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衡玉笑着哼了声,也不知信没信他这句话。
“是随手。”了悟说。
只不过那配药的万年菩提心、火红莲等物,他寻了好几年才终于凑齐。
衡玉将左手手掌摊放到桌面上。
月光泠泠洒下来,混浇着烛光,清晰映出她掌间那道狰狞的刀疤。
了悟从袖口里取出药膏,一手握住她的腕骨,另一只手沾取浅绿色的药膏后在刀疤附近涂抹开。
药膏带着淡淡的菩提苦味,并不难闻,给人的感觉倒是与对面这位佛子有几分相似。
涂抹均匀后,了悟说:“每日都要上药,若是觉得麻烦,找贫僧给你涂就好。”
衡玉一手托腮:“挺简单的。”就是沾取药膏后抹均匀,多容易啊。
了悟慢吞吞点头:“那便算了。”他从椅子上起身,突然说,“过段时间洛长老再重新问一遍。”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衡玉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什么?”
了悟突然又笑了下:“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每半个月,喻都都会过来找衡玉上课。
今天又到了上课的时间。
他穿着一身绯色锦袍,腰间压着块玉佩,提着专门买给衡玉的梅花酥过来找衡玉。
上完两个时辰的课后,喻都出声问道:“洛师姐,我怎么没见到小白?”
他还想带小白去试炼台找其他师弟玩。
衡玉等会儿要往身体里绘制阵纹,听到他的问话,随口回道:“它应该是去温泉边上那间院子找了悟佛子玩了,我现在有点事走不开,你自己过去接它可以吗?”
“好。”喻都不敢耽搁她的时间。洛师姐身为元婴初期修士,愿意抽时间教他修炼已经极好了,他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
衡玉朝他一笑。
这位小师弟真是够乖。
等喻都离开屋子后,衡玉闭上眼睛,开始用神识往自己的血肉里绘制上第三层阵纹。
靠近温泉边的院子时,喻都有些踌躇。
他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沟通,但想了想,无定宗的佛修们多是性情温和之人,应该还是比较好沟通的。
喻都深吸口气,踏着雪走到木门前,抬手叩响紧闭的大门。
稍等片刻,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身青色僧袍的佛子站在门里侧,浑身透着清冷与疏离。
他只是淡淡扫了眼喻都,喻都便不自觉僵直脊背,手足无措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这位佛子的气势好强。
了悟的目光在喻都脸上停驻片刻,微微抿起唇来:“你是来接小白?”
喻都回道:“回佛子,是的。”
了悟淡淡点头,收回自己的视线:“稍等。”
他走进里面将小白抱出来,随手递给喻都。
抱住小白后,喻都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他朝了悟道谢后告辞离开。
了悟在原地站了片刻,往山下衡玉的院子走去。
衡玉虽然在认真绘制阵纹,但还是能听到敲门声。
她感应到了悟的气息,直接将院门和屋子的门打开,无声邀请他进来。几息后,了悟脱鞋走进屋子里,瞧见衡玉此时的模样后目光微凝。
——她那张扬而艳丽的左脸布有浅浅的纹路。纹路自额头一路蔓延到耳后,看上去格外诡异。左手的袖子全部撸了上去,光裸的胳膊上布满了同样的纹路。
“这是诅咒吗?”了悟走到她身边,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了动,似乎是想要伸手触碰,又怕唐突惊扰到她。
衡玉说道:“确切的说,是破除诅咒的阵纹。”
“以你的血肉作为破除诅咒的阵眼?”
衡玉解释道:“看着有些诡异,但其实有很多好处的。合欢宗一宗气运都被诅咒限制,如果我真的能够破除诅咒,破除诅咒的同时我也能趁机突破到元婴中期,想想还是挺划算的。”
不解释还好,她一解释,下一刻,她隐隐感受到缭绕在他周身的恼意。
但眼前人的神色还是没变过。
他抬手,用指尖勾挑她耳畔的纹路:“还要多久才能绘制完毕?绘制完后还要做些什么?”顿了顿,他补充,“不要骗贫僧。”
衡玉抓住他的指尖,放进嘴里含住。
了悟眸光一沉,却也不动。
衡玉轻轻咬住他的指尖微笑。
笑了好一阵,才将他的指尖吐出来,用手帕帮他擦干净。
“还有两三年吧,绘制完成后我要渡一个雷劫,借助雷劫中的天道气息将邪魔之气完全磨灭殆尽。不过雷劫你不用担心,这诅咒关系到合欢宗的万载气运,宗门会做好十足准备的,我就是个绘制阵纹渡劫的工具人罢了。”
“嗯。”了悟轻应一声,垂下眼来。
衡玉见他兴致不高,也有些摸不准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但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她也不太方便继续绘制阵纹,衡玉放下卷起的袖子,给他削苹果吃。
很快,她削好苹果,用刀尖化出一小块递到他唇边:“吃吗?”
