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佳兮第一次应聘去咖啡厅弹钢琴,同时应聘的都是附近音乐学院找兼职的在读学生。科班出身被一个三流水平的人抢走了机会,自然没有人服气,七嘴八舌地说着“再高级的咖啡厅也是看脸挑人”,“那女人看上去穷酸至极怎么还学得起钢琴”之类的话嚼舌根。
谭佳兮恰好听进耳里,却也一笑而过,因为她们说得对,她当初连正常上学都拿不起学费,普通人眼里再大众的爱好对她而言都是奢侈。
她的钢琴是柯以辰教的。
初中时,谭佳兮唯一一门做不到优秀的科目是体育。发育时期她一直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豆芽菜似的身材,跑个四百米都能眼冒金星,八百米跑下来直接小脸泛白开始吐,立定跳远甚至能在沙丘里崴脚,老师见她确实是撑不住,怕再闹出什么教学事故,便允许她体育课自行安排,量力而行。
于是,她和柯以辰就成了全校唯二可以光明正大逃体育课的人。
就好像命运把两条线在某个点上打了个小小的环扣。
谭佳兮第一次听到柯以辰弹琴,便是RobertJ.P.那首《Unreachable》。
那日清风徐徐,阳光和煦。
明朗的光线饱满而慷慨地充盈着宽敞的音乐教室,寂寥的琴声若有似无地传来,竟是半分都未曾扰了校园里的宁静。
谭佳兮循着琴声到了音乐教室,见到的便是十四岁的柯以辰。
俊逸清冷的混血少年从容熟稔地敲击出一个又一个的音符,不疾不徐,表情似沉醉,更似落寞,黑色的三角钢琴与他挺括的白衬衫相称,美好得遗世独立。
谭佳兮当时不用问都能肯定他是柯以辰,是女生们口中孤僻而脾气怪异的天才美少年。
谭佳兮没跟他说过话,对于他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长得格外漂亮,不同于沈延北那种张扬惊艳到可以一瞬间刺伤人眼睛的俊美,他是沉静内敛、秀雅忧郁的,毫无光芒,却让人过目难忘。
那时的谭佳兮格外喜欢他弹琴的风格,通常一有机会就会去音乐教室,坐在一个偏远的角落静静地听,并不打扰,也不企图接近。
她是唯一的听众,独占全部的天籁绕梁。
直到有一天,柯以辰演奏完毕后准确地看向谭佳兮所在的位置,礼貌而温柔地问她:“你喜欢吗?我教你,好不好?”
传言皆道柯以辰是个高冷的贵公子,从来不屑于跟大家说话,但那天,他征求的语气小心翼翼,生怕吓走她似的。
明明她才是占便宜的那个吧……谭佳兮那时想着。
在那之后的朝夕相处中,谭佳兮反复质问自己,为什么她没有办法喜欢柯以辰呢?
那时她在女孩子困惑于爱情的豆蔻年华,如蝼蚁苟活,偏生心魔,物我两忘。
而后的人生中,处处图穷匕见,爱情剥去一层浅薄的糖衣,便再也没有“曾是寂寥金烬暗”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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