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典雅梳妆台前,十几个婢女围着苏吟儿打扮。繁杂雕花铜镜里,映出一张娇美的芙蓉面。
柳叶眉、点绛唇,眉间一抹朱砂钿,罕有的绝色中晕着靡艳的妩媚。
苏吟儿的如葱玉手伸进大红色的嫁衣里。
嫁衣奢靡,如丝般顺滑的料子,在灼灼烛火下隐隐泛着光泽;霞帔精美,蹙金绣云霞翟纹华贵大气。
那摇曳的裙摆,铺在绣着戏水鸳鸯的地毯上,足有数丈。
侍女洋桃领着后厨的师傅走进院子里。
外面天冷,她抖了抖鞋面上的雪花,侧身对后厨的师傅交代了几句。师傅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厨房。
洋桃:“哎哟,小姐,距离吉时还早着呢!您可该多睡会。”
寻常新娘子出嫁,因着繁琐礼仪多,往往起得早,怕误了男方接亲的吉时。
可小姐大婚不一样。
小姐的浅月阁距离安国君的明月庄不过几条长廊,所有的繁杂礼仪加起来不过半个时辰,小姐完全可以睡到大天亮。
苏吟儿娇柔浅笑:“我不想陆哥哥等急了。”
厢房里的婢女们都是没成家的,个个艳羡小姐嫁给了大庸国最位高权重的男子,偏偏这男子不仅生得俊朗,还对小姐极近宠爱。
喜婆是过来人,是陆满庭请来伺候苏吟儿的。
喜婆笑道:“这女子一生就这一回最风光,您就该让安国君等着。多等会!”
满室的女子嬉笑,苏吟儿微红了桃腮,水泠泠的美目里流转着娇怯。
后厨的师傅端了碗长寿面过来。
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绿色的葱花点在汤水上,清香四溢,勾得人饥肠辘辘。
洋桃接过长寿面:“小姐,您今个生辰。安国君说了,不能过来陪您,但长寿面还是得吃的。”
按照大庸国的礼仪,男女成婚当日,新郎在接亲之前不能与新娘见面,否则不吉利。
苏吟儿晓得是陆哥哥安排的。
她在安国君府生活的这四年,每个生辰日的早膳,都是陆哥哥端着长寿面过来,哄着她吃。
苏吟儿娇笑,满室的婢女也捂着唇偷笑。
苏吟儿卷起宽大的袖摆,拿起金色的筷箸准备吃面,被洋桃拦下。
“得嘞,还是奴婢伺候您。您戴着金驱,不方便!”
婢女们欢欢喜喜地服侍苏吟儿用面,又担心她妆容花了,喂一口面条擦一下小嘴,染着安神香的厢房里,充斥着喜庆和欢闹。
巳时三刻,陆满庭踩着吉时来接亲。
鞭炮声里,陆满庭一席大红色的新郎服,勾勒出紧实的腰线。他身形修长、气质卓越,朗朗前行中,骄矜华贵。
撒红包、闯新门,拥着新娘子跨火盆。
喜服相缠间,陆满庭执过苏吟儿嫩白的指尖,放在掌心里揉了揉:“冷?”
苏吟儿戴着金色的凤冠。
凤冠上摇摇欲坠的流苏遮住了苏吟儿大部分面容,却让她愈发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朦胧美。
隔着流苏,苏吟儿看不太清陆满庭的神色,却有炽热的呼吸混着荷叶香洒在她的桃颊上,痒痒的,饶人心扉。
她摇头,眉间含情:“陆哥哥冷么?”
陆满庭清冷的眸子忽地暗沉,有来不及捕捉的痛一晃而过。
他紧了紧大掌中的可怜小手,从风离端着的托盘里,取出一张绣着牡丹花的红盖头,盖在苏吟儿头上。
红盖头遮住了似极碎玉娃娃的娇美容颜,遮住那双勾魂的美目,遮住娇若鲜花的唇瓣,遮住他心底扭曲变态的心思。
陆满庭温和地浅笑着,没有回答苏吟儿的话,而是将红绸的另一端交给苏吟儿。
一条系着大红花的红绸,连着一对璧人。
璧人双双跨进前厅拜堂。
前厅里,满朝文武百官近乎都来了,不过,全是独自前来,没有一人带女眷。
老皇帝闲得无聊,坐在高台的主位上,懒洋洋地打哈欠。
明黄色的龙袍没能衬出他的英武,倒让肥到流油的大肚腩更明显了。
许是没睡好的原因,他的神态甚是疲惫,过分凸出的双眼布满红血丝,眼睛下方的乌青黑得瘆人。
严公公是贴身伺候老皇帝的大太监,恭敬地立在一旁。
有官员前来问候,老皇帝心不在焉地敷衍。
这安国君府居然没什么女眷,少有的女婢不是人老珠黄的老妈子,就是穿得乌漆嘛黑的乡下野丫头,没一个瞧得顺眼的。
直到陆满庭牵着新娘子从厅外的廊桥下经过,老皇帝无意间瞧见。
虽是大红色的嫁衣和红盖头将其遮得严严实实的,但新娘子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风味,更别论傲i人的身姿何其曼妙。
老皇帝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问身旁的严公公。
“这新娘子多大?看样子是个美人!”
