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耽误你学习了。许蓉叹气。
萧致说:没事儿,不耽误,也就半天。
他们一起在医院的等候区坐下,闲聊了一会儿。许蓉接到了亲戚的电话,去留下接人:谌冰外婆来了,我下去看看啊。
她前脚刚走,萧致坐着感觉脱力了似的,耳畔响起其他的声音。
谌重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身旁还站了个女人,高挑挺拔,穿着件浅色的大衣,头发柔顺地梳在耳后,手里拎着相当考究的皮包,气质清雅芳馨。
萧致看见谌重华,又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女人。
估计是谌重华外面的小老婆。萧致没什么话好说,喊的声音也敷衍:叔叔。
谌重华久经社会,念着当年邻居的情谊,不至于直接翻脸。但回应的声音轻到没有,理着西装径直走了过去。
那个女人站在门口,轻声问:怎么样了?
谌重华:要不要看看?
女人说:我就不进去了,知道孩子没事就好。
这孩子,真是胡闹。
你别太担心,女人无名指有戒指,搭着他肩膀,医生是最专业的团队,现在情况复杂,咱们不要添乱,先治好孩子的病再说。
女人询问了医生几句,仔细听着,随后转向谌重华:有事找人商量,不要着急,也不要为难他们。
她说完,拎着包准备离开,中途侧头看了看坐椅子上的萧致。
目光相对,萧致当没看到,侧头转过视线。
她进电梯,很快走了。
萧致坐到中午,期间大部分时间谌冰都很疼,声音不算低,因为无意识也没有力气克制,疼得一直在叫。
萧致隔着门,覆在墙上的五指渐渐收紧,心头冰凉。
中午许蓉叫他吃饭,再次强调他的学业: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吧,不要耽误学习。
萧致没什么反驳的道理,只能离开:好。
回学校陆为民瞪他好几眼:早上干嘛去了?
萧致眉眼阴沉,没什么精神道:医院。
陆为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恨铁不成钢,回教室写你的作业!下次再不经允许出校,别怪我惩罚你!
萧致唇角轻轻动了动,低声道:嗯。
他回了教室。
文伟满脸担忧,戳他:萧哥,我们冰冰没事儿吧?
萧致不想说话,细长的手指撑着额头,似乎昏昏欲睡。
英语课陶梦注意他的状态,清了清嗓子开始针对:有些同学不想学就出去,别在座位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影响我讲课的心情。
出乎意料,萧致没说什么骚话忽悠陶梦,而是拿起资料书,去了走廊罚站。
他撑着额头,边站,边写一套英语题的试卷。
下来发现,五道题错了四道。
萧致指尖抵着眉心揉了揉,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谌冰的时候,但是忍不住思绪总飘到医院,似乎听到谌冰疼得叫出来的声音。
好烦。
总想着他。
一直在想。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好难受。
只要想到谌冰一个人在病房,独自承受着病痛,萧致心口就一阵火烧似的刺痛,好想过去陪他,想办法消减他的痛楚。
萧致站到下课,回到教室拉开了凳子。
陶梦只是上课比较凶,下课脾气很好,过来问他:谌冰怎么样了?
文伟在旁边,岔开话题:老师,萧致应该也不太清楚具体病情。
陶梦点头,有些难受,走时丢下句:你怎么魂儿都掉了。
魂儿都掉了。
萧致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怎么过的,每天唯一的注意力就在晚上十点许蓉发来的消息,汇报谌冰身体情况。
周末前一天,许蓉说:小冰从监护室转出来了,你可以过来看他。
萧致打车过去,到谌冰病房,他躺着输液,苍白的手指探出被角。
萧致刚进去,许蓉就拉着谌重华要走:再跟医生聊聊,问还要住院多久,会不会耽误谌冰的学习,好不好?
谌重华不想走:过会儿问,医生忙。
走了。
许蓉厌烦起来,你让两个孩子待会儿,说说话,行吗?
