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发尿不出来。那弟子忍无可忍,跟两位师兄商量一番,将余燕至放了下来。
双手被镣铐束缚在一起,铁链也比先前长了些;能站,能坐。
何英喝了半碗粥,把碗递向余燕至,余燕至勉强接稳,凑到嘴边喝起来;这时候何英又取了馒头,一掰两半。
圣天门毕竟是名门正派,余燕至坐实罪名,命不久矣,念在三年同门情谊,苦,不必多受,福,也莫奢求。所以一顿饭的分量够两人饿不死。
余燕至把碗刚放在地上,半个馒头塞进了手心。剩下的半个,何英叼在嘴里,摸到碗,他想去角落盛水,结果发现碗的分量不轻,拿出咬在牙间的馒头,何英从碗里喝到了粥。只喝了一口,何英朝余燕至笑起来,然后走向木桶边,兑了水,又是一大碗稀稀凉凉的饭。
等碗碟被收走,何英和余燕至并排挨坐在一起。何英拍拍腿,余燕至滑了下来,枕在他腿上。何英曲起膝盖,一只手臂环住了余燕至的身体,将他往怀中拥紧了些。
半夜,余燕至被嘴唇间的搔痒弄了醒来,他睁开双眼,眼底是何英放大的面庞。何英的舌尖探进他口中,余燕至愣了愣,竟是尝出了甜味。
何英发现余燕至的舌缠绕上来,知道他醒了,于是退到唇边,抬起头,竖着食指,意思不要出声,余燕至颌首,何英把另一只手中白胖胖的糖包子亮了出来。
余燕至无声地笑,笑得抖成一团,一定是晚饭时何英偷偷藏在了怀里。
何英将糖包子当作给余燕至的惊喜,半夜肚子饿的时候拿出来,就好象变戏法。
包子的皮有些厚,何英只咬开个口,里面的糖凝成了小块,何英把包子送到余燕至嘴边。
余燕至还在笑,似乎是停不下来,回想何英刚才的模样,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结果只是一个糖包子。
只是一个糖包子……
手肘轻轻推挡开,余燕至将面庞埋进了何英怀中,他依旧轻抖,也不出声,他不出声,何英就束手无策了。
此刻,余燕至脆弱得有些不堪一击,他希望时光倒流,倒流回第一次遇见庄云卿的日子,他要跪下磕破脑袋,求庄云卿不要带他走……那样,十年后他仍有可能与何英相遇,何英为仇而来,他们不曾相识,不曾相知,何英毫不犹豫地将剑没入他胸膛,也或许相反。无人悔恨,无人痛彻心扉。
然而比起何英的剑,余燕至更想抱紧何英,想就这样一生,哪怕悔恨,哪怕痛彻心扉,哪怕是在囚牢里,哪怕只有一个糖包子……
仰起脸,余燕至拉过何英的手腕,一口咬掉半个包子,他大声咀嚼,双颊撑得鼓鼓囊囊。
“真甜。”余燕至说得很含糊。
何英低着脑袋,舌尖舔了舔糖渣,笑得十分得意。
余燕至坐起身,带动铁链哗啦啦地响,他扳过何英肩膀,何英了然地躺在了他腿上。
何英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
“笑你我僧俗有缘三生幸……”余燕至轻声哼唱。
何英怔了怔,从侧躺变成平躺,目光落在了余燕至头顶附近,他或许是想看着余燕至的眼睛,只是做不到。
“笑你我……”余燕至走了调,轻咳一声又继续,“和诗酬韵在桃林。”
何英笑得恨不能打滚,他自认比余燕至水平高很多。
“笑你我二八妙龄巧同岁,笑你我知音人不识知音人……”好容易连贯地唱下一句,余燕至也不禁发笑,“我唱得好不好?”
何英边笑边点头。
这话何英以前问过余燕至。那时候余燕至为了应付何英,说“好”,然后何英问“哪句唱得好?”,余燕至说“头两句最好。”
何英还记得。
把余燕至招呼到唇边,何英动了动嘴巴,余燕至仔细瞧着,瞧他说的是,“都好。”
囚牢里很安静,也很湿冷。
余燕至手指糅进了何英发间,轻轻梳着。何英细嚼慢咽地咬糖包子,半眯起眼,几乎昏昏欲睡。
明天会发生什么何英不知道,如果活下去,他会报仇,为父母,为师傅,为师妹,为哑巴婶,为余燕至,也为自己。裴幼屏想借何英伤害余燕至,却不曾了解何英与余燕至的过往,他以为何英必定受仇恨激怒,然而何英早已跨过了那道槛,因为庄云卿的教诲,因为磨难中的成长,因为余燕至始终如一的包容与温柔。所以裴幼屏的话,何英当狗屁。如果活不下去,那就与亲人团聚。
活,亦或死,何英都不怕,他和余燕至在一起;没有余燕至的可能,何英从来不去想。
第 57 章
57.
严丰依旧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不念往日情谊,坚决摇头,“对余易这等阴险狡诈,厚颜无耻之徒,我会忍不住当场杀了他为师傅师兄报仇。”
看守囚牢的两人,一人沉默,一人叹息着端起碗碟进去送饭。
“严师弟莫要激动,下月屠魔大会余易难逃惩罚。”打破沉默,霍延武安抚道:“我知道你曾与他感情颇为深厚,但无须自责,师傅况且被他的表面蒙骗,众师兄弟谁又能看出他是如此奸险小人呢?”
严丰神情沉重,从食盒里端出最后一道菜摆上了桌。
返回的李畅坐进霍延武身旁,拿起筷子先夹了口菜,边吃边道:“余易罪有应得,他表兄倒是怪可怜,听说孤苦伶仃也没别的亲人。”
霍延武喝下去半碗粥,抬起头,盯着桌上的菜看,“余易受罗刹教唆使皆因此人,难讲此人底细清白与否,调查清楚前,只能关一天是一天了。”
“我看不像。”李畅拨两口粥,抿着筷头含糊道:“这里关过的哪个不是恶徒?那表兄又瞎又哑,能成什么事?裴师兄也太不近人情。”
“你看余易像吗?”霍延武皱眉,斜睨李畅,沉声道:“裴师兄谨慎行事为得是不让罗刹教再有可乘之机,你怎能误解他的苦心?”
跟罗刹教扯上关系便是大是大非,李畅只得闭嘴,虚心受教。
霍延武认为话说得重了,有心缓解气氛,扭头对严丰一笑,指向菜碟,“师弟,你也坐下吃——”
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霍延武两眼一翻,“咚”地趴倒,半碗热粥撞洒,粘糊糊的米粒泼得鬓发都是。
李畅先是吃惊,然后反应过来。此时高高大大的影子罩住了头顶,李畅急忙摸剑,剑柄刚握进掌中颈背便遭重击,一声没吭,李畅晕厥过去。
“得罪了,师兄。”
严丰愧疚地看了眼两人,摆正霍延武撞翻的碗,又从他腰间解下钥匙,大步流星走入囚牢深处。
何英一只手搭在余燕至腿上,一只手捏着半个馒头,半蹲在余燕至的身边,边吃边等他把粥喝完。
听见脚步声,何英怔了怔,往日收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