开的时间的门
但一片微黄的杨树叶
哪里是那另一个我？
另一个你？另一个他！
宇宙的实质被卷走
quot;不要这些噪音！quot;
她滑开了，松落了
在某次黎明的红霞里
有过神秘的一瞥
将几千年的怨恨都倒在我的窗前
立即消失在早晨的无情中
银珠滚在长有
嘴喙感到进攻的欲望
神圣不长驻
倾斜在人们的耳朵里
在流动的云片中闪光
不肯走上大街
呵，想到扑扇着翅膀的日子，
如此擅长游戏
月亮变得真的冰冷了
当然没有露水和年轻的眼泪
只有寂寞是存在着的不存在
或者，不存在的真正存在
它弥漫在风和翻动的云中
追寻着未发生的
而人们的足迹只留在
成熟的寂寞，它不是
在镜子里寻找自己和别人
瞧见许多声音，却没有容貌
镜子昏暗了，灭了
没有找见形体，只有许多回声
寂静的，温柔的蓝天
车在梦中开回家
平衡着理想和静穆，
你走在闹市，却听见身后寂寞的脚步
即你曾经在树林的小径中等待的脚步
当你旋转过身子，都市的噪音像黑浪
因为当你用谨慎的手
像潮水涨落
和意外的远客的访问
然而她是不自由的
我吻着你坟头的泥土，充满了欢喜。
卡答一声关紧屋门
你知道有一种什么被关在门外
现在她在敲门，一声，又一声
她没有变老，更没有死
醒悟了的意识又被
她拿着秋天成熟的果实
葬礼留下的悲痛，像水川的遗迹，
映现稀疏的春天的树影。
像幽灵样飘荡
雾、雾、雾
成熟的寂寞长着翅膀
我们将从那扇茧壁，
想埋没她的脚踝
它要把整个被禁锢的心灵
没有变异的荒凉世界
成熟的寂寞喜爱变异的世界
我带着成熟的寂寞
寻找春天的窗户。
听着她轻轻的呼吸
没有风的月尘中，死亡中。
难道她不在这里？不在春天的绿色里？
但是地上的草儿轻声问道：
像赤红的熔岩
在带着白雪帽子的额头下
翻腾，旋转，思考着的湍流。
门外锁着一种什么
每一片叶子都有过绿色
尽管已是入秋了，
久已逝去的亲人，少女和孩童
成熟的寂寞
走在世界，一个托钵僧。
（发于一九八九《诗刊》第一期）
一群飞鸟掠过窗外
今天的，以前的
永恒是碎了的玻璃
不再揭示生命的神奇
飞转的昏暗气流
八月的破晓
化成悲痛，难道我们不能团聚？
雪白的肌肤，串串丰盈
压满了枝条，垂向地面
但现在已是冬天
谁愿意锁在冰冻的大地上？
在黑冷的冬天，死亡就是火炬
被耀眼的寒冷的太阳
根从很远处伸来
走过了几千年的地下通道
当我想去除掉它
黑暗塞满他的耳朵
北风的呼啸变得可爱了，
直到，猛抬头
看见一棵美丽的大树
我用带血的手指
早已不再是睡莲样洁白
我知道我挖不了它
没有打紧绳扣
在我的身体里有一张张得大大的嘴
啄穿小胡同的大门
小草们在地下哼哼着
我门前的合欢树冠像黑丝网
这河水
然而天是灰冷淡漠的
欺骗和真实
又在寂静的破晓里
春天的脸
画着避邪的符号
有人陷入沼泽
手臂化成黑枯枝
有人登上耀眼的雪山
失踪在雪山的悬崖下
对春阴的愤怒
流散的云块
一九七九年写于北京
? 穿过冬林的灰蛇长路，
沉浮在混沌的液体里
内脏在痛苦中发展
塞北的大风吹弯
紧张地进行着生命的创造。
佝偻的爪子没有泥刨
突然光像原子爆炸
它瘫软在泥地上
打开窥视春天的窗户？
寻找，寻找，他的心灵在寻找
曲折的围墙
又沉入海洋
那不存在的使你充满想象和信心
枣树回过头来向乡村呼喊
扭曲的黑枝
将金黄的碎花伸向小胡同
它是我们的坟墓的母亲
只看见它们的影子
仍在人们心灵深处回荡
然而母亲的结婚照片已经褪色
第一个男孩的赤裸身体也已消失
大张着的嘴
在教育着柔情和微笑
死亡可能是最富生命的。
深秋了
破壳而出
在颤抖的腿上
站起来，又跌倒
用半睁着的眼睛
看着那充满了爆炸的世界
正午寂静像午夜
人们都睡去了
含苞而又开放，
在自己的光芒中失去轮廓
正午是声音的黑夜。
挤在石墙间的小巷
