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天,灰色的地,天地之间是一帘雨幕,四周一望无际的树海在绵绵雨水下模糊成了青黑色的背景。何英举目望去,脚下一条蜿蜒直上的小路不知通往何处。
这是哪里?
为何心中会充满怀念……
踩着泥泞,何英沿小路一步步行走,他贪婪地看着身边几乎一成不变的景色,任雨水淋湿他的发,浸透了衣衫。
盏茶工夫后,笔直的山路出现了一条向西的岔道,仿佛被什么所牵引,何英毫不犹豫地拐进了那处。
一间木屋映入眼底,屋檐下一个大水缸,半缸水中浮着只葫芦瓢正慢悠悠地打着转儿,像是刚被人扔在了那里。
屋中传出响动,何英推开门却并未看见人影……宽大的木板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桌柜上,纸窗上落满了一层灰尘。
响声又起,是一种闷响,仿佛拳头砸着肉体。
“余景遥混蛋,你也不是好东西!”
“不许你说我爹!”
“小混蛋,你还敢还手!”
孩童的争吵像针一样刺进何英耳中,他呼吸急促,心跳渐渐加快,一下一下强烈地撞击着胸口。有什么迫不及待,呼之欲出,何英分辨不清,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挣扎,像头被关进笼子的野兽,拼命地撞向铁栏,在痛苦中头破血流,不知该抗争到底或安静地接受命运。
恨,不恨,一念之间……一念之间的选择让他无法获得自由,那明明是自己的心,却心不由己。
何英冲入雨下,狼狈逃离。
他茫无目的地奔跑,在大雨滂沱里似乎听见了小女孩的哭泣声。
猛然抬头,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进了泥水中……何英怔了怔,走上前将那肉球似的小姑娘抱了起来。
小姑娘满身泥污,胖呼呼的脸蛋也溅上了泥点,正嚎啕不止,何英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哄她。就在这时,一个妇人冒雨急匆匆跑来,近在眼前了何英才瞧清她面庞上纵横交错的刀疤……妇人乌拉拉开口,没有舌头。
很可怖,可何英却不觉害怕。
“啊,呜啊啊。”
妇人边发出声音边接过了何英怀里的小姑娘,一下下拍着她后背,小姑娘渐渐停了哭声,粗短的小胳膊搂住妇人,喃喃道:“娘,疼……”
“啊啊……”妇人似乎是在安慰她,粗糙的手掌抹过小姑娘脸蛋上的泥渍。
何英跟在了妇人身旁,一路同行至另一处岔路,妇人转身,和怀里的小姑娘一齐朝他笑了笑。
“英哥哥,我们走啦。”小姑娘朝他挥挥手,笑得甜极了。
何英静静地望着她们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再也看不见。眼睫落满细密的水珠,最终不堪重负,随着轻眨的动作滚了下来,那么冰凉,那么滚烫。
继续行走,脚底带起了更多的泥泞。半晌后眼前出现第三道岔路,何英莫名有些紧张,犹豫瞬间,一把剑穿过层层雨幕朝他飞来。
闪身同时出手握住剑柄,剑提掌心,何英跃向了前方。
雨中,一人正在舞剑,身随剑至,送出一招,何英立即迎上与那身影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十来招后,两人忽尔双剑并行,起跃翻飞,腾挪移转,配合得天衣无缝。
整套剑招走完,何英兴奋难掩,微微喘息着望向那人。
“英儿。”男子温柔的嗓音响起。
何英刚要上前,男子却转身背对了他。
“为师最大期望便是看你长大成人,可为师已无法陪伴你的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莫令你父母与为师担忧。”顿了顿,男子轻叹一声,道:“你时常任性倔强,行事不计后果,为师如何放心得下,唉……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留下最后一句话,男子身影犹如青烟般淡去。
雨似乎越下越大。
何英在原地站立许久,呆呆凝望着男子消失的地方,胸口开出了一个洞,灌进凄风苦雨……所有想挽留的都留不住,悲凉犹如潮水袭来几乎将他灭顶。
如此痛苦,为何还要走下去?
何英不确定,心里总有个声音对他说,继续前行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踏进废庙的瞬间,心情忽而平静了下来。
盘膝坐在冰凉的地上,何英仰望那尊佛像——泥塑药师佛,发十二大愿救治众生一切病苦。
无病无苦,无怖无忧。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停在了何英咫尺,而后是衣衫摩挲的细微响动。
干燥的掌心温柔地覆在了何英双眼上,“你愿意跟我走吗?”
何英道:“愿意。”
“离开这里你会更痛苦。”
“我不想当一个逃避的懦夫,你能做到的,我一样可以。”
柔软的唇落在了何英后颈上,“我带你回去。”
惊雷乍响,将身后之人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了眼前——那人站得笔直,一把斧头高举头顶。
斧头劈下,何英最后一次抬头仰望。
闪电的光芒比最锋利的剑还要锋利,轻易地划开天地间的灰色,照亮了佛像,慈悲的眼瞳里流出血泪,泥塑的面庞开始龟裂瓦解,血和着泥,犹如血肉……
雨声,雷声,泥土碎裂声,骨肉分离声……一瞬间的剧痛后何英陷入了无底黑暗。
余燕至离开时何英还未醒,此时却见何英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
往日何英总要等他照顾,从穿衣到洗漱,甚至吃饭也是一勺一筷地喂到嘴边。何英一日日好转,这让他感觉既开心又新奇。
放下饭菜,余燕至摆了布巾走到何英身旁,边擦拭他脸庞边微笑道:“会自己穿衣裳了?”
何英微微垂着眼睫,脸色苍白,双唇紧抿,仿佛憋着股劲。
察觉异样,余燕至担忧道:“怎么了,何英?”
话音方落,何英唇角溢出一丝红线,余燕至盯着那缕血红竟是愣在了当场。
血越涌越多,聚集下颌,一颗颗犹如红玛瑙珠般滚落,可何英仿佛失去知觉,连眉头也不见蹙起。
余燕至终于自震惊中回神,他捏住何英下颚,另一只手就要撬开唇齿——这血太过鲜艳,全不似内伤或中毒时会呕出的颜色,更何况无缘无故,何英怎么会突然受伤!
何英握住余燕至手腕,一边拉扯,一边偏头躲避。
“你想做什么!松开!”余燕至又急又怒,不禁加重了力量。
何英轻咳一声,血水点滴洒上了余燕至手背。
余燕至怔然,缓缓放开何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没有听错……
何英抬手抹过唇角,目光移向了余燕至,他虽看不见,但感受得到对方的位置。
“……燕……”嘶哑难辨,是扯裂了喉咙发出的声音,一个字已经让何英额角淌汗,他重新抿起双唇,咬紧了舌头。
垂在身侧的双手开始颤抖,余燕至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