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命运之lun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水九 本章:61 命运之lun

    北突厥经年骚扰不断,汉军驻兵十万,战线过长,仅守城。西北突厥进犯,调精兵一万,已是极限。

    正月十六,加上沿途徵调的地方兵万,武襄怀领军五万,至瓜州。

    嘉峪关地势险要,壁垒森严,易守难攻,即便如此,守了关,这半月里也折了近八千人,军心涣散。武襄怀带兵来时正是蛮人即将突破内城的千钧一发之际,即刻令全军击,将他撵关城。

    “他起码也死了五千!追上去,赶尽杀绝!”

    严正威勒马停在武襄怀旁边,头盔半面脸都是血迹,胡须颤颤,目眦尽裂。

    武襄怀瞧他一眼,鸣金收兵。

    “你这是何意?天大的机会!”

    老将军气绝。兵权不在他手上,他拿这天降来的北境援将半点办法也没有。

    “回去再谈。”

    他撂这句便策马冲关门,骇直了一票人的眼。

    武卫俞还守在城墙上,见他流星一样撞入撤退的敌阵,吓得大叫:

    “哥?哥!你干什!”

    抓过旁边戍卫,急声问:

    “那是我哥吧?武襄怀?刚来的?”

    没等回答,狂摇铜铃,冲面关门的城门兵大喊:

    “别关!等等再关!我哥还在外面!你瞎的啊!”

    武襄怀依稀听见他声音,回首举高右拳,展开手掌,往后挥两,赶他回去。他转回脸,在前方样诧异的异族人面孔中寻找首领,喝道:

    “图瓦什!”

    他说的是突厥语。

    图瓦什意外之要回头看,耳后先来风声,意识俯身躲过,抽了刀,铿锵撞上袭来的枪杆,震得虎发麻。

    那人逼得近,被他扛了这一枪,没再进攻,就这压着他的刀,道:

    “霍临有话带给你。”

    北突厥语。

    “什?”

    图瓦什一时错乱,用汉语回他,回完才意识到怎他该说的语言是反的。

    “你是谁?”

    他换回母语,贯力一推,将他推后,怒不遏。

    这素未谋面的汉人将军将枪杆反执在背后,一手握缰,仍旧是一流利的带北方音的突厥语:

    “你叫你的军队往后退千步,只留我跟你在中间,我便告诉你。”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围了十多个用刀尖箭尖对他的蛮子兵。

    赤帐汗王拧起眉,语气不善:

    “你不说明来意,就要我退兵?”

    “你不得不退,这场仗你已经败了。或者你想冒险失去我告诉你的消息:霍临在哪,他现在怎样了,又有什话要告诉你。”

    图瓦什压低嗓音,冲他怒吼:

    “你是谁!”

    那人气定神闲。

    “退兵。”

    图瓦什咬牙瞪视他片刻,传令去,让全军退至千步以外。他远眺城墙,才发现这里离关门也约莫有千步——竟然公平。

    视野骤然开阔。图瓦什命令他:

    “现在,说!”

    目的达成,武襄怀不再进逼。

    “霍临在地牢,单独关押,没被为难。朝

    廷判决了,通敌叛国,二月初五,斩首示众。”

    图瓦什楞在原地。他明明说的是己的母语,他却觉得他讲得太快。他想叫他再讲一遍,这人又连珠炮一样打上来:

    “他叫我给你带话:愿来生再见,不是敌人。”

    他要让他等等,这人不等他开,又道:

    “现在换我问你。你为什打大汉?”

    “我……他判决了?”

    图瓦什睁着眼,还在想他上一句话,不知道该答哪个,又该问什。

    “我要霍临……二月初五……”

    “你主力是大食的军队,游牧部落散杂,嘉峪关久攻不,现在也损失惨重。我带了五万人来,你必输无疑。”

    “等等……霍临要被砍头?”

    “二月初五。”

    “你是谁?”

