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阴沉如雷雨将落的天空。
李玉又连忙“噗通”跪了。
然而皇上却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还未到冬日,九州清晏勤政殿还的油亮如黑玉的砖石通铺,并没有地毯,李玉跪的膝盖都快失去知觉了也不敢动,心里畏惧如同海浪一般汹涌。
这沉默最吓人。
终于皇上开口了。
“你自己去一趟五福堂。朕与夏子鱼说过,第五日若要有人手持腰牌叩门,就将七阿哥的消息告知。”
李玉大大的打了个哆嗦。
第五日,如果顺利,七阿哥的痘疹应该发出来了才对。
皇上止不住心底的畏惧。
他的嫡子刚刚进去种痘,大金川那边立马传回兵败如山倒的败绩。
虽然算着日子,应当是十多天前的事情了,但消息确实恰好这时候送来。他怎么能不慌张。
有大事在眼前忙着的两三天,皇上倒是还忍得住,安排讷亲出发去战场,然后又与军机重臣几乎不眠不休的商定细则,连大清真的大败的后续都准备好了,他暂时无事可做的安坐九州清晏时,才更加难熬。
他的儿子,他的嫡子。
上天曾经赐给过他一次,这一次是不是又是天意的愚弄。
李玉从小船上下来,然后狂奔回九州清晏。
他跪在地上:“夏院正唯恐奴才交代不清,所以特意写了一封信函。”
皇上立刻抓过来,但却一时不敢打开。
李玉也心跳如鼓。
是不是有不好的消息,不然的话,只需要四个字一切顺利,或者说七阿哥痘已发出,难道很难吗?为什么不让自己传话。
不过应该也不会很糟,李玉不敢去想,但心里知道,若是七阿哥薨逝了,这会子早不是这样的情形了,只怕圆明园就要翻天了。
皇上终究拆开了这封信。
小福子跟小禄子站在外头,惊慌的几乎要抱在一起,听着里面“乒乓”不觉得砸东西声。
皇上从来没有一串砸过这么多东西。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师父李玉还能出来吗?
正想着,只见李玉冲出来:“备辇轿,快,快快!”
催命一样叫来了皇上的辇轿,皇上往慈云普护去。
太后娘娘正跪在佛前。
永琮自打满月后,就没离开过她超过两天,顶多一月送回皇后处住一晚罢了。
可这回已经五日没见了。
太后吃不香睡不着,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圈。
孟姑姑也跟着上火,只能陪着太后礼佛,然后尽力劝太后进些饮食。
太后听闻皇上突然赶来,心里就是一突,为了前朝的事儿,皇上已经四五天没往后宫来了。连早上给自己请安都是来去匆匆。
此时□□的怎么来了?
若是前朝忙完了,他也会先去皇后贵妃处坐坐,最后来自己这里用膳。
孟姑姑连忙扶着太后出来。
一见皇上脸色,太后就要腿软,再听说永琮至今高烧愈来越重,然而痘却一直闷着发不出来,就倒退了两步,歪在了临窗的榻上。
简直是回到了养心殿来人报,皇上高烧晕厥的那一天。
太后心里痛的都麻了。
皇上在九州清晏靠砸毁了一间屋子发泄过了脾气,此刻倒还掌得住:“皇额娘,夏子鱼在里面,医圣张仲景的后人张瑚也在里面,两个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里头!永琮是朕的儿子,他会像朕一样熬过来的。”
太后掩面。
半晌才睁着红红的眼睛道:“皇帝要保重身子,国家离不了你。哀家这几日会继续替永琮向上天祈福。”
然后吩咐道:“叫皇后来,让她陪着哀家跪着祈福。”
若说前朝战事不利的消息令圆明园很压抑,那么现在,整个圆明园就是很灰暗阴沉了。
高静姝听到消息后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刚喝下的一盏消暑的清茶都堵在喉咙里。
紫藤见主子的脸儿全白了,刚要劝说,就见贵妃一俯身将方才喝下去的茶都吐了出来。
慌得紫藤忙上前:“娘娘,娘娘!”
柯姑姑和木槿原就在外头,安排万方安和馆的人,这些日子一定不能到处走动,更不许鬼鬼祟祟,凡有不禀明两人就出去乱走的人,一律直接打发去慎刑司。
听到里头紫藤的声音,两人忙进去。
高静姝脑子乱七八糟的:永琮,永琮。
他已经不是她曾经看到的一个早夭皇子的名字。他是个眼睛黑亮,健健康康虎头虎脑的男孩子。他已经会说话,会从她手上接过布老虎,然后双手抱在一起对她笑,然后一字一句的蹦:“老,老虎,谢谢,贵娘,娘。”
他还会喊妹妹。
因着天热,高静姝带和顾去太后处只是按着规矩,或者太后要求,从不天天抱了去,永琮好几日不见,就像小海豹一样拍着手:“妹妹妹妹。”
甚至和顾会往永琪身上爬,也是爬永琮爬习惯了。
永琮虽然小,但也是个好脾气,有时候他也趴着,还让和顾压着他。但又想看看妹妹,于是翻个身,两个人就胡乱滚成一团,太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柯姑姑的声音像是从云上传来:“娘娘,娘娘不要伤心,七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会有佛祖庇佑。”
木槿已经去让乳娘把公主抱来。
抱着女儿睡眼惺忪,热乎乎的小身子,高静姝才落下泪来,她的眼泪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