分离开海和我的楼房
转过这些，突然
你的身体伸展在我的眼前
一块微微颤抖的墨蓝的绸缎
你的雪白的手指抚摸着沙滩
低低的喘息声
只有幸福的母兽
这样舔着自己的四肢
埋葬了虚假的等待，
你又逃向远处
墨蓝的夜空里
回头向我召唤
海底的吸力牵引着你
你想让我在催眠中
走入你不可知的深处
太阳像金色的雨
洒在你颤动的长袍上
蓝缎子的长袍上
谁会想到
那深处的阴冷幽暗？
一九八四年秋在烟台
好种上光辉的花朵
留下秋天的色彩斑斓，
火红的头发
一朵燃烧着的大理花
长在黑色的土地上
愿望，那地壳下的沸腾
我的四肢被春寒浸透，踏着细雨茫茫，
半露的肩，微胖的臂膀
要探入亿万人的心窝里
细长、棕色的脖子
腰仍在留连着少女的年月。
深隽的一双黑眸子
用像海蚌一样闭合的坚硬的嘴唇
那黑丝绒长袍裹着
怔怔地半垂着的视线
然而眼睑却没有松弛
时间的脱节引起了肌理的失调。
已经到了树梢，但
在变硬，
太阳是午夜后的舞会
大理花和月季
这不知疲倦的舞伴还在
拼命地唱、跳和呼喊
然而夏天终于是被摔弃的火箭
项链断断续续地挂在胸前
珠子、希望、眼泪、多情的凝视
都从这胸前滴下
当黑色的丝绒长袍裹住
它冲到大江的桥头
燃烧、火红的头发。
从粉红色的婴儿走向
长着鹰爪样关节的风湿老年
焚烧着自己的躯体
从那里通向
晚霞消逝后冷静的晚空。
你打开屋门，却看见那坐在室里的是
--记贝多芬《第九交响乐第三乐章》
quot;啊，不要这些噪音！quot;贝多芬这样说*
当我合上眼睛，门就开了
聋了的音乐被压在
深深的底层
像深夜的叩门
风是quot;能quot;
爆发出来，在太阳下
在悬崖下，在大海上
走向人群，在喧嚣的存在中
阳光在树梢盘旋
要伸入
幽深的黑色湖底
月光在天空颤抖
要进入
什么？！什么？！你hellip;hellip;我再也看不见，
沉醉的香气阻挡着城市的侵犯
聋了的心灵在寻找，寻找
寻找一个喷吐的山口
无能的器乐捶打着聋哑的门
没有能解放
桎梏的熔岩，熔岩
要倾吐，要喷发，要那
赤红的液柱
我们在灰白的天空下，
让它继续
赤马的火蹄在绿野上奔驰
一句句对命运申诉
秋天的身体，而大理花仍在
那象的吼声像鼓鸣
这不过是教堂外的风声
并没有吹到人们心灵深处
是深渊中的湍流
没有能震撼踏着墓草的脚步！
那远山上的闷雷
没有带来大雨倾盆
他仍然寻找，寻找，寻找hellip;hellip;
也用死的纱布缠住你的喉头
? 雾中的冬林
生命里有多少
申诉他对人们的爱，对黑暗的恨
伸出多瑙河的手臂
找到了，找到了：
只有歌声，只有字，字，字
用电光织成心灵的锦缎
水雪消融，云雀欢唱，它沉入人们的记忆。
听觉的大厅充满了欢乐
托出凶险的铅河
只有歌声能
引出高山下的血浆
解放了的火柱，将深渊抛在后面
虽然今夏它发出肉体的芳香
最终被啃透的茧壁。
吞噬了绿树和村庄
像春笋，要把人类的期望
童年，波士顿，雪
在时间里消耗了自己
死了，寂静了
由桔红到暗红到灰白
朝着天空，等待
吞没了你，和已逝者的目光。
就在我的心里，你永远在我心里。
在几个世纪后
它要冲出冷酷的岩层
高高托起
雪山下，埋藏的是
聋了的音乐，
聋了的乐圣的呼喊
他的寻找，找到了等待。
*注：贝多芬在完全聋后写出他的最伟大的《第九交响曲》。当音乐进入第三乐章时，据贝多芬说，他觉得任何乐器都不能表达他心中的激情，因为让一位男中音唱到：quot;不要这些噪音了！quot;并接着用合唱唱出席勒的《欢乐颂》。在声乐开始以前，贝多芬用弦乐奏出一个充满徘徊、寻找的旋律，仿佛贝多芬在寻找一个更能表达他的因为耳聋而痛苦的心灵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