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季砚看不出端倪的眼眸,又道:“我已经都说了,只求大人能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帮你除了侯爷。”
季砚漫不经的拨着佛珠,像是闲谈般的说:“你聪明,却太过自己为是。”
白清徐眉头一皱,却听季砚不紧不慢,一字一句的说:“白清徐,徐青白……调转的不只是名字。”
白清徐脸色陡然一变,脊背僵直如临大敌,季砚身体微微前倾,手肘压在膝上,视线凌厉压迫感让白清徐只觉被掐住了喉咙。
季砚缓缓笑开,“你是徐蔼夫人陪嫁婢女所生的孩子,那婢子尚在孕中就被徐夫人赶出了府,你娘给你取名青白二字,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委屈,你想光明正大的回到徐家,想让徐蔼认可你……”
“够了。”白清徐脸色苍白,双手死死握拳,脸上是难堪和不甘的狰狞之色,他抽了抽嘴角,“大人手眼通天,我自愧不如,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季砚向后靠在椅子上,唇边依然挂着笑,眸光却冰冷如刃,白清徐心上一凛,他跟随季砚那么多年,他表面温文,却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不会轻易放过最自己有威胁的人。
季砚云淡风轻的开口,“我们主仆一场,你想在你父亲面前有所表现,我自然要帮你一把。”
“你要干什么!”白清徐惊骇的挣扎着要站起身,季砚已经走了出去,他双目眦红跌跌撞撞往前冲,肩膀却两个衙役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季砚交代完事情,回到小院已经是破晓时候。
云意侧身拥着被褥正安然好眠,他笑笑换下夹着寒意的衣袍,躺到榻上,将人重新抱到了身上。
云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朦胧看到季砚光洁的下颌,她呢哝轻唤,“……大人。”哑哑的声音又糯又软。
季砚心头柔作了水,抚着她的发轻声道:“还早,再睡一会儿。”
“嗯。”
云意蹭进他的颈窝,很快呼吸又平稳了下来,季砚一夜未睡,此刻也倦了,就这么抱着她睡去。
*
小半个月很快过去,这段时间,云意几乎不出院子,日日与季砚呆在一处。
“笃笃”的敲门声接连响起,宝月去拉开门,见是刘婶笑笑打了个个招呼。
“是你这小丫头,云意妹子呢?”
宝月道:“我们姑娘在屋内,不知刘婶有什么事。”
村里面大家左邻右舍的窜门习惯了,刘婶也没什么忌讳的往院里走,“我自然找她有事了。”说着她朝屋里道:“妹子。”
宝月也不好把人往外赶,追上来笑嘻嘻道:“刘婶就在这等吧,我去叫。”
刘婶也没往里走,站在院子里等,宝月敲了门进屋去,她隐约从半开的门里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想来那就是云意的丈夫了。
云意很快出来,只是又将门掩上了,刘婶不免觉得奇怪,怎么一个大男人整天呆在屋里,他们搬来这几天,她一次也没见他出来过。
正想着,云意已经走了过来,她脸上挂着笑,“不知刘婶找我什么事。”
刘婶把心里的疑问抛到了一边,热络的拉着云意道:“每月初三村口那里都会有货郎来摆摊卖货,可热闹了,我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那不就是明天?”
刘婶点头。
云意也想着要给家里置办点东西,于是点头应下。
刘婶道:“那我明天一早来叫你,对了,你家那口子可陪你一起去?”
云意摇摇头,还是一贯的说辞,“我夫君身体不好,大夫说了要静养。”
刘婶也是热心,出主意道:“总在屋内对身体恢复也不好,多闷得慌,还是要出来走动走动。”
云意笑笑没有说话,将刘婶送到了门口,刘婶看着云意色若芙蓉的脸,她早前就认定了云意是跟着情郎私奔,这回更觉得可惜,放着好好千金小姐不做,跟了个病秧子。
云意送走刘婶回到屋内,跟季砚说了明天一早要去村口采买的事。
“大人要陪我一起去吗?”云意故意问他。
明明大人已经每天和她在一起,纵容她为所欲为,可她心里却仍然感觉不到安全感。
季砚看出她眼里的试探,摇头道:“你带着宝月一起去,让她帮你提东西,给我买两本书来就行。”
云意笑起来,“我记住了。”
翌日。
云意才与季砚用过早膳,便听见刘婶来叫门,她吻了吻季砚的唇角柔声道:“我很快就回来了,大人在家里等我。”
季砚笑着应允,叮嘱她路上小心。
云意确定他因为软筋散身体无力,又给屋子落了锁,才跟着刘婶离开。
而这边云意刚出门,何安就从墙头一跃而下,跳进了院子里,动作麻利的开了锁。
云意与刘婶一路说着话往村口去,云意说起自己想在村里开间小茶铺的事,“有个几张桌子,好让做农活累了的村民有个地方坐下歇歇脚。”
刘婶听着摆手笑道:“不是我打击你,只怕是不行的。”
云意不解地反问:“为何?”