从谌冰生病后许蓉变得暴躁,谌重华有些应付不来,他脸色难看,沉着眼走了出去。
房间只有两个人了。
谌冰闭眼睡觉,手臂缠着很多的细管,旁边是心跳和脉搏记录表。
萧致还是出事后头一次看见他,坐下,轻轻拉着他的手。
手指很冷。
萧致看着他,轻声喊:谌冰。
没动静。萧致再喊了两声,决定让他继续睡下去时,谌冰却醒过来了。
谌冰侧头,看见他,唇角牵起很轻的弧度。
他笑的有些吃力。
萧致喉头发紧,轻声说:我来了。
谌冰平常地嗯了一声。
萧致看他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说:怎么弄成这样了?
谌冰没怎么答话。
萧致想掀被子看他的伤口,动作顿住,只是放在他受伤的位置:痛不痛?
谌冰小幅度地摇头。
一瞬间,萧致隔好几天总算笑了,抓着他另一只手十指相扣:不痛?我之前来,一直听到你叫,痛的都哭了。
谌冰虽然虚弱,但还有力气嘲讽:扯淡。
就这还能倔。
刚才萧致以为他变成了瓷人,碰都不敢碰,现在发现谌冰还是那个谌冰。
他拉着手,贴到唇边亲了亲手背。
谌冰:你
萧致起身,俯身看着谌冰气色褪尽的脸,问:我能不能亲你?会不会给你造成负担?
谌冰懒得说话。
萧致侧头,唇瓣贴着他微凉的唇蹭了片刻,没有深入的吻,又亲他薄薄的眼睑,声音极尽缱绻:乖乖。
谌冰接受他的轻吻。
萧致气息滚烫:是不是很难受?乖乖,我现在心疼死了。
谌冰没什么劲儿,听见这话懒懒笑了一下。
好像取笑,又好像得到关心却漫不经心,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萧致的心疼,而且肆意挥霍。
萧致拉开外套的拉链,牵着谌冰的手往胸口贴:有没有摸到破碎的心?
谌冰被他逗得,唇角弧度加深。
萧致还是这么不当人。
一切都好正常。
好像他的车祸,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意外。
谌冰手指脱力,被轻轻地握着,萧致完全不会弄疼他。
萧致垂眼,眼底夹杂着更复杂隽永的情绪。他看着谌冰的笑,轻轻叹一声气:你还笑得出来?心真大。
谌冰懒洋洋的,就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想笑。看见萧致,好像疼都不疼了。
萧致指尖拂过他眼尾:你是不知疼的傻子?
谌冰脸沉下来,直勾勾的:滚。
还有力气凶。
萧致唇角笑意加深,起身,闲得没事儿看了圈病房里的情况。他拿起旁边柜子的小瓶子。谌冰现在进食困难,辅助器有点儿像个奶瓶。
萧致指尖掸了掸瓶身,故意问:喝奶的?
谌冰安静了一会儿。
他动身的动作有些吃力,说:萧致。
萧致到病床旁,靠近他唇畔洗耳恭听:嗯?
谌冰:你别气我。
顿了顿,又说,气多了,疼。
谌冰声音软绵绵的,好像支撑的骨架全散了,气息轻轻拂过鼻尖。
萧致心口微怔,说:好。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重新靠近谌冰的身旁。
视线重新变成了对待瓷人时的谨慎,舔舔谌冰的唇尖,不遗余力地打量他,半晌说:我们冰冰受苦了。
谌冰半侧头,似乎想躲避他话里的温柔,眼底却失神,却乎想起了这几天的疼痛。
萧致亲他的动作缓慢,字句缱绻,好像能拂到他心底最坚硬的地方,慢慢撬开。
疼不疼?这几天我一直想你,想陪着你,心里特别难受。
你一直在疼,都没办法说出来,是不是非常难过?
谌冰没说话,垂着眼皮,刚才的对抗气息缓和下来。
他安静时,表示坦然自己的伤口,也接受萧致的舔舐。
这几天的疼痛几乎让他回到曾经,害怕面对但不得不面对,遭受病痛成为无力抵抗的噩梦唯独萧致的温和让他能鼓起勇气,积极面对接下来的治疗,而不是无力地承受。
萧致亲亲他:我等你康复,成吗?
