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疲力尽的野马头领被驱赶回来, 四条腿都是软的,叫声有气无力, 野马群自顾自的消失在桦树林中。
竹篮打水一场空,还险些赔了夫人又折兵,李青风十分不解的拍着野马头领的大脑袋,质问它是怎么回事。
周瑶笑的前仰后合,冲李青文眨眼道:“以后有这方面的难处,千万不要乱投医,我这里有药。”
李青文:“……”
野马头领没派上用场,李青风也没闲着,在水边、蒲苇中摸了一筐又一筐的野鸭蛋,灰的白的都有。
这个时节正是野鸭子产蛋的时候,李青风端了无数个窝鸭蛋,他们车上筐子里装满了蛋,他本来就是冲这个来的,准备的很齐全,一层鸭蛋上面撒一层干草,小心一些,走路也不会轻易被颠碎。
春天不能打猎,他可是憋坏了,想着打猎规矩太多,还不如自己把鸭蛋拿回去孵,孵出来养,养大了,想吃就吃,不用管春夏秋冬。
他就是把这里所有鸭蛋都拿回去,也没啥,再过几个月,这里的鸭子还会再下蛋。
除了鸭蛋,李青文还在桦树林中接了几桶树汁,挖了一些小树苗,回去继续沿途栽种。
离开的时候,砍了几棵树放在车上,拉到地窨子那里,用木头修补破破烂烂的外面,咋说这也是他们歇脚的地方,还是得善待。
修缮完,剩下的木头和枝叶也没扔,用石头压在外头,荒原上的灌木不少,但不禁烧,等到冬天,这些就是好东西了。
木头在这里卸下来,再动身就轻快不少。
李青文骑在马上,狗崽崽时而去四周撒欢,时而颠颠颠的跑到甜枣旁边,狗弟弟不停的向李青文伸爪子,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李青文便从马上弯腰,手向下摊开,狗弟弟立刻把爪子搭在他的手上,然后被青文抱着蹲在马鞍上,抖抖身上的厚毛,面目严肃,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
轮流让它们三个上来威风一把,毛毛就比较稳重,它不会主动要求去马背上,李青文要主动抱她,她才会矜持的李青文的怀中昂起头。
在营地和桦树林之间来回走了一趟,这些日子李青文难得清闲了一回。
回到营地后,李青风忙着把鸭蛋一颗颗的放到鸡窝里,让母鸡帮着孵,李青文把剩下的一些树苗栽完,然后便开始在家和新城之间走动。
不光是李青文,营地内外的人都是这般,春种差不多到了尾声,大家来不及歇口气,便开始去新城干活。
除了看书、练字和练箭,李青文白天也要去做事。
无论是官兵还是流犯,亦或者是逃荒来的百姓,几乎整个边城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新城这里,有的在碾磨石灰,有的在拉土,卸土,有的在筛土……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墙上的人是最多的。
此时地基的石条都已经垒好了,城墙两边架着着高高的木头板子,众人用铁锨把石灰和黄土混合成的三合土铲到木头板子里面,装几寸土,两两一对人拎着石头夯子,抬起来,扔下去,再抬起来,再扔下去,一下一下,石头重重的砸在土上,将这一层土紧紧的夯实。
这个是最枯燥也是最累的,许多男人已经把上衣扯下来,光着膀子用力,汗水从前胸和后背往下淌。
装一层土,夯一层,郑准时不时往土中插入柳条,这些柳条当做木筋,将会永远的留在土墙之中。
当土墙快要砸到木板顶端,里外两侧的木板就会被拆解下来,重新再往高处竖,然后继续往木板中间扔土……
