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周姨娘已恼羞成怒,罢罢罢,自讨没趣,我以后再不登你的门便是!她走了两步,又回身把落在桌上的茶叶提在手里,哼地一声去了。
江梦枕叹了口气,与这种人并无道理可讲,只由她离开。晚上齐鹤唳还没进挽云轩的门,便被周姨娘的人请了过去,一掀门帘,却见他表妹坐在炕上,和周姨娘有说有笑地话着家常。
自此后,两人更不得清净,周姨娘的人总守在挽云轩门口,不是叫齐鹤唳去吃饭就是有话和他说,去十次有八次他那表妹也要在场,一见他来就不说话,直用一双不大的眼睛瞅着他看,闹得好不尴尬。
又是一年元夕,齐鹤唳与江梦枕换了衣服准备出门看灯,吴嬷嬷突然来寻齐鹤唳,说周姨娘那里有要紧的事找他,让他务必现在过去。
表小姐也在吗?
自然在的。
那我不去。齐鹤唳冷着脸说:你回姨娘,就说没碰见我们完事。
那怎么成? 吴嬷嬷直接上手拉扯他,二少爷快跟我走吧,别让奶娘为难!
江梦枕心里发堵,齐鹤唳捏了一下他的手,低声说:...我很快回来!
人被拖走了,江梦枕闷闷不乐回到屋里,这一等竟等到了大半夜。
你说说他安的什么心!周姨娘把一捧药渣摔在齐鹤唳面前,你那金尊玉贵的夫郎喝着避子的药,你知道不知道?
姨娘昏头了?齐鹤唳不耐烦地说:什么避子药?和我夫郎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你被他迷昏了头!周姨娘跳着脚指着他的鼻子,你自己闻闻,这是不是你夫郎平时喝的药?我犯不着做假蒙你,是我们娘俩让人家给耍了!
齐鹤唳还是不信,他捻起药渣闻了闻,只问:这东西你怎么弄来的?我好不容易过得顺心些,姨娘还要整日生事,难道是见不得我好?
我见不得你好?是姓江的见不得你好!喏喏喏,你看看这是郎中照着药渣写的方子,你不信拿着出去问问,看看能不能避子你们成亲这么久他都没怀上,亏你这蠢东西竟不生疑!
齐鹤唳将信将疑地看了一边方子,此时才直视了这种可能,不由喃喃道:不可能啊...他为什么这么做?没道理的...
周姨娘怒气腾腾地乱嚷:还用问为什么?他看不起我、也看不起你,不愿意给你生孩子!你配得上人家什么,他凭什么看得上你?!
一直不言不语的周表妹,也双目含泪地说:表哥,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呢!实在太过分了,枉你这么信他...如果一个人真的喜欢你,怎么会不愿意为你生育子嗣呢?
齐鹤唳陷入混乱的迷惘中,他确实亲耳听见江梦枕说不够喜欢他,因为不够喜欢他,所以可以擅自决定不要孩子吗?他确实是配不上江梦枕的,如果江梦枕跟他直说不想要孩子,齐鹤唳完全可以接受,但他至少该和他商量一下、甚至通知他一下都行,这样又算什么呢?
周姨娘还要说什么,却见齐鹤唳抓起药渣和药方冲出门去,在欢庆的人群中,齐鹤唳仓皇地奔走,敲开一家家药房医馆的门,他宁愿这是周姨娘使的离间计,然而所有人都告诉他,药方是真的。
齐鹤唳回到挽云轩的时候,江梦枕身上还穿着要出门的衣服。
不是说很快回来,难不成是被你表妹绊住了脚?傻等了这么久,江梦枕难得闹了些小情绪,故意背对着他说:这么难舍难分的,干脆我帮二少爷把她纳回来,既讨了姨娘欢心,又有利于齐家子嗣!
你是不是巴不得把我推给别人,让我不再缠着你?
江梦枕看不见他阴沉的表情,自顾自地调侃道:正是呢,我给你纳上十房八房的小妾,到时候只怕你连我的名字都忘了,我就清静啦...
等了半天不见齐鹤唳说话,江梦枕忍不住转过身,瞧着齐鹤唳难看的脸色,讶异地说:你是不是不舒服...我们还去看灯吗?
齐鹤唳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床头的琉璃灯,...你不是有灯了吗?
可我还想要一盏新的。
贪心的人,大都不能得偿所愿。
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一盏灯也舍不得给我买?江梦枕走到他身边,轻轻牵住齐鹤唳的手晃了晃,是姨娘说了什么惹你不开心?
齐鹤唳看着他漂亮清澈的眼睛,心里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哑声道:姨娘...姨娘想要补身子,托我问问你喝的是什么药... 你别瞒我,只要你告诉我,我不在乎的。
什么在乎不在乎的?补身子的药罢了,并不是我在乎药方不肯给,只是大夫不让泄露出去,不然我直接带姨娘去...
