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宴祁走到垃圾桶旁边,掸了掸指尖猩红,开口嗓音有些飘,“那男的还在吗?”
李泉愣了一下,“什么男的?”
看来已经走了,闻宴祁敛起神色,“那没事了。”
已是夏末,晚风裹挟着萧瑟的凉意,闻宴祁又开口,“她们吃了吗?”
“杨小姐不能吃,苏小姐说她没胃口。”
“没胃口?”
她晚上吃得跟猫一样,还没在家吃得多,闻宴祁眉头稍拧,按灭了烟,抬眼往四周打量了一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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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泉拿着两盒热牛奶回到病房的时候,杨沅沅刚无语闭麦。
苏晚青前一秒还在据理力争,说她和闻宴祁就是纯洁的合作关系,闻宴祁是她的甲方,俩人的所有行为都受到合同的制约,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随后李泉走出病房,杨沅沅拿起其中一盒牛奶贴在脸上,温热的感觉立刻席卷全身,她重整旗鼓,挤眉弄眼地朝苏晚青笑,“哪个纯洁的甲方会给乙方送热牛奶啊?”
苏晚青也说不出话,目光停在那盒牛奶上,脑袋里好像有两个小人,一个是拿着三叉戟的小恶魔,一个是手持莲花净瓶的小仙子,就这么不伦不类的两个意象,一个说“这有什么不敢想的”,另一个说“惦记不该惦记的就是自寻烦恼”,两个小人在她脑袋里打啊打,苏晚青双手一摊,干脆趴到了床上。
“我不知道啊,但他最近......确实有点奇怪。”她没敢说自己今晚在肆光餐厅也干了件奇怪的事儿,想了想,委婉地开口,“我们俩都挺奇怪的。”
“什么奇怪不奇怪的。”杨沅沅看她一副纠结的样子,“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他喜欢你,这点我可以确定。”
苏晚青抬起头,眼尾泛红,说话有些不自觉的紧张,“你怎么确定?”
“虽然我今天见他不到十分钟吧,但是据我观察,句句有回应,事事有着落。”她说到这里,拍了拍手中的牛奶盒,“他对你很上心,如果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呢?”
如果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呢?
苏晚青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脑袋里幻灯片似的闪回了很多画面,闻宴祁在电梯里将她一把拉过去询问她有没有受伤,闻宴祁小心翼翼为她扣上手链锁扣,闻宴祁在黑漆漆的旷野之中像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
故事翻到这一页,已经离序言太远太远,她几乎要记不清,当时闻宴祁将合同递给她时说过的话了。
那时他端坐在太师椅上,眉宇是清润中带着疏离,不轻不重的目光看向她,说得话是:“合作愉快,苏小姐。”
她和闻宴祁的联系始于一纸合同,这是她时刻都不敢忘怀的前提,可今夜杨沅沅的话又像一枚信号弹,升高腾空之后,在她心底没有光的海域绽放出了一丝幻象般的烟花。
他为她做得那些事情都是因为喜欢吗?
“我不知道......”苏晚青抱着膝盖,说话带着瓮声瓮气的怯意,“那他为什么不说呢?”
杨沅沅把牛奶贴在脸侧,“他不说,你不能去问啊?”
“这种事情怎么问?”苏晚青双手捏着耳垂,“万一人家并没有那个意思,以后还怎么相处?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我的老板,我要是存了这种心思,那就算是违约了。”
杨沅沅偏头打量她那副愁肠百结的样子,不禁忧心,“你这么纯情,猴年马月才能用上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苏晚青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听到这话,陡然坐了起来,“谁要用你那个东西了?我下次就带过来还你,你留着自己用吧。”
“别带回来了,有保质期的。”杨沅沅嗤笑一声,“而且你肯定比我先用上,你老公身材蛮好的,宽肩窄臀,屁股也翘,一看就是那种打桩机停不下......”
她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欸?”
苏晚青怒目圆睁地瞪着她。
“你可以色.诱他啊!”
“你不是想确定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吗?那你色.诱他,他要是把持住了说明对你没意思,要是没把持住你就顺水推舟,反正也不吃亏。”杨沅沅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放下牛奶,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而且你俩住一起,那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一跤起不来了什么的,操作性很高的喂!”