严公公:“皇上好眼力。苏小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安国君藏得深,鲜少将其示人。”
老皇帝一愣,小眼睛里有猥i琐的精光:“你瞧见过?”
严公公点头:“自然。”
严公公说前段时日汪正卿夫人生辰宴的时候,安国君带未婚妻苏小姐认识了几位朋友。
据在场见过其人的官员们形容,那苏小姐美得不似真人,天上地上也难找出相媲美的第二位。
老皇帝静思了片刻,似在思量严公公的话有几分真假。
“当真这么漂亮?和朕宫中的小美人相比,如何?”
新郎新娘在喜婆的恭迎下,已入前厅的大门。
严公公闪躲着瞧了瞧陆满庭,刻意压低声线,侧头对老皇帝说:“不可同日而语。”
老皇帝龙颜大悦,一扫之前的颓废。
厅堂里热闹非凡、哗声涛涛。
拜堂的吉时到了。
一拜天地,拜的是天公和土地;二拜高堂,拜的是双方父母,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夫妻对拜,拜的是百年好合、携手恩爱。
拜完堂,在送新郎新娘入洞房之前,得向长者敬茶,也就是向皇上敬茶。
老皇帝端坐着,不加掩饰的视线直盯着跪着的苏吟儿瞧。
满堂的宾客眸中带着嫌弃,却又无人敢多说些什么,只能庆幸,庆幸没带女眷来。
苏吟儿掩在红盖头下,只能瞧见膝盖前方的红色绒毯,看不清周遭人的神色,更不知老皇帝的样貌。
可她浑身凉透了。
一道毛骨悚然的视线总是追随着她,似要把她吃干抹净、尸骨不剩。
她不知是谁在偷瞧她,可越是不明越是害怕。
她的后背一阵恶寒。
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了遍体生寒的她。
陆哥哥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紧张,她适才安心了些。
第一道茶由新郎敬给长辈。
陆满庭双手奉上茶盏。
这一刻,他想起了许多事。
血腥且不堪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里翻涌,即便是蚀骨地疼,他清朗的眸底也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他早已习惯。
习惯享受黑暗,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习惯享受痛楚,在痛楚中兴奋地品尝厮杀的快i慰。
他掩下万千情绪。
“皇上,请。”
老皇帝接过喜红色的茶盏,淡淡喝了一口,迫不及待地递给身旁的宫人。
“呵,她,到她了。”
第二道茶由新娘敬给长辈。
白嫩的玉手将绘有“喜”字的茶盏高举过头顶,恭敬道:“皇上,请。”
苏吟儿的声音很甜,哪怕是故意沉着嗓子说话,也是软糯软糯的,似美味可口的糕点,等着兴致高涨的老皇帝去采撷。
老皇帝腹下一紧,久违的男子雄风说来就来。
“好,很好,”
老皇帝笑着夸赞,不知是在夸苏吟儿敬茶敬得好,还是夸苏吟儿身段好。
他激动地去接苏吟儿手中的茶盏,却直勾勾地盯着那双柔荑。
苏吟儿大惊,在老皇帝即将碰到她的指尖时,忽地松手。
温热的茶盏稳稳地落在老皇帝的掌心,老皇帝却故意抖了抖手,打翻茶盏,溅湿苏吟儿白嫩的手背。
满堂的宾客同时倒吸一口气。
老皇帝:“哎呀,是朕不好,朕大意了。”
苏吟儿没被烫着,却被吓到了,慌乱中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那手腕比晶莹的珍珠还要耀眼,比上等的丝绸还要顺滑,勾了老皇帝邪恶的心思。
“臣女该死!臣女冒犯了皇上!”
苏吟儿急急地叩首,却被身旁的陆满庭强势地拉起,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