谌冰:嗯。
没事儿的,很快就好了。萧致笑声低低的,等好了。我们换个地方撸猫,有空再出去玩儿。
谌冰冰碴似的眸子看着他:不高考了?
考,考跟玩儿也不耽误。萧致捏捏他下颌,带你放烟花,那几款里我觉得还是基础的仙女棒最好玩,其他的放起来太傻逼了。
说起烟花,谌冰想起了去年的那个夜晚。
萧致走到广场人烟稀少的地方,应他要求买来烟花,谌冰说点哪根点哪根,他言听计从。点完以后,从烟花星星点点的亮色后,他凌冽分明的眉眼安静垂视自己。
谌冰在看烟花。
萧致在看谌冰。
两个人都得偿所愿
思及此,谌冰嗯了声:好。
得到回答,萧致短促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和谌冰轻扣,说:我好喜欢你现在乖乖的样子。
谌冰:?
很听话,说什么就应什么,没力气反驳我。
萧致顿了顿,说:但我想让你好起来。
他喜欢谌冰舒适地和自己相处,谌冰怎样最舒服,他就开心。
听这半晌的絮絮叨叨,谌冰闭了闭眼,觉得他真是可爱:萧哥,萧诗人。
萧致:嗯?
抒情抒多久了?
还没够?
萧致下颌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明显被这句话噎得有点儿说不出话,将他的手揣到被子底下,撇清关系:那没事了。
谌冰笑意不减:再亲下。
萧致:我不亲,亲多了长针眼。
谌冰不耐烦:叫你亲就亲。
你求我的?萧致说完,俯身贴着他唇瓣,齿尖从轻咬逐渐加重力道,直到谌冰气息变乱才松开:疼吗?
有点儿疼,但是止步于情趣那种疼。
谌冰抿唇,和他对视的目光微凉。
萧致不带什么感情,冷淡地道:记住这种痛楚,等身体好了,加倍咬回来。
短短一句话,谌冰又给气笑了。
他妈的。
迟早被这狗东西骚死。
萧致上一句还拿捏着气势,下一句,又俯身亲亲他耳侧,不停地轻声唤宝宝,是不是真的弄疼了。
谌冰:
总之就是复杂多层次的少年感情、汹涌澎湃难以克制就行了。
他俩腻了没一会儿,响起敲门声。
许蓉从外面进来,招呼萧致:走,先吃晚饭,吃了再回来找谌冰。
萧致放周假来的,就没打算回学校:好。
他走到一半,停下脚步:谌冰吃晚饭了吗?
我们先吃,他爸爸在等着了,许蓉说,吃完回来再喂谌冰吃东西。
萧致应了一声,神色思索,转向谌冰问:饿不饿?
谌冰有一点儿空腹感,但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们饿着,无所谓道:你们先吃。
萧致想了会儿,客客气气地说:那行,我先过去拿粥回来喂谌冰,喂完我再吃饭。
许蓉看他会儿,忧虑道:谌冰就这一顿,饿不着。
萧致笑了一声,没当回事儿:我也就这一顿,饿不着。
店里煮的粥混了不少高营养物,口味清淡,煮成了半流质状。萧致将白粥倒在碗里,拿勺子过渡到谌冰的唇边,轻轻蹭蹭他的唇瓣:乖乖,吃饭了。
谌冰目光微动,想说什么却没说,慢慢将唇启开一道缝。
萧致垂着眼皮,专注应付这半碗粥的冷热程度,他眉眼生的深刻利落,现在却相当的儿女情长,动作也不能算很娴熟。
谌冰看着他,不觉想起了重生前生病的时候。后期,他的厌食情绪相当严重,喝粥喝到呕吐,拒绝进食以后,只能靠鼻饲进食或者打葡萄糖。
那时候,吃饭成了一种折磨。许蓉喂他东西手脚轻得要命,生怕一个无意的动作,会对谌冰油尽灯枯的身体造成致命损伤。
那时候是折磨,现在呢?
萧致停止了喂谌冰的动作,自顾自尝了口粥,抬了抬眉:味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