苏晚青忍无可忍,“我干脆脱光爬进他被窝算了。”
杨沅沅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打了个响指,“这个更好,只要你豁得出去。”
苏晚青讲文明懂礼貌从不说脏话的优良记录差点在25岁这一年被打破,她攥着被角,咬牙切齿地看着隔壁床上的病号,“做个人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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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点半,杨沅沅饿得不行还不能吃东西,就想用睡眠来对抗饥饿。
苏晚青伺候她睡下,然后才去卫生间洗漱。
杨沅沅是慢性阑尾炎,自己收拾好了包袱才来的医院,因此洗漱用品什么带得还算齐全,苏晚青拿着手机下楼,准备去医院对面的便利店买一次性牙刷和小内。
医院门口这种地方,再晚都不缺人来往,晚风瑟瑟,吹得人后脊发凉,苏晚青裹紧从杨沅沅包里翻出的小坎肩,绕过一位端着脸盆的中年大叔,刚踏下台阶,余光就捕捉到了一辆车。
那是闻宴祁的车。
苏晚青又拿出手机看了眼,离他离开医院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这人怎么还没走?
她脚步顿了几秒,收起手机走过去,先是敲了敲副驾的车窗,没人应,她还以为车里没有人,走到车头往里看,才注意到靠在驾驶座头枕上的闻宴祁。
整张脸隐在暗处,只能瞧见模糊的面部轮廓,但能确认的是,眼睛是闭上的。
苏晚青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玻璃是防窥屏,她看不见里面,等了约三四秒,车窗缓缓降下来,闻宴祁仰着一张困倦的脸,眼皮轻掀,嗓音带着含混的沙哑,“你怎么出来了?”
苏晚青拧眉看他,“这样睡会一氧化碳中毒的。”
“没想在这睡。”闻宴祁掐了掐眉心,随口应着。
他确实打算回家来着,上车后不过就是想了些事情,前一天晚上和翟绪熬了个通宵,一直没怎么好好补觉,那会儿想着想着,竟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苏晚青看他面容惫怠,软了语气,“这么困开不了车吧,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不用。”
闻宴祁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抬眉看她,苏晚青应该是刚洗过脸,发际线周围的绒毛都湿了水,原先鬓边总是垂下来的两缕刘海此刻也被一个类似魔术贴的东西固定在头顶上。
“你要买东西?”他只思考了一秒,就拉开车门,“我陪你。”
一米八六的大高个陡然从车里出来,就在她眼前,苏晚青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刚刚隔着车窗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俩人面对面站着,最多十公分的距离,闻宴祁垂眸看她,苏晚青又不可抑制地心悸起来。
句句有回应,事事有着落......
杨沅沅分析得好像是有些道理。
“还是......不用了。”想到俩人现在云里雾里的关系,苏晚青还是下意识想要回避,“我自己去买就行了。”
“没关系。”闻宴祁非常能屈能伸,这会儿又提到自己太困开不了车了,抬眉看了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便利店,轻声道,“顺道去买点东西喝,提提神。”
话已至此,苏晚青也没法说什么了。
俩人一前一后地朝便利店走。
踏过玻璃门,冷冰冰的“欢迎光临”响起来,苏晚青抬眼打量了一下店里,琳琅满目的货架,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她是下来买小内的啊!
刚刚为什么不强硬一点拒绝闻宴祁?
现在要怎么办,让他眼睁睁看着她拿一盒一次性小内去收银台吗?
苏晚青郁闷得想死。
正在往里走的闻宴祁注意到她停了下来,回头问:“怎么了?”
