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方苦着脸,牵强勾起唇角:“怎会,我是舒家的嫡出次子,舒家的嫡系子孙每个月月例银子才十两,我还没有自己赚过一文钱的银子,我实是比不上先生您能干。”舒晴方寥落惭愧的道。
楚江噗的一笑:“不急,你还小呢,十四五岁的孩子赚什么钱,能学会花钱就不错了。”
舒晴方关切的盯着楚江的脸瞧:“楚大哥,您清瘦了许多,脸色不甚好,早些歇息吧。”
是的,楚江整整一个多月没有休息过一天,开药方,抓药,分药,除了收钱和包药其余都得他亲自来,此刻瘦的像根高竹竿子。
楚江还挺感动的,也只有这小孩儿担心自己了,说了好几回让自己休息:“的确,我和方丈说累了,明儿后儿休沐两日,我这肩膀都僵硬酸痛。”
“此次卖药的成本钱都回来了,我打算新进一批名贵药材,买的多,价格会便宜,我要根治你的骨伤和脸伤,明儿咱们都好好补一补身体。”楚江兴致勃勃的从箱子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笔札。
“你看晴方,我制作的红粉生肌膏,能除去你脸上的所有疤痕,佐以上好的珍珠粉,内服外用,再严重的都能恢复如初。”楚江眼睛熠熠生辉,拿着一瓷盒呈现羊脂状态的粉膏子。
舒晴方还是高兴的,始终低垂的头终于抬起来了,摸着脸:“真的能恢复吗?”
楚江点头,迟疑:“只是,这膏子有些副作用,看你如何选择了。”
“什么、副作用?”舒晴方也怕了,迟疑的问。
“红粉生肌膏中的红粉是红升丹,是以朱砂、白矾、雄黄、火消、水银、皂矾制成的,这水银你也知道,是有剧毒的,虽然不致命,但毒性吸收不易祛除。”
楚江见舒晴方害怕的样子,笑:“我从前和我师父用此膏治好了一位在失火事故中毁了容貌的三岁幼童的脸,见效极快极好。此膏的水银含量特别小,只用七日每日两次,水银毒也是能解的,三年内,多多服用牛羊乳、多食鱼蛋类的食物,就可渐渐解毒。”
舒晴方点头:“用此方吧。”
他绝不要苟延残喘的活着,他要恢复如初去复仇,哪怕短命也无所畏惧。
楚江钦佩舒晴方小小年纪的胆色:“你放心,你是我最重要的病人,我会用尽我的全部医术来治疗你。”
毕竟要是把舒晴方治好,可以算是他楚江从医生涯里的一座里程碑了,对他自己有莫大的意义。
“这些银钱,我分开放,铜板放进箱子里,银两全都藏在你床下。”楚江很快规整利落。
舒晴方自然不会连这点小事儿也推辞,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床上很适合看钱,最重要的是,楚先生信得过他,他们互相依靠。
牢牢的看着外头有无人:“先生,好了吗?”
楚江笑小孩儿的认真:“全好了!”
舒晴方瞅着楚江许久,低头:“您早些睡吧。”
楚江又被小娃儿催促了,笑:“自然是要睡的,不过睡前我得给你把屁股后的新线拆下来。”
听“拆线”二字,舒晴方瑟缩着战栗,是肛口处缝合的伤口,这一个月来,头一次缝合的已经拆下,楚江不满意形状,又开刀修整了一下再次精整缝合,又到了拆线的日子了。
把蚕丝线从肛肉里一点点拽出,拆下来的线还沾着血肉,痛苦不堪。
楚江见他害怕,声音更轻柔了:“我熬好了麻服散,你喝下,什么知觉都没时我就给你拆了,但这次麻服散的药性浅,你还是能感受到一点痛楚,但比头次无麻药强多了。”
这么说,舒晴方才略略松口气。
楚江安慰他:“这一次过后,就再也不需要开刀缝合了,不出两月你后面就能自主排泄了。”
舒晴方终于路出一点笑意,大眼睛湿漉漉的像个小狗儿,不停地道:“多谢您,多谢您……”
楚江看的也很是怜惜,把药碗送到他嘴边:“快喝了吧。”
舒晴方捧着药碗,喝的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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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
楚江睡个懒觉,睁开眼就见对面榻上的舒晴方睁着一对儿翡翠流光的大眼睛瞅着自己。
楚江笑着一个打挺坐起:“饿了吧?城郊的李村的李杏花李老阿姆送了一桶过山鲫,咱们早上喝鱼汤吧?”
