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国皇宫内。
昏暗的房间内,毛笔落纸的声音像蝴蝶振翅的震动。
文闲君拿着笔,如同握着谁的手指,在纸面缓缓地拖行,留下浓郁漆黑的墨痕。
精心勾勒,缓慢描摹。
“秘”字的撇是她眼角的弧度,“美”字的捺是她发丝的线条,“爱“字的横是她赤裸后背汗水滑落的痕迹。
“勾”字笔画尾的锋利是她凝视的力度。
他在写字,却像在绘画她的模样。
她是一面镜子,照出他的影子。
独一无二。
他耐心地写着,写到满手墨汁结成干涸的痂,写到满袖清风变成了湿淋淋的黑色墨水,往地面滴滴答答下着雨。
涂成纯黑,染得湿透,乐此不疲,欲罢不能。
苍白的脸贴在湿润的纸上,把它烘成他的体温。唇峰贴着纸若即若离地滑行,蹭脏那片消瘦的颧骨,黑色像从他沉沉的眼中流淌而出。
“……”
女皇走了一个多月,但因着有君尧为她掩饰,宫人们只以为斐一病得起不了身。
文闲君也称病抱恙闭门不出,小童无聊得在宫殿里一个人蹴鞠玩。宫里没有年龄相近的小太监,文闲君不陪他玩,国师又只会欺负他。
一个走神,球被他顶到了宫墙外。
饶了一大圈,气喘吁吁地跑去找球。他正翻着草丛时,一只手将皮球送到了他面前。
“这是你的吗?”女子和蔼地问。
小童转身,竟是那日端着脏衣桶的宫女姐姐,“谢谢姐姐,好巧啊。”
单姿微笑着,“是啊,小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玩?”
“没办法,”小童瘪了瘪嘴,“文闲君大人整天闷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慌忙捂住嘴。
单姿眸光微动,“咦,我以为文闲君大人是病了?”
“是、是病了,我说错了。”小童低下头,抠着手里的皮球。
宫女盯着小童圆圆的发涡,唇角冷冷地勾起,以小童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果然,她出宫了……”
她突然扬声:“小童,可不可以帮姐姐一个忙?”
“什么忙?”
小童被她看得心慌。
单姿黯然地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我们做宫女的不能随意与宫外联络,我想把这封信寄出去,但怎么也找不到人帮我。”
“我的闺中密友快要出嫁,我只是想写信祝福她……你是文闲君大人身边的,他们不会拦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
低头一看,那信封上满是折痕,都起了毛边,应该在手里放了许久。
小童有些为难,“这……”他不敢背着文闲君做小动作。
知道他在犹豫,单姿加了一把火。握住他圆润的小手,“姐姐真的没办法了,帮帮我,好么?”
想起那日单姿艰难地捧着衣桶的样子,再对上她戚戚的目光,小童没能拒绝得了。
把信给了宫中负责信件的太监,对方还打趣他:“小小一个人还会写信呐?”
他脸上发烧,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头一次撒谎的紧张。深深给太监鞠了个躬,便逃也似地跑回了燕归宫,仿佛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
生怕太监发现不对把他叫住,他一定会扛不住全盘托出。
那宫女姐姐,就要遭殃了……
小童能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乱跳,震得耳朵酸麻。
奇怪,他明明是在为宫女姐姐做好事,为什么……心里会这么不安呢?
“哎——小童!”太监没拦住他,把信又在手里翻了翻,“怎么没写落款?”
“寄到哪里……嗯?君府?”
“这小子,还认识君府的人?”他摇了摇头,纳闷地把信往怀中一揣。
……
“偃青竹,偃丹枫!”偃师揪着龙凤胎,丢给了迟迟赶来的皇宫侍卫。“不许来捣乱!回皇宫呆着去!”
侍卫们见太子发火,急忙跪地请罪。
“呿,又凶我们。”二皇子偃青竹撅着嘴,一边被满头大汗的侍卫请走,一边回头和斐一招了招手:“大姐姐,皇宫见!”