苏晚青僵着嘴角:“没事......你不是要喝点儿东西吗?那你在柜台点吧,我进去看看。”
闻宴祁站在灯光最亮的地方,顶光落下来,先被疏阔的平肩遮挡了一半,他双手掐着胯站在那里,目送着苏晚青面容尴尬地一头钻进货架中间,眼底有微怔,也没注意到玻璃窗前长椅上穿校服的几个小姑娘,一直在兴奋地捂嘴偷看。
那家便利店不大,货架摆放的略拥挤,苏晚青走到日用品区看了一下,倒是有一次性内裤,但都是男性的,旁边一栏空空如也,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女性的卖空了,还未补货。
问题再一次来临,苏晚青蹲在地上,探头探脑地往收银台看,闻宴祁站在柜台前,那位收银员小姐姐正在帮他盛咖啡。
在闻宴祁看过来的前一秒,她缩回了脑袋,耐心地等了一分钟,再看过去,闻宴祁端着咖啡走到了门框上,背对着店里,面朝外面的街道。
没有比这再好的机会了。
苏晚青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收银台小姐姐是个没眼力见的,看到她空手而归,出声询问,“小姐,需要什么东西?”
“就是,”苏晚青压着极低的声音,近乎呢喃,“有没有一次性内裤?”
小姐姐眉头轻蹙:“您说什么?”
“有没有一次性的内裤......”她指了指摆放日用品的货架,“只有男士的了,女士的还有吗?”
小姐姐这回听见了,挺冒昧,直接嗓音洪亮地回答,“抱歉,现在没有女士内裤。”
“......”
苏晚青尴尬得几乎想原地升天,往旁边看了眼,此刻不仅是闻宴祁转身了,就连长桌旁吃关东煮的几个女高中生也看了过来。
她好像是在这些探寻的目光中受刑。
“哦。”她几乎心如死灰,随意应了句,“好的。”
苏晚青已经完全放弃了,默默朝门口走去,意料之外,闻宴祁挡在了她面前。
他手里还端着那杯简陋的便利店咖啡,垂着眼睫看她,似笑非笑地,唇角轻掀,“苏晚青,你几岁了?”
“这种事有什么可害羞的?”
晚风弄弦月,那晚的夜色格外温柔,可被温柔到的只是旁人,苏晚青面红耳赤地坐在副驾上,连呼吸都变得窘迫了,明明上回闻宴祁帮她买卫生巾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
一个跟她暧昧不清,关系不明的男人带着她,大半夜开车到处找便利店,找到一家问一家,你们有没有女士的一次性小内卖......这事儿她想想就尴尬。
偏偏旁边这人还时不时就勾唇笑,也不点名道破,就是笑,笑得舒朗温润,却也明目张胆,“要不我带你回家去拿?”
苏晚青靠在头枕上装死,就是不说话。
也是不容易,在找到第四家商店的时候,她总算买到了自己要的东西,扫码时闻宴祁似乎终于考虑到她脸皮薄,走到了一边去。
走出便利店,苏晚青提着袋子,犹豫着开口,“要不我自己走回去吧,就一公里。”
闻宴祁拉开车门,“我送你,送到我就回去了。”
苏晚青抬眼看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好像总是把握不好时机,不会提出拒绝,也不知道该怎么更进一步,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闻宴祁对她如何,她就被动地如何。
一公里的路程,不到十分钟就开到了。
闻宴祁的车开进辅道,还没熄火,俩人都看见车前头走过一个人,是廖学长,苏晚青也瞧见了,但她没吭声。
闻宴祁熄了火,待人都走远了,才偏头打量她,“不去打个招呼?”
“还是不要了。”苏晚青僵硬地笑笑,也没说为什么。
廖杰是她和杨沅沅的大学学长,比她们高一届,三人是不同专业,原本没有什么交集的,只不过有一回,苏晚青和杨沅沅出校看电影,晚上回来得晚了,在校门口被一群流氓缠上,当时就是廖杰见义勇为解救了她们。
廖杰是学校功夫社的社长,当时就建议苏晚青和杨沅沅入他的社团,强身健体,学点儿基础功夫,保护自己的安全。当时杨沅沅看他确实厉害,就拉着苏晚青去了,可去了才知道,他那个社团总共就三个人,加上她们,也就五个。
大学头两年,苏晚青和杨沅沅都累得不行,廖学长这个人一身孔武,为人也热心,就是当教练上瘾,操练起社员来不留情面,半年时间,社团剩下那两个人也走了,最后只剩下苏晚青和杨沅沅,俩人入社两年半,学了十几套军体拳。
刚刚在病房,廖学长就批评了杨沅沅,身体素质不好,一定是这两年疏于锻炼了,把杨沅沅说得那是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