舒晴方怕劳累了楚江,忙道:“先生,晴方喝米汤就好。”
楚江但笑不语,一起混了一个多月了,小孩儿还是这么客套,官宦世家出身就是礼教好。
过山鲫,能在陆地用两鱼鳍行走,全身鳞片多青黑坚硬,一跃而出水面三日都不会干渴死,骨刺儿多,肉质虽嫩却极少,清理难,因此这种平常人家都不爱吃,扔了都没人要。但贫苦人家多食此鱼。
楚江怕舒晴方肠胃受不了,熬了一点米汤先让舒晴方垫垫肚子。
他们俩住的院子很小,灶台也设在院东墙边。
废了半天劲儿弄干净七条巴掌大的过山鲫,下铁锅中用猪油煎的两面金黄,捞出后,底油烧开放入葱姜蒜爆香,加入三大碗水一点料酒,水开下入刚刚煎好的鲫鱼,盖上锅盖中火炖熬。
“饿死我了!”楚江往灶炉里扔了两个红薯,这时候一阵阵甜香钻入鼻孔内,引得他肚子咕噜噜叫。
掰开热腾腾沙瓤橘红色的烤红薯,等不及吹凉大口大口吃了一半。
甜到心儿里去了,楚江吃红薯吃的太安逸,想起屋里可怜不能动的小娃,用筷子挑了小拇指甲盖尔大小的红薯进屋去。
“来,小晴儿,尝尝味道,解解馋。”楚江把那一点红薯瓤送到他嘴边。
舒晴方在屋里就闻到好闻的鱼汤香气和烤红薯的甜香了,吞咽口水,让了让,张嘴秀气的吃了。
在嘴里化开的甜的如蜜般的滋味儿让他的舌根儿都久久回味,当即觉得米汤不好喝了。
楚江笑开,摸摸他的头:“甜吧?再等一个月,你就能吃了,柴房里我存了一大麻袋呢。”
舒晴方被摸了头,楚江甚少对他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头顶那股温暖疼爱的温度还残存着,脸儿发烫,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鱼汤滚了三滚,再放入楚江朝寺里领的一块儿豆腐,熬了半个时辰,只放一点盐,雪白的鱼汤鲜美的味道勾人食欲大开。
一人一大海碗豆腐鲫鱼汤,楚江就着小咸菜吃馒头喝汤,给舒晴方一个蛋黄儿做主食。
两人吃的很开心,舒晴方却担心这鱼汤飘香十里,在寺庙边上怕是对楚江名声不好。
楚江笑:“我是他们的俗家弟子,俗家弟子可不吃素。”
不仅不吃素,还近美色呢,只是对着舒晴方这小孩儿不好说罢了。
只是此生怕是与美色无缘了。
楚江没有过女人,但他也没有过男人,在这男男世界里,他怕是真得当老光棍了。
哪怕是穿越十年到现在,他也费解,为什么大黎朝的小哥儿是男人构造体内却有个和类似女人子宫的器官能生子,既然是能生
子为什么不演变成女人,反而如同卵生禽类一般从泄殖腔产子呢?
吃饱喝足马上做活。
楚江把进货来的大批此等南珠收进三抽屉箱笼,毕竟造价太高,不能大喇喇的放在药柜。入药定然是得研磨成珍珠粉,于是,楚江用药杵捣碎珍珠后用药碾子人工碾磨。
珍珠粉匀出一半供给舒晴方用。每日少量的口服的两瓶,余下的珍珠粉搅合进由当归、甘草、白芷、玉兰、羊脂、紫草制成的生肌膏内外涂。
“哗啦啦……哗啦啦……”脚踩着石轮儿前后滚碾。
舒晴方静静的看着楚江制药,楚江捶着自己卷着酸痛的腰,不由得和他抱怨:“你说方丈怎么想的,派给我的两个小和尚,不知道又野到哪儿了?半大小子,比你都小,唉,大部分活都得自己来,可累死我的老腰了。”
“先生休息片刻吧……”舒晴方眸中含着心疼,他家未造迫害时,他时常为他父亲揉腰捶背,可惜他现在身子伤着,待他好了,定然要好好伺候楚先生。
“楚先生!”话赶话儿,扶风小和尚扛着一小袋子土豆进院门儿,呆呆笨笨的。
“你可算来了,去,给我倒杯水。”楚江毫不客气的使唤“小跑腿”,累了这半晌没人给他倒杯水。
扶风把一小袋土豆搁在楚江脚下:“先生,寺后的田里收了土豆,静岩世伯让我给您送来。”
楚江打开小麻袋看,十几个圆滚滚的小土豆,还沾着泥,挺新鲜的。从腰带掏出三枚铜板给了扶风,小和尚乐的屁颠屁颠倒了一大碗水给楚江。
“慢点喝慢点喝先生!”
楚江抹去嘴角溢出的水:“哈……莲池呢?”
“说是听方丈讲早经学去了。”
“罢了,你在这儿帮我看着你水哥儿一会儿成不成?我有点要紧事去办。”
“瞧您说的话,我和莲池就是方丈拨过来照顾您二位的,放心去便是了。”扶风年纪虽小,却甚是稳重,并不像外表那般呆呆笨笨的。
楚江把扶风拉到门口,叮嘱:“你水小哥儿脸皮薄,要解手的时候,你把夜壶递到他手里出去候着就行。”
舒晴方脸红:“不碍事的,先……兄长,您去吧。”
外人在,他必须叫楚江‘哥’,保密他的身份和他们之间医患关系。可他仍觉得不称呼楚江‘先生’都是不尊不敬,因而格外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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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江用长衫下摆不讲究的擦擦手,起身走向院内的驴棚,把最近养胖了许多的驴子牵出来。
骑着驴村道前行。
他此番是去城郊东山李家村找老哥儿李梅花,李梅花是个寡夫,生有一个儿子李才俊,一个小哥儿李燕,儿子李才俊年满十九做的一手的好木匠活儿。他央求李小木匠特制一张‘轮椅’。
阔朗干净的农家大院,院内横七竖八摆放着做好的桌椅板凳,更有那精致些的雕花架子床,书柜。穿着赭石粗布裙的五十岁男子略带富态,皮肤黝黑,很是慈祥热情:“楚大夫您来了,快屋里请,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去村长家送货了,说一会子就回来。”
驴子拴在院门口。
楚江被让进屋内,坐在炕沿儿热乎乎的,穿着素红布裙袄的瓜子脸小哥儿肤色白净,腰细臀翘,五官秀丽,颇有五分颜色,端上一杯茶。
“多谢,叨扰了。”楚江斯文的接了茶。
李阿姆笑:“这是我家小哥儿,今年十六了,李燕儿啊还不给楚大夫万福?”
“楚大夫万福。”李燕羞红脸蹲身一福。
楚江眉心一皱,虽然早就习惯看小哥儿穿中性服饰,可还是别扭,起身“稽首”。
“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