刘婶告诉她,“镇子上的达官贵人好喝茶,可咱们在地里做一日才几个子儿,哪舍得花这些钱,渴了都自个儿带着水壶,累了找个树荫下一座就是了。”
云意一听也确实是如此,她有些泄气的点点头,“是我想简单了。”
刘婶看她也不容易,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要照顾体弱的夫君,于是道:”你要是想补贴家用,可以做些手工活,让卖货郎带去镇上帮你卖了,也能赚两个钱。”
云意想了想,“我倒是会一些绣活,也绣过一些帕子。”
刘婶道:“那正好,拿去给卖货郎看看。”
“不过都放在家中。”两人走出的不算远,云意道:“不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
刘婶手一摆,“我陪你一起去就是了。”
云意赧然笑笑,“我们快些。”
……
两人很快回来,云意推开院门,看到屋子开着,锁头晃晃悠悠的挂在上面,嘴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脸色顿时一白,只觉得耳边嗡鸣不止。
宝月跟着心头大慌,刘婶却是不明所以,只道:“你去拿,我在这等你。”
屋内,季砚静静站在窗边听何安禀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拨着佛珠,目光则睇着窗台上的兰花。
“白清徐骨头硬,但是张青那些人就识趣很多,消息已经传到了徐蔼那里,想来这两日他就会有动作。”何安说完,硬着头皮道:“大人,我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大人总不能一直陪姑娘这么耗下去,他觉得大人有些忧心过度了,姑娘素来最是善解人意,不会不知轻重
季砚指腹捻动着佛珠,心中无不自责,他说着疼爱云意,为她做最好的打算,却没去想他以为的好,对云意来说却是伤害,以至于她敏感偏激至此。
“我自有打算。”
忽然,季砚似察觉到什么,侧头朝门口看去。
恰与站在院中一动不动看着他的云意四目相对,那双莹澈的双眸里有不可置信,还有被欺骗的震惊,以及碎裂的光亮。
季砚僵住,一贯波澜不兴的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慌乱。
作者有话说:
注一出自《小窗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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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刘婶见云意愣在屋外不进去, 走过去奇怪地问,“怎么傻站着?”她抬了抬头,看到季砚文雅俊朗的脸, 眉眼平和,眸光却幽邃深沉, 只是站在那里,浑然天成的高洁气度就让人不敢靠近, 这就是云意的夫君?可怎么看也不像是她口中的病秧子……
季砚目光看过来,刘婶有些局促的朝他笑笑, 压着声问云意,“这就是你家那口子?”
云意仍看着季砚, 扯了扯嘴角,笑容干涩难看,“刘婶问问他就不知道了。”
云意反复回眼在他和何安之间, 忽然自嘲般闭了眼轻笑,身子几不可见的摇晃踉跄了一下, 眼帘在抬起时, 里面的光彻底暗去,季砚皱紧眉头,心里的不安愈盛。
刘婶听出这话里夹着刺,二两人之间的气氛更是僵硬,她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还是季砚先说了话, “家里还有些事,刘婶请回吧。”
刘婶犹豫不定, 看这架势就是要出事, 她心想万一吵起来, 自己还能帮着劝两句。
季砚朝何安睇去一眼,“送刘婶出去。”
何安走上前朝刘婶做了个请的手势,刘婶看他腰上挎着刀,心里跳了跳,不敢再多留,可走了两步又放心不下的回头,朝云意轻声道:“妹子,真的没事吗?”
云意犹如被巨石压沉了肩头,摇摇欲坠,她凄楚摇头,极细微的说:“……没事,婶子先回去吧。”
刘婶跟何安走了出去,季砚对宝月道:“你也退下。”
宝月张了张嘴,倒底一个字不敢说,走出院子将门掩上。
一道门槛将云意和季砚分隔在两端,两人无声对视,谁也没有先开口,季砚抿了下唇角,提步朝她走去。
云意神色不定地看着季砚行动自如的腿脚,意味不明的问:“大人是何时能走的。”
季砚顿住步子,默了默才道:“第二日,夜里。”
所以何安第二天就找到了这里,云意摇头,“我给何安他们下了药,一天一夜之后才会醒来,又让张青放火混淆了视听,所有人都会以为我们已经死了,即便他们怀疑也不可能这么快追来……”
云意脑中闪过什么,却不愿意相信,她遥望着季砚,想让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季砚看着她眼里仅剩的微薄希冀,第一次像这样难以开口,他原是想等云意状态好一点再与她说明,接她回京,可眼前突发的状况让事情超脱了他的掌控。
季砚的沉默让云意绝望,她缓缓开口,“大人早就知道。”
她看向这院子,所以只有她以为他们会开始新的生活,季砚不过是在陪她演戏罢了 。
只是她想不明白,季砚是如何知道的,她忽然想到何安说的话,白清徐和张青,还有徐蔼……为什么张青会和他们牵扯上,他不是为了要赚钱给母亲治病,所以才来茶铺当伙计……可现在事情分明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云意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仿佛要炸开了一般,她痛苦的用力摇了摇头,质问季砚,“何安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季砚的迟疑让云意心里的猜忌更浓,明明是她设的局,可她现在觉得自己才在陷阱之中,“大人不说吗?我自己去问他。”
云意转过身不管不顾的朝门口走去,季砚跨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云意用力挣扎,双目通红,“你放开。”
季砚眉头沉压,怕弄伤她,只得松开手,解释道:“张青的身份是假的,他和白清徐都是徐蔼的人,他接近你,也是为了用你来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