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以对,只好顶着众人的目光游走在迎安大道。
沈时葶攥了攥心,说实在话,眼下贺家鼎盛,她虽是正儿八经的贺家女,但毕竟不是自小便被捧在心的高门贵女,又与他有过那么一段不堪人前的过往……
她到底还是少了点正大光明与陆九霄并肩走在街头的勇气。
陆九霄余光瞥见她僵直的背脊,伸捻了捻她飘在脸上的几根青丝。
沈时葶往后一避。
男人皱眉,“躲什么,站过来。”
“这是在大街上,你,你离我远些……”她说这话时底气略有不足。
陆九霄眉梢一挑,“我为什么要,我是在偷-人吗?”
沈时葶被他一呛,涨红了脸。
她堪一转身,倏地撞上从药肆出来的妇人,“噹”地一身,妇人的药瓶落地,散了一地的粉末。
沈时葶忙蹲下身子替她捡起瓷瓶碎片,嘴上连连说着抱歉,谁料一抬头——
她怔住,往回缩了一下,那心沾有粉末的药味缓缓飘至鼻尖,她想到什么,脸色忽的一白。
第100章
周遭的喧嚣远去——
沈时葶与石妈妈面面相觑。
那些仿佛已经很久远的画面涌入脑海,那种被人拽住头发摁在桌前灌下药的绝望感有一瞬能将沈时葶淹没。
几乎是立即,陆九霄拽着她的小臂将人拉到身侧。
他冷凝了石妈妈一眼,石妈妈当即背脊一凉。她哪知晓买个药能撞见这二人……
她咽了咽唾沫,想起那日陆九霄在上水阁搁下的两箱金子,以及那句似笑非笑的“守住嘴,才有命花”。言下之意,他能给她金子,也能要她命。
思此,石妈妈忙道:“这位姑娘,是我没长眼,惊着您了,惊着您了……”
她鞠了两躬,那模样仿佛真真不认得她似的。
随即,石妈妈便消失在街巷尽头。
沈时葶怔怔地低下头,下意识将沾着粉末的指尖放在鼻下闻了闻,倏地被人握住。
陆九霄抿着唇拍干净她的,拉着她进到一家酒肆,要了温水,捏着她十根指头一一冲净。
沈时葶咬唇看他,鼻尖泛酸,一声不吭。
她用帕子擦净了,轻声道:“世子,我想回府了。”
陆九霄默了一瞬,“好,我送你。”
她点头应了句谢,于是二人沿着来时的路而返。
陆九霄稍微落了她半步,目光紧紧落在姑娘紧绷的下颔上。
他知道,任何一个姑娘,但凡经历过这种事,都不可能忘掉的。她不说,只是佯装忘了罢了,他可还记得那日袁氏生辰,她酒醉后一句一句控诉的那些,桩桩件件,她都印在脑子里了。
且沈时葶眼下这样听话乖顺的性子,与那段日子皆是脱不了干系。
她连同他使小性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为何呢?陆九霄再清楚不过了,人的习惯养成容易,摒弃难,哪怕她眼下是京都贺家名正言顺的姑娘,这个身份饶是陆九霄也轻易欺负不得,可她还是那样乖,半分不显骄纵。
可这件事本就无解,发生便是发生了,她的性子,只能让他慢慢养。
思此,到了贺府。
小厮开了大门,沈时葶脚步一顿,回头道:“我回去了。”
陆九霄负点了下头。
眼看她踏进贺府,身影隐进黑夜里,小厮正欲阖上门,陆九霄忽的抵住门沿。
对着一脸茫然的小厮。陆九霄一本正色道:“姑娘帕子落我这了。”
说罢,他侧身而进,疾步追了上去。
沈时葶讶然,“世子还有事吗?”
陆九霄凝着她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你知道别的小姑娘心里难受,都是会让人哄的吗?”
沈时葶滞了一下,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那在月光下忽闪忽闪的眼睫,简直像跟羽毛在陆九霄心头挠。
他喉结微滚,伸握住她的后颈,指腹在她耳下摩挲了两下,“花想楼——”
他肉眼可见地看到她的眼睫狠狠颤了一下。
“是孙氏人心丧尽,她自食恶果,贺凛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出来。那日给你下药的是老鸨与李二,一个给她十个胆子不敢说,一个已经死了。再后来是我的错,沈时葶,我认栽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分明,夜色渲染下的嗓音清冽如泉,那双如星似月的眸子异常真挚
陆九霄的长相确实如此,但凡认真看着你,便会让人觉得他说什么都是真的。
闻言,沈时葶眼下微微泛红。
他两捧起她的脸,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谁都有错,你没错,别一个人憋着,说给我听。”
话落,眼前的人抬起背低低呜咽了一声。
陆九霄默了默,有些事,不扒开是揉不碎的。
凉亭下,他将人摁在长椅上,把身上的大氅搭在她身上,捏着她的后颈道:“给我说说。”
话落,谁都没再开口。
夜风拂过亭前的湖泊,撩起一圈涟漪,周遭的银杏簌簌作响,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孙氏将我卖给石妈妈的那天是十一月十,锦州雪下得很大,我跪在门前怎么拍门,都没人开……”
她摊开掌心道:“那天的雪特别冷,从心沁到五脏六腑的冷。”
陆九霄握住她的,缓缓收紧。
“后来随石妈妈去了花想楼,我真的第一次去到这种地方,我看到姑娘们穿着薄薄的衣裳,我看到她们被人摁在桌前和雕栏处,我还看到——”
她隐忍着哭腔道:“我,我看到李二里的火钳和短鞭,从他房里出来的姑娘浑身血淋淋的,我害怕。”
“我怕他,也怕你。”
“妙娘子说,男人都喜欢听话的,世子不许我留宿枕边,我就不留,世子不喜人哭,我也不哭,世子怕吵,我就将嘴捂上。”
陆九霄喉结微动,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剜心。
“我怕你,怕你哪天不要我,我便要去
伺候别的很多男人。”
别的、很多、男人,陆九霄呼吸窒了一瞬。
“我怕被人知道,我怕世子纳妾,我怕妾室不容我,回到贺家,我怕,让贺家蒙尘,怕给阿爹阿娘添麻烦。”
所以,即便贺禄鸣与岑氏待她再好,她也不敢像当初的贺敏那样任意妄为。
沈时葶哭得很轻,只一下一下地用背擦去掉下的泪,连哽咽都很小声,似是怕惊扰了谁。
陆九霄沉默许久,那些从前他觉得理所当然的小事,都成了一根根针,扎进陆世子心里。千疮百孔,又麻又疼。
他抚了两下沈时葶的后颈,稍稍用力让她侧过身子,“你知道自己多勾我吗,我哪舍得不要你?”
沈时葶咬唇哽咽了一声。
陆九霄顿了顿,道:“就算贺凛没有找到你,那夜之后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