好了,没事,齐鹤唳仓促地打断他的话,早点睡吧。
这是第一次,齐鹤唳躺下后背对着他,江梦枕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后背,灯市还没散吧,咱们今年又没去成...
你既已有了灯,自然是去过灯市的了。
乍然提起往事,江梦枕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他甚至连心虚的对象都有些闹不明白是几乎被他忘却曾一起去过灯市的救命恩人齐凤举?还是被他隐瞒了陈年往事的丈夫齐鹤唳?
齐鹤唳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被子响动,江梦枕面向里侧躺在床上,他们背对着背,靠得那么近、又离得那么远,同床共枕却咫尺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我写个狗血文,还有人留言谈格局??
我从来无意立家国天下的人设,攻的事业线不过是他个人成长的一部分,出发点就很没格局:为了让人看得起他,为让给他老婆整个诰命。
齐鹤唳本来就不是个大格局的孩子,他就是那种会对小事耿耿于怀的人,
否则我为啥花那么多笔墨写他的成长环境?
有人写人设,
有人写人,
重要的不是你怎么想,或是主角怎么做能以最低的损失达到最好的结局,
而是他这样的人,果然会做出那样的事啊!
况且这只是一篇狗血虐文罢了,
又凉又默,真不必苛责。
攻酷炫狂霸,受聪慧无敌的文太多啦,何必再虐文里自讨苦吃,然后留言搞得作者也不开心?
打油二首送给格局党:
大神粉红数不清,何必为难小透明?
高屋建瓴格局在,马哲M选邓X平。
不谈格局只谈情,笔下无月也无星。
书山自有千条路,虐文作者已难行。
第41章 自讨苦吃
两人间似是绷着一根绞紧的弦, 齐鹤唳心里累积了许多年的矛盾挣扎一触即发,江梦枕看见他就觉得压抑,却不知问题到底在哪儿。
江梦枕一面梳头一面从镜子里观瞧着齐鹤唳, 他握着一册书坐在茶几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已经半天没有翻过书页。
二少爷...江梦枕轻轻叫了他一声, 齐鹤唳犹如未闻,只等到一双手覆在书册上, 他才茫然地抬起头, 叫你都没反应, 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答案一如既往,江梦枕问不出他的心事, 只觉得齐鹤唳把太多情绪和秘密压在心底,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正该是意气飞扬、张狂恣肆的时候, 他却总是阴沉沉的,周身仿佛包裹着乌云烟雨。
江梦枕能想到齐鹤唳心情低落的原因,只有失去羽林卫入选资格这一件事, 因而柔声道:又是春天了,去年谢了的花今年会再开,错过的东西也会再得回来, 是你的、总是你的, 谁也抢不走。
齐鹤唳垂头不看他, 如果那样东西从来都不属于我呢?
为什么不属于你?早已是你的囊中之物,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是吗...齐鹤唳很慢地说:那这个时机什么时候才来?我太累了,有点撑不下去了。
所谓天随人愿,只要有心、何惧无功?江梦枕把梳子塞进他手里, 别总胡思乱想的,过来,帮我梳梳头发。
齐鹤唳的动作有点笨拙、却极轻柔,他用手挑出一缕乌发后方轻轻梳理几下,这样梳完江梦枕的一头长发,不知要用多久。
哪用这样小心?江梦枕扑哧一笑,直接梳就好了。
我手重,怕弄疼你。
江梦枕透过镜子望向身后,正撞上齐鹤唳幽深静默的目光,江梦枕心头微甜,莞尔道:你偷看我。
你才发现吗?齐鹤唳已习惯了这种默默注视的姿态,只有你看向我的时候,才会察觉我在看你。
从十二岁开始,他就在偷偷看他、偷偷想他,从远远望着到站在他身边,齐鹤唳用了八年,其中多少曲折心酸已不堪言。直到如今,齐鹤唳仍觉得自己在暗恋着江梦枕,即使他已经是他的夫郎。
两人都没再说话,眼波在铜镜中缱绻交缠,江梦枕只觉得此刻静好温存,却不知人心变幻、顷刻倾覆。
齐雀巧管家一年多,上上下下的人已用得熟了,只有江梦枕住的挽云轩自成一体,做饭、买办甚至洒扫的人大都是侯府旧人。齐雀巧性喜奢侈,公中的钱时常入不敷出,有时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来,齐夫人帮她贴补了几次,便不肯再出钱,齐雀巧手头一紧就把主意打到江梦枕头上。
她先去向齐老爷哭穷,只说家中须得省俭些,将那些用不着又不是家生奴才的全裁了去,减少些排场功夫,得了齐老爷的首肯,齐雀巧装模作样的卖了几个老弱奴仆,便去挽云轩以排场奢靡为由,非要裁剪江梦枕的十名青衣小婢。齐雀巧是个比她母亲更惹人厌的货,按理说挽云轩的下人又不用公中出钱养活,与她何干?但她偏要在江梦枕面前拿着管家大娘子的款儿,压这个本应管家的二少夫人一头。
江梦枕不想与她冲突起来,否则她日日过来闹腾、更不得安宁,只有答应,齐雀巧趁机调换了几个婆子过来供他使唤,俱是最最难缠惫懒的,这些人的月钱自然也不再用齐家出。这些婆子进了挽云轩,真如同进了金窝,事少钱多、主子又是个极和善的,这些人的差事早当得油了,一看这境况,皆都散漫起来。
婆子们负责洒扫和守夜,守夜的人后半宿经常溜号,洒扫的人也不过是用掸子在屋里随便比划几下。这一日,碧烟忽而发觉挂着的琉璃灯竟落了灰,再一看茶盅里头还放着昨天的茶叶,气得将婆子们大骂一通。
公子,这些人不治是不行的!江梦枕从花园散步回来,碧烟怒气冲冲地说:还天天说咱们屋里东西多、收拾起来多辛苦,这是最明显的灯罩上落了一层灰,她们也不知道擦一下,只会白拿钱混事!
