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着,眉宇间都蹙出了几道痕迹。她怔了怔,心头觉着有点异样。
林医生今天怎么不嘴炮了?
她张张嘴,想问。
外头却有人喊:“林医生,林医生,准备做手术!”
林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面戴上手套一面朝无菌换衣室走去。小护士的话没来得及问,又有了新的病人被送了进来,眨眼间也就忘记了。
骨科的工作很忙碌,经手的病人也多。结束了所有手术已经是晚上十点。值班的医生抱怨着还要加班,累都累死了,又把身上脱了一半的白大褂穿了回去,正弯着腰在柜子里头掏东西,肩膀却被人碰了碰。
扭头时,林修就站在他伸手,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
“我和你换。”
那医生受宠若惊,没想到平常嘴上从来不饶人的林修居然也会想着帮人,忙道:“不用了——”
男人上前一步,不容置疑。
“换。”
未完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值班医生依言换回了便装。出门时还有点心中忐忑,“那麻烦林医生了。”
男人垂着眼整理桌上文件,没回答。
等办公室中其他人全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他方才把那些文件一拢,迈着长腿,直直地冲着一间病房去了。
病房里的病人已经休息了。
推开门,青年侧着身子,不压着做手术的那条腿。他睡得很香甜,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了里头米粒一样的牙。
林修看了会儿,就在床边上坐下。
他的手指伸了伸,最后缓缓碰上了嘴唇边缘。
先是按,后头就变成了摩挲。
拿出来时,指尖都微微湿了。
男人替青年掖了掖被子。
这一夜的月光正好,很亮,却不像是太阳那种刺眼的光亮。窗帘没被拉上,它们就从窗户里争先恐后地探进来,好奇地睁着眼睛打量着。这会儿天上的云全飘走了,月光愈发肆无忌惮。
床上的青年也像是感觉到了这光,皱了皱眉,被窝里的手伸了伸,放在眼前挡着。
“嗯......”
林修的身形像是座纹丝不动的山。
他的手指这会儿放在自己唇上,忽然间眉峰蹙了蹙,淡淡说:“走开。”
只有两个字,可月亮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那片倾泻进来的光飞快地沿着窗户攀爬出去,很快便敛去了,回来的仍旧是天鹅绒一般的漆黑的夜。
寇秋的眉心又舒展开了,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睡得昏沉。
他梦到了很多东西。
梦到小时候一直照顾他的院长妈妈的脸,还有前几个世界时陪伴在他身边的男人。
一会儿是夏新霁拉着他的衣服喊他哥,一会儿又是阚峻扔了烟,让他喊自己叔。景色乱七八糟,梦的剧情也乱七八糟,前前后后完全接不上趟。
可最后时,有一个情景却很清晰。
那是在他开始做任务前的最后一幕。
他受伤了,头撞在了桌角上,膝盖也撞上了地板,很清楚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可与此同时,掉落在地面上的手机屏幕却亮了亮。
那应该是条短信。
寇秋隐隐觉得,那条短信的内容很重要。
可是到底是什么?明明当时下意识地看过一眼,如今,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醒过来时,林修的声音就在门外。还有几个小护士兴奋地叽叽喳喳的声音,寇秋支起身,瞧见小护士连蹦带跳地进来,相当开心。
“寇先生!”她声音都变了调,“跟你说,这是天大的好事!”
男人紧跟着他进来,插着兜站在后头。小护士激动地手舞足蹈,嘴里蹦出来一堆专业名词,寇秋不是学医的,半句没听懂,只好揣着微笑,示意她慢慢讲。
到了最后,小护士终于说出了重点,“......这么说,有救了!”
寇秋一愣。
“什么有救了?”
“你的病啊!”小护士说,“如果把这个技术引入国内,通过这种手术,可以治愈!——虽然仍然会比一般人的骨头脆弱点,可绝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容易碎了!”
她把手一合,发自内心替寇秋觉得高兴。
“寇先生,是不是个好消息?”
寇秋也怔了,半天才从这几句话中回过味来,弯了弯眼。
“嗯,是个好消息。”
小护士一愣。
她刚才的欣喜去了大半,小心翼翼问:“寇先生,你好像没那么开心?”
寇秋笑了。
“不,我当然开心。”
小护士说:“可你看起来脸色并不好看。”
寇秋说:“嗯。”
他的头发稍微有点儿乱,这会儿面色苍白,就只平静地笑,“倒也不是别的,只不过不想给自己太多希望。”
不怀抱希望,就不会有失望。这是寇秋从二十年的真实人生中领悟到的最有用的道理。
况且引进技术,从来都不是件简单事。
海外是否愿意卖?国内又要怎么买?一台手术得花多少钱?
寇秋的存款其实不算多。这么长时间,他靠得都是在网上投稿或帮人打字来赚钱,只能供自己日常生活所需。大部分的医疗费用,都是之前和他打过交道的机关人员帮他申请了基金保险,报销解决的。
除了他,还有很多人同样需要那笔钱。
小护士没把钱放在心上。
“怕什么?”她说,“寇先生,你去多买两张彩票,不就好了?”
你寇锦鲤可不是浪得虚名!
寇秋笑笑。
“投机取巧,不是长法。”
社会主义接班人从来不想着一夜暴富,想的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踏实地赚取钱财。
小护士不懂,只觉得他觉悟高。
后头的林医生靠着房门,手却在兜里握了握。
寇秋准备出院。
他恢复的很快,弯着腰在床上收拾东西,收拾完就去向几个医生护士告别。第一个去的就是林修办公室,男人没做别的,就坐在椅子上,脸朝着门的方向,像是在等他来。
寇秋把心头那点怪异的感觉压下去,喊:“林医生。”
“嗯。”
“我走了,”寇秋说,“要出院了,多谢林医生这些天,还有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
男人没吱声,只是望着他。眼睛里的情绪沉沉的,像是乌云积累了起来,压在人心上。
他始终没挪开目光。
如果光能化作实质,寇秋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就像是从头上狠狠敲下来的一大锤,能把他整个人砸的粉碎。他被看得神经一紧,血液如岩浆般汩汩沸腾起来。
“林医生......”
男人重新垂下眼。
“路上小心。”
寇秋说:“好。
”
他拎着自己的包,下了楼。上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