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大当家,见他手上有帐本,丁子忙要过来帮他拿伞。
他比常伯樊要矮一个个头,常伯樊摇了下头,吩咐道:“去帮孙掌柜打。”
“是。”丁子机灵地去了,“孙掌柜,您来了。”
“有劳小哥。”他是大当家的跑腿,孙掌柜对他还是很客气的。
“没有的事,您客气。”丁子拿过伞,往前快走着,想跟上了前面的当家爷。
常伯樊朝门子点点头打过招呼后,走的就有些快了。丁子快走了数步方才带着孙掌柜跟上他,嘴里笑语盈盈道:“小的刚从厨房那边吃饭过来,夫人让厨房准备的菜刚刚好呢,今晚还用大姜大蒜炖了羊排骨,夫人还让人放了一大把麻椒,可香可香了。嘿嘿,夫人好心,让明夏姑娘给小的先赏了一碗汤,还给了一块肉,那汤又鲜又浓,又香又辣,半碗下去小的就一身的汗,全身暖和和的。”
“难怪在门口等着迎人,身上暖和着就不怕冷了?”孙掌柜嘴上的山羊胡一翘,笑着道。
“是呢是呢,掌柜的明眼人。”丁子弯腰回道。
这厢常伯樊听着话,脚步稍微慢了点等了等后面的人,等丁子近了一点,他问道:“夫人今晚布了菜单?”
“对对,是夫人布的菜单,她让做的菜有些料厨房里还没有,是明夏姑娘开了库房去取的。”
“嗯。”前日兄长要来家,要吃什么,苑娘就自己列菜布单子,昨日兄长没来,苑娘就让丫鬟看着做,今日她自己布了菜单子,常伯樊便有些期待,便在大雪中迈起了大步,急往后院走。
“大当家,大当家……”丁子在后面紧追了几步,倒是追上了,只是把孙掌柜落了下来,他又赶紧回去给孙掌柜的撑着伞,跟孙掌柜笑着道:“大当家走得太快了,还是小的跟您一处送您过去罢。”
孙掌柜哈哈笑了两声,道:“夫人给做了好菜,不怪当家的心急,就是我,闻着这肉香味也是心痒难耐。”
后院近了,常宅的厨房就安在前后院的中间,这厢厨房里醇厚浓郁的肉香味随着空气飘散在了院子中,四处可闻。
孙掌柜说着抽了抽鼻子嗅了嗅,丁子也是闻到了,鼻子重重一吸就陶醉道:“真香。”
“成亲了没有?”孙掌柜便笑问。
“没,不过我娘在老家给我说着呢,这次跟爷一回去,我可能
就要成亲了。”丁子摸着头嘿嘿笑。
“好,找个好姑娘,等一成亲了,你一回家也有热饭热菜的,你就知道我们当家急的什么了。”孙掌柜跟丁子说笑着,慢慢的也离后面主屋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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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伯樊让丁子送信来说是孙掌柜来家用晚膳,是自家人,晚上还要留下来和他盘帐,可能要到半夜去了,让她准备间厢房让人睡下来,苏苑娘便忙碌了起来。
她知道随着他们的到来而来的货船上岸了,常伯樊肯定要忙几天。只是他们初初到京,每一件事都是要紧事,从走亲戚到送人情,到自家铺子里的种种大小诸事,常伯樊只能一桩一桩的忙,她也不可能出去帮他忙这些,只能说是把他带到家里的事情皆好好待之,帮他处置好了。
这要盘半夜的帐,苏苑娘便想让他们吃得好一点热乎一点,她不仅是把他们后面这处待客的大炕烧热了,又加了两盆耐烧的无烟炭,又让丫鬟去库房找来了各种炖热汤的大料,让明夏就着她娘给她的食谱烧了一大锅羊肉汤。
“娘子,姑爷回来了,就在门口了。”在大门口把守着时时看人的三姐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从前院大门进来的姑爷,忙朝踩着脚凳坐在炕边的苏苑娘道。
苏苑娘正在清理书。丁子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几本书给她,说是当家在街上看到书铺进去看了看给她挑的,丁子带回了书也带回了话,之前苏苑娘就忙着家事去了,没顾上书,这下才闲下来看常伯樊给她买了什么书,还没看完,就听三姐嚷着人回来了,她忙拿着书下了炕朝门边走,一到门边拉开一边的门意欲探出去头去,却是被三姐拉住了身子。
“娘子,风大,我刚看了,是姑爷,马上就进门了,您坐着,我出去给姑爷打帘子。”三姐拉住她就道。
“顺道叫明夏把菜端上来。”苏苑娘道。
“欸。”
“通秋,把姑爷的鞋拿来,把水也打了。”苏苑娘往帘边用脸探了探风,自语道:“这雪下了半天了,靴子肯定湿了,那孙掌柜的要不要也给他拿双鞋?拿一双罢。”
她往三姐看去,三姐急急道:“有鞋有鞋,这前日南和哥不是给我们备棉鞋了?有那多的,等会儿我拿了孙掌柜的码子就去找,那娘子,我先带孙掌柜的去他睡的屋子里先把鞋换了?”