李青文和小四哥一起砸石头夯子,一开始还觉得不算太沉,等时候久了,次数多了,只感觉两条手臂和肩膀连带着后背的肉都在颤抖,干了半天,脚下的墙越来越高,脑袋也被砸木了。
在墙上干了一天活,李青文回去就提不起笔了,第二天早上,左手端不住碗,右手拿不准筷子,还好娘亲体贴的烙了饼。
俩人把饼放在桌子边沿,只动脖子和脑袋,就能吃到嘴里。
李青文家有一种东西现在可以说吃不完,那就是高粱糖稀,去年李茂贤他们在家里辊压了一个冬天,才把所有秸秆压完,糖稀全都装在土缸里,那些缸都摆在马棚后面,一眼看过去,很是壮观。
所以,现在的饼虽然还是高粱面,但里面的糖可是越放越多,李青文和李青风哥俩蹲在地上。只伸出嘴巴啃桌子边的饼,就感觉里面的糖水一股股的往嘴里流,嘴和舌头得赶紧忙乎,才能不让糖掉到地上。
要是平时,他们这样奇形怪状的吃东西,陈氏定然会唠叨一番,可现在看他们兄弟累成这样,她心疼还来不及。
其实女人的活也不轻省,她们得套车去挖黄土,然后再装回来,建城墙,用的最多的是土,她们一趟一趟,比种田还累。
种地起码知道自己有多少亩,多少根垄,大概多少天能种完,心里有个数,而且有秋收的盼望,还能给自己提提神。
建城墙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啥也不懂,被支使着干啥就干啥,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儿。
不少人都说,还以为建城就跟自己家盖房子的似的,原来根本不一样,自己家才不会没事整这么高这么宽的墙,砸的脑仁都疼。
许多人跟李茂贤说,他当年应该没少受累,李茂贤只是笑笑,郑准也笑,与当年迁都建京城相比,边城这点根本算不得什么。
当年内城殿宇地基就打几十层,外城墙也是重中之重,做工稍有瑕疵那就要掉脑袋,当初为了警告所有工匠尽心尽力,可是没少杀鸡儆猴,死的人不尽其数。
流犯们不单累,还一直闹出意外,有的砸土把自己脚砸坏了,有的从墙头上栽下去了,还有把自己铲伤的……
出事的大都是刚来的流犯,之前到的那些,种地也稍微练出了些力气,譬如孙永浩,他现在干活十分熟练。
林潭丝毫不在意流犯们受伤或者死,新帝严苛,如果不是百官劝阻,这些流犯脑袋怕是都掉了,既然他们惹怒了皇帝,谁也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也许死在这里还能为皇上分忧解难。
周丰年也在夯土,他脑袋上的头巾已经换成了一块长丝绸,听周从信说,是用布料裁下来,找针线活最好的人缝制的,扎起来还挺衬他的。
使劲干了几天,那股酸痛的劲儿过去了,每天还是累,但不会像刚开始那样手抖。
适应后,李青文的练箭重新开始。
原本李青文一天就要吃四五顿,现在在墙上干累了,饿的更快,便去旁边兜里掏鸡蛋和肉干,这两样东西最顶饿,他和小四哥分着吃完,又能干半天。
不想耽误干活,他也就没避人,墙上墙下的人可羡慕坏了,他们偶尔吃一顿肉就算是解馋了,李青文在外头一天就三顿,在家里不定吃啥好东西。
羡慕归羡慕,大家伙也知道没法比,李家有个李青风到处寻吃的,还有江淙等人一直送各种猎物,一年到头不缺肉。
看着弟弟的个头一天一天的逼近自己,李青风有了一丝丝的担心,他每日也会跟着啃一些骨头,吃一些炒松子,希望能弥补过去家里穷,自己落下的那些吃食。
从春末一直忙到夏天,主城门前左右的城墙夯好,里面、外面和墙顶都用白灰浆砌上青砖,土墙被青砖包好,不怕风雨侵蚀,墙体上窄下宽,是稳稳的梯形,底下的石头地基承着墙的重量,墙体十分坚固,刀枪不入。