    “武襄怀。我算是他大哥。”

    图瓦什狐疑道:

    “你不姓霍。”

    武襄怀心里有了底,笑道:

    “他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亲如手足。你既然已得到大食,为何还要东进大汉?”

    “我要霍临!”

    图瓦什怒气难抑,

    “我要那老东西给你皇帝写信,给我霍临我就不会打你,他不听!”

    他说完才理解到“愿来生再见,不是敌人”的意思,心里惊涛骇浪,抓上这汉人将军的领巾,质问他:

    “他什意思!他要死?!”

    “松手。”

    武襄怀不动手。

    “我想跟你谈,不要给己找不痛快。”

    待到他怅然若失地放了手,他才继续。

    “老一辈人积怨太深,又重威德,你要命令他做事,他然不听。我是以向皇帝禀告你意图,但当圣上年,尚不知进退,又要树立威信;霍临犯的是叛国罪,就这拱手让给你,有辱大汉脸面,必是不应。你要夺回他,只打进长安,但现在嘉峪关你就已经攻不了,又要如何进长安?”

    “我有三万精兵在路上,七日之内就抵达这里,你凭什断定我拿不嘉峪关!”

    “呵。”

    武襄怀轻笑,

    “日正月十六,七日后正月二十三,你拿三万五对我五万三,我又占尽地利;我算你是突厥百年一人的神将,拿嘉峪关说也要十日,到时已是二月初二。此地行军至长安,马不停蹄也要十二日,更何况你还要一路攻城,必不止十二日。霍临二月初五斩首,你再快也赶不上他人头落地。”

    突厥汗王双目血红,凶如饿狼,手握在刀把上,似准备一秒就先叫他人头落地。

    武襄怀注意到他动作,摇头。

    “我不是我那只知道横冲直撞的傻二弟,更不是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的老一辈人。以的话,我一场仗都不想打,一条命都不想失去。所以,我给你一条路,走不走,你己选。”

    “说。”

    图瓦什齿间声。

    “我给你两张地图。一张告诉你如何从此地避开城关入长安,一张告诉你如何走郊外皇陵墓道进地牢。顺利的话,半月你便见到他。但你得向我保证:一,退兵至玉门关外;二,百

    年之内,西突厥不会进犯我大汉一步;三,你卸任汗,并向你的继任者传达我之间的协议;,你只一人上京,但凡你多带一个人,让我发现,我立刻将你行踪公布天。最后,我希望你见到他,无论如何,不要逼他。”

    “你要我一人上京。你要我死。”

    武襄怀颔首。

    “是。我是大汉的将军,我当然希望你死。放你进京,已是险着,我不会再冒更多风险。仍旧是那句,我给你这条路,选择在你。”

    图瓦什闭眼,感受到冰寒刺骨的晚风袭上面颊,不知怎的想起那个女巫的预言来。

    我尊贵的汗王,您会拥有美满如日神月神的婚姻,无尽的沙漠、草原与海波皆是您掌中之物,旁人见了您就忍不住屈膝高呼,为您的荣耀献上忠诚与鲜血;而您,上帝之刃,诸神的子,将名留万世,与您的爱人一道永不为世人所忘。

    汗王,您千万不去远东之地,那里恶鬩行走在人间,胞相杀手足相残,父母生啖肉,年痛饮母血,白骨铺地,人皮当旗!您的生命之火会在那里终结!

    你将来会成为汗。你会亲手杀死敌人,处死臣民,必要时甚至要我牺牲来保全整个种族的延续。

    他又想起了他父王那双浑浊的眼睛,粗糙的大手。

    那你为什还要当汗,父王?

