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谈成为什么不早点回家?”
“他让我等他聚会结束, 说会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详谈。”
闻宴祁默了几秒,“然后呢?”
“然后他就趁我不注意走了。”
进了市区,窗外的灯光多了些,城郊区的一条街道, 路边要么是彻夜营业的大排档, 要么是招牌灯光醒目的理发店,霓虹灿烂, 车厢内的光线也明亮了。
闻宴祁不再问她问题, 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响了。
苏晚青抬眼偷看, 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什么, 闻宴祁听完后眉宇便冷了许多, “还有谁?”
“还有个叫齐武的, 启悦好物的创始人, 他跟章荟似乎有点交情, 当时章荟前脚被您开除,后脚就去了启悦品牌部。”李泉说到这里顿了两秒,“还有一件事,启悦最近在融资,接触得是潮信资本,说起来潮信那边的负责人您还认识。”
闻宴祁不耐烦地拧眉,“你是觉得我很有耐心?”
“是赵荟西,您的大学同学。据我所知赵小姐刚入职潮信资本,原本是没资格独立接手案子,是梁总从中斡旋,潮信的许琦才给了她这么个机会。”
闻宴祁还想细问,余光瞥见苏晚青探头探脑的样子,只是应了声“知道了”。
“闻总。”李泉猜到他要挂电话,酝酿了几秒,鼓起勇气问了个问题,“您打算怎么处置方礼苒?”
其实他也不想问,但方礼苒是他的大学同学,刚刚一口气打了三四个电话给他,话里话外那意思就是让李泉过来探探口风,到底是同窗四年的情分,李泉只能硬着头皮问了。
只可惜闻宴祁并没有回答他,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电话。李泉懊悔了半分钟,最后打开方礼苒的微信,发了个“好自为之”过去。
与此同时,闻宴祁把手机扔回了中控台。
“想问什么?”他嗓音寡淡,话是对着苏晚青说得,“问吧。”
他这么直白,苏晚青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车厢内这么安静,刚刚李泉的话她也听了七七八八,苏晚青事先是想过,或许闻宴祁知道这件事以后,会看在朝夕相处的情分上帮她出个气什么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不但调查了章荟,竟然还想要处置方礼苒。
默了几秒,苏晚青也不再遮掩,“你不会要把方总监也开除了吧?”
闻宴祁把着方向盘,等车子汇入慢车道,他才淡声开口,“你不生她的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
闻宴祁扬眉看她,“那她被开除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晚青抿抿唇,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其实她从会所出来后便想明白了,方礼苒跟她无冤无仇,没必要故意设局整她,唯一的可能就是章荟真的拿出了启悦的项目做饵,以利诱之。
或许方礼苒把她推出去之前就知道那是场鸿门宴,但无论如何,在领导眼中公司利益总是高于员工利益的,苏晚青只是一个小小的sae,在职场中受点委屈实在不值一提。
因此,生气归生气,但苏晚青也能理解方礼苒的做法,就像当初kim说得那样,在其位谋其政,她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客户部总监应该做的,如果闻宴祁真的因此把方礼苒开除了,说实话,这份恩情苏晚青不但还不起,也高兴不起来。
在工作中和闻宴祁完全分割,这是她还没去瑞思时就和闻宴祁达成的协议。
想到这些,苏晚青温声开口:“第一次见方总监的时候,她问我和你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我说不是,我就是去工作的。”
闻宴祁没说话,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苏晚青觉得自己想清楚了,抻直脊背舒了一口气,“我也不是做作什么的,就是觉得她为得是公司,你这个老板要是把她开了,那看起来还挺昏庸的。”
她话音落下,闻宴祁沉默了许久。
“我是昏庸无能的老板,那你是什么?”
苏晚青靠到椅背上,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玩弄特权的小人。”
这番话说完,闻宴祁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太意外。
他早就瞧出苏晚青身上罕见的特质,许是年少经历过剧变,她比旁人多了几分机巧,懂得人情世故,但也没随波逐流,像落日,也像朝阳,反正是带着一种总能自洽的矛盾,有棱角却也不失温柔。
闻宴祁敛起思绪,还想瞧她能达观到什么程度,于是问,“所以你打算咽下这个闷亏?”
“也不算吧。”苏晚青犹疑了两秒,“其实还是有个事儿想让你帮忙的。”
“说。”
苏晚青又坐了起来,“像你这种有钱人,应该是各大高端会所的常客吧?”
闻宴祁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劲,清了清嗓子,他刚想为自己正名,苏晚青又说了句,“北原会所,你是那儿的吗?”
车子开上离左岸水榭不远的主路,闻宴祁抬眼看她,“你想干什么?”
“你不觉得我的车坏得很蹊跷吗?”
刚刚独自在路边等待救援的时候,苏晚青就有了这个疑惑,那会儿她不想让闻宴祁过问这件事,见面时就没跟他说,可现在闻宴祁自己都查清楚了,她再隐瞒也没有意义,况且她还想借闻宴祁的会员身份,明天去一趟北原会所调监控来着。
“我原来以为章荟只是想晾我两个多小时让我难堪,直到我的车坏在半路上,我才有了这个想法,你说她弄坏我的手机,会不会是一套组合拳的前奏?”
“手机也是她踩碎的?”
苏晚青点点头,“我没看到,不过应该就是她,屏幕从正中央裂开的,不是什么边边角角,看着就像是细高跟踩得。”
闻宴祁默了几秒,“那车应该也是她动得手脚。”
“你怎么知道?”苏晚青愣了一下,“不是,车真的有问题?”
