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用手扶墙缓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去。
刚才与封寂对话的时候谢逢殊想了很多,想下山以来发生的所有事,试图理出前因后果,想星罗命盘是否真的可以救回师父与师姐,想封寂此刻的藏身之所,无明山内自己的金丹……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千万种思绪突然一齐消散得一干二净,犹如大梦初醒,万物皆褪。
此刻,他很想见一见绛尘。
墙壁上的烛火燃灯如豆,他顺着塔中的通道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一条不通便转头换一条,就这么漫无边际的转圈,试图找到对方。
他越走越急,到最后已经开始出声喊对方的名字。
“绛尘……绛尘!”
偏偏此刻他的喉咙里还有血气,如同被刀片刮过,声音低不可闻,这两声名字喊了出去便立刻消散,只有自己听见。
但或许是因为心有所系,此刻他终于得了半刻怜悯,再下一次转过一条石道的时候,道路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
绛尘站在通道的尽头,与这边的谢逢殊遥遥相望。
谢逢殊猛然停住了。
镇魔塔不见天日,没有一场大雪,也没有如雪繁花,偏偏这一眼比昔日任何一眼都长久。
他们只在一条长满青苔的石道两头,却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无尽山河。
最后,还是绛尘先开口。
他看着谢逢殊,慢慢道:“你想起来了。”声音低哑,比谢逢殊好不到哪去。
一入九重,心魔立现。不管是七百年前明镜台的惨烈情景,还是上古之时那一役,谢逢殊都想起来了。
谢逢殊骤然看到人,又被这么一问,居然不知道该答什么,只简短的说了个“啊。”连个正经的回答都算不上。
他方才还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试图找到对方的踪迹,此刻骤然松懈下来,感觉自己什么力气都没了,甚至再也挪动不了半步。
于是在墙上灯火明灭之间,他只能看着绛尘,冲着对方随意招了招手,有些费劲地开口。
“你过来,抱我一下。”
绛尘没有动,在那短短一瞬间,他脸上难得露出有些怔然的神色。
倒也不怪他,谁能想到谢逢殊回忆起前尘,想起自己……曾经杀过他,见到面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谢逢殊见绛尘没有动,也不着急,只是轻轻一拧眉,问:“做什么,前世的夫妻,今生便不抱了吗?”
说完,没等对方回答,谢逢殊偏头靠在墙上,似乎真的支撑不住了,含含糊糊地又说了一遍。
“过来吧,我太累了。”
走过数万年的时光,走过两次生死轮转,走过遍地荆棘千般因果,漫长又孤苦的岁月将他的心性烧成了灰,他终于觉得累了。
最后,绛尘终于朝谢逢殊走了过来。
这条路其实很短,不过十几步,或许更少,谢逢殊就已经触到了绛尘的衣角。
他好像在这颠沛流离的尘世找到了一个避难的居所,终于可以安心了,于是一头扎进了对方怀里。
绛尘伸出手,接住了他。
第65章 今世2
这一抱,谢逢殊泄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扑进了绛尘怀里,继而又发现对方有些不对。对方身上传来了极淡的血腥之气,呼吸之间也不是那么平稳。
谢逢殊重新抬起头,才发现绛尘脸色也有些苍白。他立刻直起身,翻手握住对方手腕,去探对方真元。
绛尘体内修为激荡流转,仿佛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恶战。谢逢殊皱起眉,问:“你怎么了?”
绛尘先是摇了摇头,随后才简短解释:“强破心魔。”
绛尘的心魔无非就是谢逢殊两次身死,其实已经过了这么久,若是曾经,就算心魔再现,也应该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可这一世,谢逢殊回来了。
得见对方完好无缺、洒脱恣意的活在这世间,就连让绛尘去看当年一看谢逢殊殒身的幻像,他也舍不得。
谢逢殊猜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握住绛尘的手低声道:“坐一会吧。”
第九重阴暗潮湿,但因为底下就是无间地狱,有无尽业火,不但不冷,地面居然还有些暖意。谢逢殊和绛尘席地而坐,靠在石壁上调息。
就算是坐在布满灰尘的地面,绛尘依旧脊背挺直,像是须弥山庙中的修竹,他闭着眼调息修为,谢逢殊在旁边看他。
其实谢逢殊也没好到哪去,他刚和封寂打了一架,又从八重塔直接摔了下来,胸口气血还在翻涌,修为也尚未平复。
他只是……不太想闭眼。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过了一会儿绛尘也睁开了眼,看着谢逢殊。他一双眼睛清冷幽深,显得有些冷淡,偏偏目光却无比专注。
仿佛这三界六道,万丈红尘,他眼中只装得下一个谢逢殊。
谢逢殊恍然,那夜自己闯入后山,在月下林中,对方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在想什么?”
“我在想……”谢逢殊靠在墙上,露出一点笑意,“那天我重回须弥,你看见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绛尘没有立即回答,谢逢殊也不急,他们头顶有一盏灯,烛火如豆,依稀照出两人昏暗的影子。片刻后,绛尘方才开口:“我在想……你好像长高了。”
“……”
谢逢殊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一时间愣住了,反问道:“什么?”
“你长高了。”绛尘答。“我记得前世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站在万古春下,有枝万古春的花叶垂了下来,会碰到你的耳边。那天夜里你走过来的时候,那寸花叶刚好落到你的肩头。”
绛尘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看着你,想,你应该是长高了。”
他说得这般稀松平常,好像中间相隔的不是七百年,只不过是三五月,或是寥寥几天。
百年相逢,犹如初见。
谢逢殊一颗心像是被人死死攥住了,不同于初窥前世时的痛,现在更像是酸而苦,慢慢遍及全身,唇齿之间都是这股酸涩的味道。
我还入什么魔,谢逢殊想。单单一个绛尘,就够我万劫不复了。
这么一样想,谢逢殊心里骤然一松,偏头抵在绛尘肩上,闭上眼,以一种很淡然的语气道:“封寂想以命盘引诱我堕魔,对抗仙界,取回金丹。”
绛尘:“他想出塔。”
“金丹不能给他。”谢逢殊道。“我与仙界的恩怨是我的事,魔修一旦出塔,后患无穷。”
谢逢殊睁开眼,平视前方。
“不过几百年,魔修已经逃窜了两次,镇魔塔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我要杀了封寂。”
或许自己与绛尘的对话封寂依然在某处听着,但谢逢殊已经不在乎了。他既下了决心,便一定言出必行,万种变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