城墙上有青砖砌成的泄水槽,雨水可以顺利的从城墙上排出。
虽然只单单弄好了一面,但站在宽阔的城门前,看上去是那么的坚不可摧,让人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住在城里面一定很安全。
第162章
因为用土特别多, 河边挖出来许多坑,河水慢慢将这些坑填满,怕小孩子到这里玩耍, 这些坑都去远处挖,像是池塘一般, 一片接着一片。
新孵出来鸭子就被放在了这片水边,它们游动在这一片水上,不用专门喂,会自己寻食, 李青风每日都会过来数一数。
他觉得不够, 纠结了一群人,去河水南边扫荡了一圈,又弄回来一群小鸭子和鸭蛋,这次还抓回来几只大鸭子,不是吃,是让它们孵蛋。
之前弄回来的那些鸭蛋在鸡圈里孵出来之后, 因为长的跟鸡不一样, 小时候可被欺负惨了。吸取教训,这次让它们同族的人孵养, 如果不孵, 就杀了吃肉。
可能是李青风身上的杀气太重了,两只同伴被当面放血后, 剩下的都乖乖的孵蛋了。
每日星星还在天空上, 一家人就得起来喂牲口,不用摸, 也知道槽子里面的精料都吃光了,立刻去抱野草。夏日里, 野草多,但李青文家的大马小马太多了,平时去建墙,回来用镰刀割的几车草很快就会被吃没。
李正明和村里年纪相仿的孩子白天就不能疯跑了,得去外头割草,一堆堆的放在地上,晒蔫吧了也不怕,等晚上的时候,李茂贤带着干活回来的几个儿子,赶车去把那些草堆给拉回来。
村子里的孩子都跟爱护自己家牲口一样照顾野马,他们从小就听长辈说,牲口是顶重要的,能拉车,能种地,有它们下力气,家里才能种更多的地,收更多的粮食,才不会饿肚子。
牛怕春天,马怕伏。春天牛马耕地都受了大累,如果像往年,它们现在一头头的该带着长长的绳子在外面的草地上转圈的吃草,但今年,它们还要拉土,去远处拉石头。
怕牲口累坏,也怕热坏了,每天水和草都得精心的准备着。
青草鲜嫩多汁,它们细嚼慢咽,通常晚上还要吃,吃的快,拉的也多,夏天蚊虫多,必须一早就得把马粪给清出去,要不然招来更多虻蝇,不但马棚味道难闻,马也会被叮咬受伤。
马粪是焖火的好东西,铲出去晒在外头,晒干了之后再对成堆,到了冬天就是宝贝了。
喂马的时候,也要仔细检查它们身上,尤其是套夹板的地方还有马背,如果有磨破的,就赶紧把牲口牵出来,用盐水冲洗磨破的地方,然后抹上药膏。
这些伤口虽然小,但是被蚊虫叮咬后,很容易就感染,偌大的牲口因为丁点大的伤送命,他们这阵子看过不少了。
从前是不抹药膏的,但是一堆蚊虫挤在伤口上,马和骡子用尾巴赶不掉,看上去十分痛苦,李青文就去周瑶那里问药。
这些药膏用老角熬的,是给人用的药,薄薄的一层,盖在伤口上,不但能隔绝蚊虫的吸血和产卵,还能让牲口伤口早点愈合。
受伤的牲口会歇几天,每日露水落地后,让家里的孩子牵着到野外,缰绳接上长长的麻绳,麻绳的一端系着铁棍,找到草茂盛的地方,把长长的铁棍用石头砸进地里,牲口跑不了,转圈的吃这一片的草。
通常半天过来看一次,若是绳子能够到的地方草都吃光了,就把铁棍拔出来,再换地方。
伺候完家里的这些大大小小,李青文又去营地,他练箭,四只狗崽便在旁边玩闹,现在它们的地盘是最大的,不管营地里,还是营地外,亦或者是新城里面,还有远处挖石头的江水边,它们都撒了一泡泡的尿。
才刚几个月的小狗狗就已经表现出很强悍的耐力,只要吃的不差,精神像只小牛犊。
李青文要干活,没办法陪它们一起玩耍,它们就跟着山上割草的孩子一起,在高高的野草中奔跑,半天都见不到影子……
李青文练完箭,去屋里找方氏要水喝,这么早,他进屋没看到老孙他们,听方氏说在马厩,喝完水便过去了。