苏苑娘额首,这厢她们还说着话,门边就起了声响。
“苑娘?”门口响起了常伯樊略带一丝疑问的声音。
苏苑娘不等三姐就拉起了帘子,一阵风吹来让她眼前一黑,但转眼间就有一堵墙堵在了她的眼前,推着她往里走,只听那堵墙心疼又懊恼道:“怎地站在门口?谁让你站的,开门不知道让丫鬟开吗?”
三姐想喊冤又不敢喊冤,朝娘子和姑爷快快一福,扔下一句“奴婢去迎孙掌柜”的就赶紧的带上门逃了出去。
这厢风止了,苏苑娘脸前堵着一块冒着寒气的微暖肉墙。
她抬起头来,“常伯樊,你的墙撞到我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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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常伯樊一愣。
又听她抬着小脸微蹙着眉,娇美的脸上有些不快:“你快些去把外袍换了,身上都冒着寒气了。”
说着她就过来拉他的手。常伯樊这一路过来手都是露在外头,手与冰块无异,她这一伸他忙抽手,这厢却是已来不及了,她的小手已向他拉了过来,刹那间只见她倒抽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始料不及的“咝咝”声。
苏苑娘一握就握到了一只冰块,冷得她身子生生抖了一下。还不等她反应,冰块手就被那人往外抽,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作此反应,苏苑娘当下就重重踩了常伯樊的脚一记,瞪了他一眼,拉着他的冰手带着他往炕边走。
她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起了火气,她很少生气,上辈子甚至不知生气为何物,这厢却觉得她生气还莫名的有些委屈,朝通秋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你快把热水打过来,把里面放在床上的衣裳也给我拿过来。”
“是,娘子。”通秋吓着了,小步子一迈,跑得比平常都快了两分而不自知。
“坐下。”苏苑娘把人拉到炕前,把炕上的小四方被往他腿上一盖,见他手上还拿着帐本不放,眼睛刹那瞪圆:“你拿着册本子作甚?”
常伯樊赶紧放下,笑道:“我……”
他还未说完,就见娇妻美目怒瞪:“你把手放进被子里。”
常伯樊连忙放进去,笑道:“你……”
苏苑娘没理会他,低头去探炕桌上自己先前喝过的那盏红参茶,拿起来浅浅一喝,见是温热的,还带着几许烫气,把茶盏往他嘴边送。
“呶。”她道,顺带用杯子堵住了他的嘴。
温热带着几许药香甜气的热水顺着他的唇舌流过了嗓子眼,常伯樊喝了一下午的茶灌了一肚子的水本应不渴,这厢却觉得自己分明渴得厉害,一口气把一大杯热茶喝进了肚中不说,喝罢还意犹未尽,嘬了杯口两下。
见状,苏苑娘道:“你饿了?”
常伯樊看着她笑着点头,“饿了。”
苏苑娘回头朝门边看去,“明夏怎么还不来?三姐还没叫人吗?”
说着她就要往门边去,却被常伯樊叫住了:“苑娘,不急,我先换衣裳。”
苏苑娘忙转身蹲下身就去看他的靴子。
常伯樊下半身的袍子已经湿了,她拔开尚还沾着没融化的雪的冷袍子一看,里面的皮靴子也是湿漉漉的。
“里面进水了吗?”她抬头问。
“没进。”
“冷吗?”