了悟咬住刀刃上那小块苹果,咽下苹果后,他问:“你觉得怎么称呼你比较好听?”
衡玉诧异,又给他削了块苹果,大冬天的,她不太喜欢吃苹果,便都在投喂他:“你最近不是都喊我做洛长老?”
“你喜欢这个称呼吗?”
“不喜欢,没有洛主好听。”
“嗯。”了悟应一声,“洛主。”
衡玉被他这一声撩到,顿觉指尖有些发麻。
“别削了。”
了悟按住她的手,自己接过剩下那半块苹果。
吃完苹果后,了悟问她:“要出去走走吗?”
衡玉唇角翘起:“都行。”就要站起身。
“不急。”了悟说,“你脸色有些苍白,贫僧帮你上妆。”
他起身走到梳妆柜边,正要拿起那盒胭脂,余光扫见旁边有胭脂纸,他顿时抛弃原本看中的那盒胭脂,将这薄片胭脂拿起来,走回到衡玉身边。
“你怎么拿了这个?”衡玉挑眉。
了悟将薄片胭脂稍稍对折:“闭眼。”
他乐意伺候自己,衡玉也不反对。
她垂下睫毛闭合双眼,感受到薄片胭脂贴着她的嘴唇,还没等她抿唇,突然,有柔软的唇畔隔着薄片胭脂压上来。
衡玉猛地睁开眼,看着与自己只隔着一张纸片距离的人。
她笑了下,没有抽掉薄片胭脂,而是轻轻挪动唇畔,磨蹭他唇畔之余为自己尽量均匀地涂抹口脂。
了悟静静凝视着她。
好一会儿,他才往后退开,抽走那张有些皱掉的薄片胭脂。
他用指腹慢慢帮她把胭脂抹匀。
衡玉眨眼,说:“佛子是在占我便宜吗。”
“不是。”
了悟义正言辞反驳。
没等她控诉出声,他又悠悠续道:“是在与你**。”
“前些日子我说要与你谈情,你不是让我去弹琴吗?”
了悟平静反问:“你当时不是在弹琴来**吗?”这句话还是她自己说的。
衡玉咬唇而笑。
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她的下巴突然被轻轻扣住。
“别动。”了悟低声道,垂下眼,用干净的帕子帮她擦掉不知何时沾染到齿贝上的胭脂。
衡玉眨眼,抬手去勾他的尾指。
半夜又下起鹅毛大雪来,下到早上时,地面积了厚厚一层雪。
了缘做完早课,瞧着外面的雪没刚刚那么大了,握着扫帚清扫道路的积雪,方便自己和其他人行走。远远瞧见那位撑着伞走来的姑娘时,了缘停下手中动作,懒洋洋笑道:“倒是稀客。”
“这就是合欢宗的地盘,我算什么稀客。”衡玉走到他面前。
了缘委屈道:“我都到合欢宗一个月了,你今日才上门前来相见,不是稀客是什么。”
“忙着招待别人,你见谅些。”衡玉对此十分理直气壮。
“哟。”了缘当然知道她口中的别人是谁,“说起来,你与他相处得如何。他渡过情劫后,佛法越发精湛,与先天佛骨的融合度更高,整个人身上的佛性浓得惊人。我总觉得他比起以前变了许多。”
这种变化,连他这个师弟都觉得难受。
她又会作何感想。
衡玉用脚尖拨弄积雪,声音轻而坚定:“有吗?他明明从未变过。”
“你——”了缘有些诧异。
衡玉微笑,与他对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觉得,用成熟这个词来形容更好。”
是成熟。
以前的他不知该如何进退,害怕她不能知晓他那满腔心意,便穷尽热情、耗尽全力去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