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孟弗道。
李钺诶呦了一声,逗她说:“小姑娘还挺勉强呀。”
他现在用的是孟弗的嗓音说话,听起来倒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孟弗的脸红了红,不仅是因为李钺的打趣,也是因为她已经有好多好多年没有听到有人叫自己小姑娘了。
她其实不小了,嫁给谢文钊都有四年,从前她觉得这一生都能看到尽头了,但是现在她突然间觉得,这世间还有很多她可以触碰到小小惊喜。
孟弗随李钺一起前往西郊的靶场,这里已经提前让人清过场,之前在云兮楼遇见的想要抢雅间的董丰也想要与自己的狐朋狗友们一起来这里射箭,听说被人给包下来了,本来还想要纠缠一番的,结果一转眼就看到皇上来了,赶紧跪下认怂,心想自己这是什么运气,怎么每次想要干点坏事的时候都会撞上皇上。
李钺懒得跟他浪费时间,抬手就让他走了,董丰跟他的那些朋友赶紧磕头谢恩,转过身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
当晚董丰回到国公府就接到宫里传来的口谕,陛下让他去国子监上半年学,修身养性。
……
进到靶场以后,孟弗随着李钺在四周先走了一圈,把各种□□先认识了一遍,她的记性好,陛下说过的话她都记住,只是到了实践的时候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就暴露出来了,简直惨不忍睹。
脱靶、脱靶、又是脱靶,好不容易射中了一个,却不是原本瞄准的那个。
陛下忧愁地站在一边,想象了一下孟弗骑在马上打猎的场景,瞬间更加忧愁了。
孟弗转过头,见陛下托着下巴不说话,问他:“陛下怎么了?”
李钺抬起头看向远处那个依旧完好无损的靶子,叹道:“陛下确实还是想要一点面子的。”
孟弗一下子被他逗笑。
李钺走过来,没什么力度地瞪了她一眼,道:“还笑。”
他来到孟弗身后,因为他们本人身高有些差距,需要跳起来与孟弗的视线达到同一个高度,才能确定孟弗的问题是出在哪里。
孟弗忍不住回头看去,就见陛下在这里的蹦蹦跳跳的,帷帽上的白纱随着他跳跃的动作上下翻飞,她赶紧收回目光再转过头,努力憋住笑声,生怕陛下见了会更加恼怒。
查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后,李钺抬手握住孟弗的手腕,将箭头对准远方的靶子,孟弗定定站在原地,陛下离她很近,他们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她能感受到陛下的呼吸从自己的脸侧拂过,她一时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在某个瞬间,她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浔河上向远方漂走的河灯。
孟弗定了定神,她听到陛下在耳边沉声说:“放。”
她松开手,那箭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直直飞向远方,正中红色的靶心。
孟弗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射中靶心的时候,她转过头,一脸惊喜又崇拜地看着李钺。
李钺被孟弗看得脸颊有些发热,他松开她的手腕,眼神飘忽看向别处,摆摆手谦虚道:“雕虫小技。”
孟弗看了看刚才被自己射到地上的箭,沉默了。
李钺退开一些,对孟弗说:“你再找找感觉。”
孟弗是真的没有天赋,不过模仿能力比较强,加上李钺在旁边时不时地过来指点一番,之后射出去的箭虽然没有再命中靶心,但至少能挨个靶子的边了。
暗卫们蹲在暗地里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突然间有些饱了。
从前他们见过陛下骑马让姑娘来牵马,见过出事的时候让姑娘挡在前面,那时候他们偷偷笑话陛下根本不会讨姑娘的喜欢,但现在他们不会在笑话了,他们开始深入分析陛下此举的用意。
陛下是不会射箭吗?他还用得着别人来教他射箭吗?
从前是他们看事情太过片面太过浅薄,陛下这才是真的高明。
他这是向人家姑娘故意示弱,以此来拉近距离,没看宣平侯夫人都上手指点了好几次吗!
怪不得陛下能把别人的老婆勾搭成自己的老婆!