    他那时他这问他,天真又不解。

    因为我生来如此。你也是,我的子。你是族群的头狼,这就是你的命运。你无法与命运抗衡。

    命运。

    到最后总是命运。

    你无法与命运抗衡。

    “我去。”

    他叹息,睁开眼。

    “我会死,死在见他的路上。”

    武襄怀见他凄楚,心有动容,告诉他:

    “霍临被判罪,是因为他在公堂上告诉判官:他爱你,他认罪。”

    图瓦什张大了眼,垂眼皮,笑得无奈何。

    “是他。我爱他。”

    “夜,你一人来关城西南角外,我去见你,将地图给你。你要时将我的约定书成文,略去我交付你地图一事,并写明你将汗之位交给了谁。你二人签名押印,突厥、汉文各两份。你或他若反悔,我即日兵,将你送回大食。”

    “好。”

    图瓦什应了,

    “另有一事。我答应大食国王将他女送回去,你若见到,麻烦护送到玉门关外,有人去接。”

    武襄怀颔首。

    “一言为定。”

    二月二,龙抬头。

    昨夜他听到了惊雷,淅淅沥沥的雨声。地牢里渗了些水进来,有股泥土的潮味。年该是风调雨顺。

    西北的战报从送来一封“正月十七,武襄怀领五万军来援,嘉峪关守成。突厥人和谈,退至玉门关外。协议另附。”的战报后就没了消息,也不知后续如何。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没提到图瓦什,也是好消息。霍临只这劝己。

    无事发生,这牢里就如死一样寂静。

    他起初还会打拳练功,后来就想人之将死,短短一辈子也快拼了二十年了,不如就让己休息休息。将军老了还卸任去城郊

    山上过农家生活,闲情逸致,他虽然落到这步田地,也把混吃等死当做犒劳。

    一日什都不做,是有惬意,但更多的是迷茫,于是便想,不如睡觉。以前行军打仗,有美梦,现在见不到太阳,也睡到日上三竿,偏偏一夜无梦。几日之后,醒着犯困,困了却怎都睡不着了。

    后天便是他去见太阳的日子。

    他想着,让己开心些。死时得偿夙愿,世间几人有。他该幸福无悔。

    他卧在还有些潮的草垫之上,枕着己屈起的胳膊,打了个哈欠,算算也距吃过晚上僵得掉渣的馒头有段时间了,便闭眼睡觉。

    他有了些催己入眠的经验。

    想图瓦什是不行的,会一直醒到狱守来送早饭的稀粥。想以前打的胜仗也是不行的,会生气,明明有更好的法子,他当时竟然没想到。

    要想小时候,他在昭台宫的那些日子,一个午坐在打开的窗台前,握着笔尖干成竹笋的毛笔,看墙外垂进墙内的柳枝,微风拂面,春阳和煦,燕子啁啾,什也不干,就这坐一午,然后奶娘来敲门,喊他吃晚饭,梅菜扣肉,焖汁豆腐,蒸米糕。

    要想墨锭在加了水的砚台里推磨的清香,玉镇纸透得像春水一样的绿,指节敲上圆肚的瓷笔筒有些闷却干脆的声响,和偶尔从草丛里跳来的蚂蚱。

    他从春季过到夏季,想起那些汗流浃背,藕节与西瓜,秋风起,落一地金灿灿的叶子,吃鲈鱼了,加两件衣服,炉火烧得人暖,入冬了。

    漫天大雪,从顶而降。红墙绿瓦青石地,全都被霜冻住了一般,又冷又硬;但雪是软的,白雪皑皑无人迹,方圆之间就是仙境。

    他坐在院门的阶前,头靠在又厚又沉的门板上,握住铜狮子头里的圆环,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雪落在他膝头。

    他听外面的声音。寂静,有风声,无雪声。

    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不知到了哪里。

    砰砰。

    他叩两门,期望有人走过,发现他在这里,在等一个人来。

    他好冷,也好饿。

    砰砰。

    他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嘎吱嘎吱,轧在雪上,越来越清晰。

    砰,砰。

    脚步声逐渐远去,原地转圈,远远近近,停了来。

    他分不清这是真是假,迟疑片刻,睁开了眼。

    他看见了图瓦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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