“好的。”偃家人可真够活泼开朗的。
斐朝皇宫中不要说如此嬉戏打闹,她和斐良是连肢体接触都没有几次的。与其说是父女,更像是君臣。
斐一明显更喜欢偃国的风土人情,也笑眯眯地跟两个小朋友打了招呼。在偃师冰刀子似的眼风扫到前,讪讪收回了手。
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望天……没办法,她天生招小朋友喜欢。
偃师芙蓉似的俊脸像煮熟了一般,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发了一通火后黑发微乱,阳光下发丝中呼之欲出的红仿佛被镀了一层金光。
下垂的眼角边睫毛湿润粘成了几缕,像剪绒花的花瓣边缘,层层迭迭。
一副被欺负得狠了的倔强模样。
之前双胞胎生病,茶饭不思,把他这个做皇兄的急坏了。问他们有什么想要的,结果两人异口同声说要看他穿裙子。
幸好他还未成年,身材纤细,穿上女子衣裙也并不是那么想让人自戳双目。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还抹了口脂涂了胭脂,长眉也被他们不知从哪掏出的螺子黛描成了弯月。
扯着绊脚的裙子陪他们玩了一会,双胞胎立刻恢复精神,直夸他漂亮。
他才知道这两个滑头的小鬼根本是装病!
答应了他不许说出去,结果当晚全皇宫的人都听到他们喊“太子姐姐”了。
从此逢人就要戳破一遍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这次还在那个斐一面前……
他想威胁斐一几句,但那样又成了欲盖弥彰此地无银。可如果叫他解释——凭什么!他凭什么跟她解释?
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女子正在心里编排他。
一定把自己当做笑料了!
少年握着鞭子的手“咔咔”作响,简直想现在就挥鞭在地上狠狠抽几下发泄心中不爽。
脸上颜色变了几变,斐一在旁边看得都替他揪心。
眼角闪着寒光,仿佛在说:敢问,孤就把你们扔出城。
水蜜桃一样,一掐一包水,还要留下一手刺痒的绒毛作为报复。
斐一和执剑对视一眼……
不敢问,不敢问。
这个偃国太子还是太稚嫩了,这点小事就动摇了心神。成大事者,要像她啊,斐一望着天边的目光沧桑——就是被人当着面骂暴君,也就当风吹汗毛,无动于衷。
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
斐一亮了身份,跟着偃师进了偃国皇宫。
不似偃师的锋芒毕露,偃国皇帝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还有些发胖。对斐一客气的样子,简直让她怀疑偃师是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偃国皇后也来迎接,果然太子是遗传了他美人母后的优良基因。
而且听说,偃国帝后伉俪情深,皇宫里妃子少得可怜,就那么两叁个旧人。太子偃师,和一对双胞胎,皆是皇后所出。
斐一……自愧不如。
但偃国皇帝再好说话,该有的客套还是一个不能少。
虽然彼此心知肚明唯一关心的只有利益的交换,但位高权重者总想假装清高。如果赤裸裸地把油腻的肥肉往桌子上一撂……
那就有失格调。
必须得仔细切碎了,和青菜一起炒香,配上清茶淡饭才好下肚。
偃国不愧是经商起家,深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谈正事前,先办了场盛大的宫宴招待斐一。
斐一对宴会没兴趣,吃酒吃了个微醺就找了偃皇宫的小太监和执剑带着自己在宫里瞎转。走到寂静的后花园中,她正仔细瞧着这和她的宫里有什么不同。
突然花坛假山里,传来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斐一:这个场景好熟悉。
趁着酒劲,她凑得更近些,去听是哪对野鸳鸯在此偷情。
小太监不敢出声,在心里哀嚎自己运道太差。这要是碰到哪个贵人,斐国皇帝陛下出不了事,他肯定是打死没跑的!
执剑也有些无奈,但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只好护着她让她偷听个过瘾,自己警戒着四周。
“……为什么不要?我……”
“放……你还不放开……!”
酒精上头,斐一听了个大概,居然是女中豪杰在这强迫良家妇男?
这还了得?
她已经全然忘了,宫宴中不可能有什么良家妇男出现。顿时豪气万丈地走了出去,准备来一出英雄救美。
不,应该是美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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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被强迫的良家妇男是谁?猜对无奖('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