他们要是有陛下的三分本事,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单着。
几个暗卫齐齐发出一声叹息。
快到傍晚时,孟弗和李钺从靶场出来,李钺开口道:“对了,今天早上孟府派了人来,说你母亲病重,想让你回去看一看,我要去吗?”
孟弗怔了一下,她有许久没与孟家联系了,她抿了抿唇,对李钺说:“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去看看吧。”
李钺道:“我去孟府不会他们引起他们怀疑吧?”
陛下从前可是从来不会担心这个的,如今可能是有所牵挂了,所以才会想着小心点。
孟弗想了想,对李钺道:“应当不会,您让青萍跟着您,有事您问她就好了。”
孟弗清楚,不论是孟家的下人们,还是她的父母,对她的了解都没有青萍多,既然青萍都没发现自己不是自己,其他人就更不会发现。
而且她嫁入宣平侯府后,一年到头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有些变化都是情理之中。
李钺点头道:“那行。”
只是一想到孟弗的父亲是孟雁行,李钺还是有点发愁,他跟这老头不对付,从前吵过好几次,但毕竟是孟弗的父亲,见了面一定要克制一下的。
孟弗看了他一眼,转移话题说:“我猜魏大人明日应该就会同意提拔武将上朝一事了,陛下只定好那些人吗?需要再多两个吗?”
李钺哇了一声,对孟弗道:“你这是在向我炫耀吗?”
他话是这样说的,眸中却全是带着欣赏的笑意。
孟弗笑道:“您刚才在靶场说雕虫小技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钺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对孟弗道:“小姑娘还记仇呀。”
陛下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孟弗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回望着李钺的那双眼睛,勾起唇角,很认真地说:“当然不是,我希望您开心点,今天晚上要做个好梦。”
李钺呆了一下,心脏仿佛都融化在一坛蜜浆里,漫天霞光倾泻下来,她的眼睛里盛满星光。
晚风带着不知名的甜香轻轻吹过,脚下他们的影子不知不觉间重叠在一起。
好半晌,李钺才慢吞吞地轻声说道:“你也是啊。”
他没注意到,这一刻自己的声音温柔得不像样子。
他补充说:“回去早些休息,奏折太多看不完就让暗卫送到我那里,你要是担心暗卫发现,就给包起来。”
“我知道的,陛下。”孟弗乖巧应道。
第二日早朝,百官也果然如孟弗预料的那般开始逼她退让,而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算是完全陷入孟弗的节奏当中。
首先对于把贸易权交给边将他们是不赞同的,但因此事并没有特别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不敢多提,怕惹怒陛下,所以勉勉强强地通过。
他们把重点放在提拔武将这一项政策上,他们既要为自己谋取一定的利益,又要让陛下高兴,不然后面的几项肯定是没法谈了。
魏钧安提出,朝中可以提拔些武将上来,但是提拔必须得有一定的规矩,不应该这样随随便便,并且他与刘长兰等人连夜赶出一份看起来还不错的制度,这也正合孟弗与李钺的心意,因为有了规矩,他们日后想要再提拔武将上来也容易。
孟弗把他们的奏疏收下,没有立即表态。
之后是关于陛下想要派官员去北疆历练和削减朝中官员这两项政策,这也是朝中大大小小官员们最关注的两项,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那个被赶出帝都的倒霉蛋。
魏钧安与刘长兰慷慨激昂地向孟弗陈述了如今朝中个人各司其职,各有所攻,若是一次削减了这么多的官员下去,定然会让朝局动荡,恳请她收回成命。
孟弗要达成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自然不会揪着这两个不放,不过为了能让魏钧安他们早日达成陛下的心愿,她道:“此事就先依魏爱卿所言吧,削减官员一事暂时放着,希望接下来真如魏爱卿所言,朝局平稳,百官和睦。”
魏钧安立刻明白陛下的言外之意,他们如果不把武将给快点安排妥当,这事还是要被提起来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真的让陛下让步了,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百官齐刷刷地跪下,口中高呼陛下英明。
当然他们自己也很机智。
这一番忙活下来合适入朝的武将只有十六人,其中一个三品,三个四品,贸易权归还于边将,其他官员也并没有受到伤害,这比李钺之前设想的好出许多。而廷下的大臣们也非常开心,他们竟然真的说动陛下,砍掉了将近一半的武将,拯救了十几位同僚!