你敲打她们便是...江梦枕接过那盏灯,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擦过了,愧疚感又升腾起来,他忙坐下用手帕一点一点擦去灰尘,这盏早该收起来的灯,竟在他床头不知不觉挂了两年多。
...你又在擦它。江梦枕闻言抬起头,见齐鹤唳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直像个无声无息的幽灵,这盏灯就这么好?
江梦枕愣了愣,疑惑地说:...你好像很在意这灯?
齐鹤唳冷冷道:是你在意吧?
是件旧物罢了...
正是旧物才好,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印象里的总是最好的!
吼出这句话,齐鹤唳额上青筋直跳,他不想在江梦枕面前彻底失态,紧握着双拳转身大步而去,江梦枕被他吼得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才急匆匆地跑出去追赶他忽然意识到,齐鹤唳大约是知晓这盏灯的来历的,所以才这样生气!
齐鹤唳早没了影,江梦枕追到凝碧池边、心里乱成一团,不由喃喃自语:他怎么会知道呢?那年的元宵,他不是和朱痕在一起吗...
他踟蹰了好半天,这才转身往回走,哪想到回到挽云轩时,却见齐鹤唳站在屋里,脚下是一堆破碎的琉璃碎片!
你把灯砸了?!
江梦枕诧异极了,询问脱口而出,齐鹤唳听在耳中,只觉得是劈头盖脸的质疑和指责,他脸上的表情倏然扭曲了一瞬,心里的那根弦终于啪地崩断了原来心动和心死,都只用一刹那。
齐鹤唳笑了一声,转过身道:对,是我砸了,我已经忍了太久,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它了!
他抬脚踏在那堆碎片上、用靴尖狠狠地碾,破碎的琉璃灯发出呜咽般的悲鸣,齐鹤唳黑沉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种慑人的狠戾和疯狂,他像一头要吃人的凶兽般紧紧盯着江梦枕,似笑非笑地说: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个好糊弄的孩子?你把你们的定情信物挂在床头恶心我你把我当什么?!
齐鹤唳直接捅破了一切问到江梦枕脸上,丈夫的斥问让江梦枕懊恼羞愧,原来齐鹤唳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苦苦忍耐!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齐鹤唳,深黑眼瞳里像是着了火、表情执拗凶戾,没人会相信眼前这个修罗般的人曾那样耐心地一丝丝梳着他的头发,那段旧情竟把齐鹤唳逼成了这副可怕的模样!江梦枕结结巴巴地解释:那、那不是什么信物...只是盏灯而已,我以为你不知道....我留着它,因为表哥好歹救过我的命... ...
我不知道,你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挂着吗?!齐鹤唳又笑起来,气息摩擦着声带直到嗓子发哑、喘不过气,真有意思,原来比起夫妻之情,救命之恩是更重要的,也对,我也这么觉得!你只用心心念念着救命恩人,根本不用顾及你丈夫的感受,可我把你恩人的遗物打碎了,这可怎么办呢?
其实比起可惜灯碎掉,江梦枕更多的是震惊、是心疼齐鹤唳看上去如此的疯魔痛苦,没关系的,碎了就碎了,这件事是我欠考虑,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
我问过你为什么挂着它、我问过不止一次!可你是不在乎你根本不在乎我,没人在乎我!齐鹤唳红着眼眶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他的父母令他永远缺爱、深深自卑,他想在江梦枕身边弥补这份遗憾、结果又是失望,如果你在乎我,你会怕我伤心,但是你不喜欢我我已经是你的丈夫了,你还是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