现在流犯和大半的官兵都在新城干活,老邢头也躲不了闲,白天筛土,晚上伺候牛马,累不说,牛马生病,这才让他夜不能寐。
李青文到时,就听老邢头说,又有三匹马泻肚,是因为贪青了,吃太多的青草,肚子受不了,一直拉稀。
本来好好养着就行了,但每日还要干活,马累着又晒着了,情况不太好。
这不能怪伺候的人不用心,应该青草和草料掺和着吃的,但是上头说,今年天气可能有变,草料得省着点,结果这一省,许多马就受罪了。
老邢头正在给这些马喂米汤,李青文进来后,跟着老孙他们一起清理马粪牛粪。
新来的流犯嫌这里脏,弄不干净,挨了几鞭子后,故意蘸着马尿往牛马身上抹,又脏又臭。
他们人多,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上报上去后,有一个人被官兵打断了胳膊。从那以后,不管马厩牛棚这里什么样子,老邢等人也没再跟上头说过,干活的也都老实了几分,但依旧不咋精心。
他们根本不明白,为啥一个干活的畜生,还要这么精心的伺候,给口吃的,不饿死不就得了?
丑牛俊马,一个顶俩。营地的里的马是给朝廷培育优良战马的,体型都很漂亮,李青文把它们一匹匹的牵出来,用软刷子刷洗身上,舒服了,干净了,它们就会少生病。
当然,马要是好好的,老邢头心情自然就好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眉头把脸都皱到了一起。
很快,李正明他们带着一群孩子也来了,一个个嘴角还有饭粒子,他们看老邢头难受,都过来摸他的胡子,说一定多割草喂马,不让它们饿的生病。
小孩子不懂,以为马是饿的倒下了,老邢头摸着他们的脑袋,耐心的告诉他们,春夏秋冬如何养马,多吃青草也不尽是好事。
李正明知道生病得看大夫,便“噔噔蹬”跑去找周瑶,周瑶昨天炼药到后半夜,被弄醒了以后,两只眼睛费力的睁开一条缝,游魂一般被拉到马厩。
周瑶不是兽医,但是也略懂一些,问了老邢头一些事情,然后回去配药,把药包挎在李正明的脖子上,门都没关,就摸回了屋里。
李青文架着炉子熬药,熬好后,天都大亮了,许多人急匆匆的吃饭,然后去干活,陈氏把饭菜给李青文和老邢头端过来。
林潭虽然执意要先盖城,粮食的事情他也放在了心上,牛马的粮草都在缩减,官兵的口粮也少了,老邢头早就跟李家人一起吃饭了。
他这个年纪,干活这么累再不好好吃,身子骨怕是受不了。
口粮一少,挨骂最多的是伙房的人,谁都知道这命令是林将军下的,但是谁敢骂他,这口气当然撒在做饭的这些人身上。
伙房的一帮人天天挨骂,早就习惯了,他们也骂,因为吃不饱还得干活,天天眼前发黑。
官兵尚且能忍,新来的流犯受不了饿肚子,也受不了毒辣的日头,更受不了这份累,一天晕倒一片,有的是真晕,有的是想浑水摸鱼,歇一会儿。
周丰年来找李茂贤,跟李家借高粱糖,然后干活的时候,大家伙喝的水变成了温热的糖水,虽然肚子还是饿,起码晕的人少了。
这个时候,大家最盼望下雨了,一下雨,不用干活不说,还能去外面采蘑菇,不管咋样,这东西都能吃不是。
夏日的雨后,陈氏和姜氏以及营地外的妇人们,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蘑菇圈,自然是喜出望外,拎着麻袋喊上一家老少,冲去开始采。
李青风是个胆子大的,本来和李青勇他们应该一起去江边搬石头,他们半路却偷偷的绕了一圈去桦树林,割了好几车蜂蜜,特意等到天漆黑了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