“一个小时前我就让李泉带人去拖车了,他们检查了一下。”说到这里,闻宴祁浓睫轻敛,眼底涌出几分深黯的阴鸷,“油箱回气管被一团棉花堵塞,车子还能短时间行驶,但是开不了多久就会熄火。”
话音落下,车厢内的氛围又落了回去。
苏晚青靠在座椅上,眼睫颤了颤,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完全蔫了下去。
别说她没想到了,恐怕连方礼苒都不会想到,章荟真的有胆子做这种事,把她困在人烟稀少的郊外,车不能开,手机不能打,这心思恶毒又缜密,苏晚青前一秒确认下来,后一秒背上就沁出了一层冷汗。
“章荟记恨上你,我占主要原因。”闻宴祁嗓音温淡,像是安抚,“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尽全力帮你。”
还能怎么处理?
苏晚青怔怔地望向窗外,“就......报警吧,车也不修了,先保留证据。”
闻宴祁收回视线,“那我明天让李泉去调监控,然后给你找个律师。”
苏晚青“嗯”了声,就不再说话了。
-
到了左岸水榭,苏晚青先一步进门。
她走得心不在焉,想起什么,又突然回头。
闻宴祁跟在她后面,正在关门呢,人就这么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不偏不倚的,还就在他胸口的位置。
苏晚青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脑袋抬眼,俩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碰上。
折腾了一个晚上,闻宴祁清隽眉眼不见疲态,眼睫稍垂,平直无绪地盯着她的眼睛。
某个瞬间,苏晚青从今晚这些糟心事儿中完全抽身了,心头突然绮念丛生。
她连忙后退半步,装作无事发生一般,云淡风轻地开口,“那个,我想问你家里有没有备用手机,可以借我用两天吗?等我买了新手机再还你。”
闻宴祁刚刚还在扶她的手悬空,随意地放了下去,插进口袋里,“待会儿拿给你。”
“哦。”苏晚青总觉得今晚有什么不一样了,原地杵了两秒,语气生硬,“那我上楼洗澡了?”
闻宴祁应了声,“去吧。”
苏晚青又看他一眼,才“噔噔噔”跑上楼。
回了房间,拿睡衣去浴室,她在花洒下站了许久,总觉得身上那股酒味儿没洗干净,用沐浴露洗了两遍,大概过了五十多分钟,才换上睡裙出来。
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床头柜上放了一个新手机。
闻宴祁甚至把电话卡都给她换好了。
苏晚青走到床边坐下,按了开机键,几乎是信号格冒出来的下一秒,七八条短信蜂拥而至,全是未接通话的提醒,来电人只有一个,闻宴祁。
说不感动是假的,苏晚青握着手机盘腿坐在床头,想到什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信,登上自己的账号,她刚想再去看一遍闻宴祁的朋友圈,手机就震了一下。
是方礼苒发来的微信。
方礼苒:【yulia,你还好吗?】
苏晚青手指停在屏幕上方,几乎没做思考,就编辑了一行字出来:【我好不好,方总监问问您那位朋友不就知道了?】
她是可以理解方礼苒的做法,也理解她现在的惴惴不安。闻宴祁之所以能找到北原会所去,肯定是给她打过电话了。
苏晚青无意狐假虎威,但被人做局拿捏以后,也提不起好脾气跟她演什么岁月静好。
最后方礼苒没有再回那条消息。
苏晚青也没放在心上,躺到床上翻了个身,打开和闻宴祁的对话框。
今天晚上发生的许多事都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她不理解章荟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深的怨怼,同样,她也不理解闻宴祁为她漏夜忙碌的情谊。
闻宴祁说章荟算计她,他也有责任,可除此之外呢?
仅仅是因为她的手机打不通了,他就这样大动干戈地开车出去找她,确认无事以后,又让李泉去调查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夏夜焦灼,他也焦灼。
闻宴祁是关心她的,但苏晚青总觉得,这种关心似乎超过了室友的范畴,那些超过的部分是什么,她无法准确地下定义,有些事光是随便想想都像是妄想。
手指随意在屏幕上划了几下,苏晚青“啧”了声,闭着眼发了条“今晚谢谢你”出去。
-
隔壁房间里,闻宴祁站在露台上,看到那行字一点儿都不意外。
无星无月的夜晚,夜色是浓墨一般的黑,闻宴祁抬头看了会儿,打出了一个电话。
感情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课题,许是因着这份更深露重,他心头冒出了些久违的倾诉欲。
翟绪接电话时声音很响亮,裹着笑意,“哟,闻少爷今儿那么晚还没睡呢?”
闻宴祁转身进房间,拿起手表和烟盒,经过门口时压低了声音,“在干嘛?”
“还能干嘛,都几点了?准备回家睡觉了。”翟绪说着,语气扬了起来,“你要出来?”
下楼前,闻宴祁看了眼隔壁,门缝里没有露出来光,收回视线,他极轻地“嗯”了声,“地址发我。”
云杉会所,翟绪算是那儿的常客,闻宴祁赶到时,包厢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翟绪在打台球,衬衫上满是褶皱,握着杆子问他,“来一局呗?”
闻宴祁走过去,接过杆子,二话没说开了个极漂亮的球。
旁边有妆容艳丽的姑娘惊呼,翟绪也拍手夸赞,“闻少爷风采不减当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