“……有一点。”常伯樊犹豫了一下,还是答了真话。
“唉。”只见她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就往侧厢房走。
这厢通秋已拿了姑爷的衣裳和鞋出来,一出来就碰到了门口冷着小脸的娘子。
“我来,你快去倒热水,烫一点的,别掺太多冷水了。”娘子道。
“是。”通秋忙跑去侧边拿炭盆上那热着热水的大铜壶。
苏苑娘抱了衣裳棉鞋过去,她一过去,在打量炕上及桌上物什的常伯樊忙收回眼看向她,朝她一笑。
苏苑娘把衣裳鞋子放下,伸手去摸了摸他里头的棉绒衣,见没有湿意,里面也热乎乎的,没冻着根本,那微蹙的眉心这才松放了一点点。
她先是解了腰带,方道:“你站起来。”
“是,夫人。”
苏苑娘飞快把他外面的绸袍换了,换了还带着些许热气的棉袍,又让他把靴子脱了汲上棉鞋,指着他们的睡房与他道:“你拿着裤子去换了。”
“裤子没湿。”常伯樊忙道。
“
沾了湿气。”苏苑娘很肯定地道。
这倒是,常当家见她冷着小脸言之凿凿的模样,竟不敢再回话,手摸着鼻子,掩住嘴边的笑意,拿着裤子往里去换了。
姑爷进去了,通秋的热水已打好了,她提着木通过来,和娘子小小声道:“娘子,水打好了,您摸摸水可热乎?”
以往她不问的,自认打水的事她是做的好的,但今天她看着娘子有些胆怯,竟不禁多嘴了一句。
通秋多了句嘴,却未料娘子竟真真去摸了。苏苑娘弯腰伸手探了探,见水温度可以便朝通秋点了一下头:“可。”
闻言,通秋松了口气,朝娘子笑了起来。
可这厢苏苑娘尚还冷着脸,通秋见娘子脸上未有平日的娇柔可亲,脸上笑容顿时收住,那张写满了忐忑的小脸立马变得有些可怜兮兮了起来。
娘子不高兴呢。
见贴身丫鬟一下就变得可怜了起来,全然失了她在人前的沉静可靠,苏苑娘轻笑着摇了摇头:“傻姑娘,还不快去拿干毛巾。”
“是。”娘子笑了,通秋一下就快活了起来,朝苏苑娘快快一欠身就马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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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收拾,孙掌柜跟着主母跟前的大丫鬟进了当家和当家夫人私住的大主屋,首先映入眼睑的是一大桌子的菜。
“老孙见过大当家,大当家夫人。”一边坐着的是大当家,以及他身侧侧坐着的一端庄冷峻的美人,孙掌柜瞥了一眼迅速收回眼神,弯腰躬身拱手道。
“过来坐。”常伯樊出声。
“是。”
“已经晚了,都过了吃饭的时候了,我们先吃饭,吃饱了再说。”孙掌柜一过来,常伯樊指着他对面的位置,“坐,我先动筷,我们先吃着。”
言罢,常伯樊拿起了筷子,眼睛往边上一看,见苑娘也拿了,便给她从碗中夹了一块她喜食的糯藕,“苑娘,吃饭了。”
苏苑娘额首,一手拿起筷一手拿碗夹起碗中的藕,低头咬了一口进嘴中咀嚼了起来。
常伯樊这才拿碗夹菜吃饭。
孙掌柜见他动了,忙抬碗跟着吃饭。
这顿饭孙掌柜嘴中吃得香,肚子里却是七上八下。这往常他去大户人家做客,就是老爷出面招待他,主母上桌的人几近于无,就是机缘巧合碰上那热情大方的当家主母,这桌面上热情招呼布菜的也是主母,可不是那当家老爷。可换到他们东家家里,这场面就换了,招呼客人的是他,给主母碗里布菜的竟也是他,真是吓煞人也。
好在孙掌柜命运坎坷人生曾也大起大落过,窥见过许多人家家中在外难得一现的世面俗情,就是惊讶于他现在这东家家里这非同一般人家的规矩,也未有丝毫讶异露于颜面。
孙掌柜是上得了台面的人,这一顿饭着实也是做得好,米饭软香带糯,羊肉汤入口即化一入肚即生暖气,配着那桌面上那酸辣解腻的酸白菜,孔掌柜跟对面当家的一道一连吃了三大碗饭,把桌子上的菜一扫而光,唯剩一小点残羹剩菜。
便连主母也跟着吃了两大碗饭,这一顿饭主客皆未言语几句,但吃得宾主尽欢。
等丫鬟撤下残桌,擦净桌几,摆上香茗,孙掌柜就听那一直未说过话的主母朝他举盏道了一句:“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