他们可太棒了!
魏钧安心中更是得意非常,陛下最后竟然真的被自己的话术摆布了!
第51章
下朝后,魏钧安与刘长兰等人一个个喜气洋洋地出了宣政殿,好像是遇见了天大的喜事。对他们来说也的确是这样,他们竟然真的扭转了陛下的心意,这可是自陛下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等下他们得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番。
李钺今日闲来无事,来到午门外的长街,坐在西侧的一家早点摊子前,等着官员们下朝。
临近中午时,百官从午朝门出来,魏钧安和刘长兰两个走在最前头,李钺把椅子拖到靠路边的位置,不久后官员们从他身边的经过,他看到刘长兰眉开眼笑满面春风道:“魏大人刚才在朝上说的那一顿可真是慷慨激昂,妙语连珠,感人肺腑,能让陛下回心转意,魏大人可谓是功不可没。”
魏钧安谦虚道:“哪里哪里,还是刘大人您说得恳切,您在朝上说的那一段现在都还在我脑子里回荡呢,那真是铿锵有力,振聋发聩,您的风采不减当年啊!”
刘长兰摆手道:“魏大人过誉了,我也是听了魏大人您前面说的那段,才有了灵感,还是魏大人您的功劳大。”
魏钧安摇头道:“什么功劳啊,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同僚们不必提心吊胆,担心自己被陛下派去北疆罢了,顺便压制了下那些个武将。”
他话是这样说的,但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分明非常骄傲。
今日这事能够让他吹嘘到进棺材的那一天了。
不对,等进棺材了他也要自己那些早死的同僚们详细地说一说。
刘长兰点点头,他很能理解魏钧安此时的心情,咧着嘴假惺惺道:“是啊是啊,我们不过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哈哈大笑起来。
李钺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吹捧,还有他们身后的那些官员同样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仿佛是从陛下的手上占了好大的便宜。
他眯了眯眼睛,把手中的汤碗放下,他突然感觉,自己手底下的这些官员们一个个看起来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
算了,不聪明还是有不聪明的好处的。
这样也挺好的。
等到这些官员们乘坐轿子离开,李钺付了钱起身来到街上,他抬头向宫城里望去,忽然想到,不知道这个时候孟弗在做些什么。
侯府的老夫人注意到李钺这段时间外出太频繁,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宣平侯府的夫人不想管家,想要练武,想要找些乐子,这些忍一忍都过去了,但若是真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那绝对是不能够容忍的。
老夫人派出下人悄悄跟在李钺后面,想要看看他每日出去到底都做了什么,很多时候竟然连一个贴身的丫鬟都不带。
对方跟踪的技巧太拙劣,几乎是一出了侯府就被李钺给发现,于是李钺进了云兮楼后就让暗卫扮成自己的样子一个人在雅间里坐着,直到傍晚他回来了两人再换回来,这种把戏虽然不够新颖细致,但是要糊弄几个侯府里的下人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宣平侯府夫人每次出府,其实是与皇上私会。
“私会”这个词听起来还挺暧昧的,李钺摸摸下巴,有点想约“皇上”再出来私会一下。
不过这几日应该没什么时间,改革这事刚确定下来,孟弗得忙上一阵子了。
李钺去了云兮楼,打包了一份孟弗平日里比较喜欢的糕点,让暗卫给她送去,然后回了侯府,打算趁着还没到中午去一趟孟家,如果孟夫人病得实在严重,应该得想办法让孟弗见上一面吧。
老夫人从下人口中得知少夫人这几日每次出门都是去了云兮楼,点上一壶茶水,一盘花生米坐上一整天。
老夫人听完后心说这是什么毛病,侯府已经容不下她了吗?她问:“只有她一个人?”
下人道:“只有夫人一个人。”
老夫人放了心,但依旧不能理解孟弗为什么要专门去云兮楼坐着,难不成是那里的花生米格外好吃?转念一想,觉得孟弗去外面待着也挺好,省得她日日在侯府里面弄出那些个动静,自己跟着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