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七点将会有中到大雨,未来三天内本市将有强降雨,气象局发布通知,请广大市民暂停外出,在家耐心等待。”
饥肠辘辘的便利店员心不在焉地扫完递过来的饭团,一边输入价格,一边目光飘向窗外黑沉沉的天。
这个世界的雨天比蓝星上的要邪门,不提一个星期前的那场酸雨,就是同样“中到大”的形容词,这个世界的雨天比在蓝星上很是常见的雨天要可怕得多。或许是因为地下空间被过度开发导致雨水难以排出,再加上市政局瞎编乱改的规划,他们设计将雨水从地面排出,所以每一场雨对于c城的排水系统都是一次挑战。
上一次下“中到大雨”的时候,闻溯亲眼目睹高楼下滚滚的洪流中卷着一个甚至来不及呼救的人在钢筋水泥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薇拉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收拾东西走了,临走前拍拍闻溯的肩膀让她别赚钱不要命,就连一向被她视作周扒皮的店长都打了电话过来,亲切说小闻呐你记得七点之前赶紧回去,雨天补贴会给的,但是人身安全险咱们店还没资格交哈。
是的,现在是下午六点二十,闻溯之所以还在这里坚守岗位,是因为雨天补贴有300加索,她多站一小时,给希尔买抑制剂的钱就赚回来了。
按照希尔一个月发一次情的情况来看,对于自己账户余额有焦虑症的闻溯甚至有时会丧心病狂地祈祷一个月能来一次大雨,把这亏空填满。
是的,雨天很可怕,但是穷对于闻溯来讲更可怕。
旋转门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地响起时,闻溯还在低着头看终端上的时间,她回去走路需要二十分钟,再过十分钟她就打算把店门关了。
来人把面包和水放在结账台上,语气平和地喊:“闻小姐。”
闻溯看见一身公务员标配西装的谢景昭就站在她面前,快速从半死不活的表情切换上热情洋溢的服务笑容,点点头将他要买的东西接过来。
“你还不回家吗?”
以往接了东西就走的人却停在她面前,被额发遮挡的眼睛垂了下来看她,自然而然地询问着。
“再过十分钟吧。”她有些惊讶于他的搭话,但还是诚实地回答。
谢景昭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默默放下后又不说话,但也没有走出去。
空荡荡的便利店里只有他们两个大活人在大眼瞪小眼,闻溯等了一会也没见他走,有些惊讶地挑挑眉,想开口问他怎么了。
还没等她说完话,外面响起巨大的一声轰隆,在她傻眼看去时,泄洪般的雨水顷刻间就将窗外的所有情况统统遮掩。
“······”
头顶上的节能灯在从窗户里灌入的狂风中肆意摇晃着,发出嘶嘶的哀鸣,还没等闻溯反应过来,啪地一声世界就完全黑了下去。
“······”
手腕的终端适时发出莹莹的蓝光:
“更新气象局通知,预计六点半强降雨将提前到来,请广大市民们及时返家,若有意外,可以遵照市民安全教育全览积极自救。”
闻溯呲牙咧嘴地用完全身力气关完便利店的玻璃窗时,外面涌入的大雨已经把她全身浇得湿透透的。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收银台后的小板凳时,柜台旁席地而坐的人也已经狼狈不堪,黑西装放在一旁,一向洁净的白衬衫吸住了水贴在身体上,隐隐约约可见衣料下紧实的肌肉纹理。
闻溯绕过他,拖出自己在柜台下放着存物箱,翻出块干净毛巾看也不看地直直递给他,偏着头轻声说:“擦擦吧,谢谢你帮我。”
这位老顾客颇有善心地默默帮她关了一半的门窗,还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怕弄湿东西,在这个末日般笼罩下的狭小空间里,闻溯甚至生出几分相依为命的感觉。
他接过毛巾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冷得像冰一样,虽然一触即分,但还是让闻溯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去翻自己的东西,她记得冬天时她往里面塞过几块暖贴。
谢景昭一手撩起黏腻的额发,一手将毛巾盖在她的头上,在她猝不及防地一把抓下毛巾看过来时,他及时收敛了笑意,脸上表情又回到那种贫乏无趣的板正。
“你不擦一擦吗?”他轻声问。
“你是客人,”她就差像捧什么圣旨一样去捧着这条毛巾递给他,很是谦卑礼貌地说,“你先请。”
闻溯抬起眼时恰好与他的目光相撞。
她第一次见到这个老顾客的全脸,新奇地像是见到了一个全新的人一样。之前她还和薇拉探讨过按照公务员的着装标准,挡住眉眼的长额发难道不应该违规吗?薇拉看着窗边安静吃饭的男人,跟她嘀咕说或许人家在上班时间会喷足了发蜡把刘海撩起来按死。
现在,这个撩起刘海的男人就在她面前全身湿透地端正坐着,或许是沾着水色的头发过于漆黑,也或许是这里太过昏暗,他的脸雪白得过分,衬着他的眉眼精致而周正,甚至因为穿着正装透出些似有若无的矜贵来。
闻溯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她心里这个人从住四楼爱吃便当酒量不行的那男的一下飞升为长得好像还不错的那男的,完全诠释了影视剧里经典的眼镜一摘或刘海一撩大变活人情节。
“女士优先。”等他开口时,语气却还是没有变化,依旧那么正经,和他平时买好东西对她说“谢谢”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闻溯确实快冷得要打喷嚏了,谦让是美德,但是她美德有限,推来推去的这种社交礼貌对她来讲一次就够了。所以她又道了一声谢,把滴着水的脸埋进干净的毛巾里轻轻搓着,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后还是把毛巾递给了他,并没有让他等多久。
谢景昭没有再客气,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衬衫的上三个扣子,然后一路从额头滑落到脖颈处,最后擦到锁骨,他闻到了毛巾上残留的酸涩的柠檬香,细细擦拭时他的身体好像也染上了这种香气。
“闻小姐是beta,对吧?”
在为了礼貌地避开他而无聊地浏览终端时,闻溯忽然听见旁边窸窸窣窣的动作声停了下来,然后这没头没尾的问题让她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无怪她对这种事情敏感,最近有太多次她因为希尔无处不在的信息素翻车,在谢景昭的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她甚至神经质地悄悄嗅了嗅自己的衣袖。
“是的,怎么了?”她紧张地回答。
看着又开始职业假笑的闻溯,谢景昭在心里无声又好笑地叹了口气,他面上却不显,只是继续淡淡说:“我也是beta。”
所以呢?闻溯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脑子里疯狂闪过类似“他不是警局的人应该不会查到我私藏了omega的事情”“万一他是便衣我不就完蛋了”“那我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毁尸灭迹”“袭击公务人员好像要蹲十年牢怎么办怎么办”种种念头。
她屏息凝神地在这难熬的沉默中等待审判,手腕上的终端却忽然响起铃声。
“呃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闻溯如蒙大赦地点开救星般的通话键,故作淡定地“喂”了一声后,对面却只有一片寂静,然后慢慢升起沉重的呼吸声。
她的脑子几乎是嗡地一声,听到了自己理智崩塌的声音。
被她藏在家的omega最近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社会化教育,闻溯渐渐放心让他呆在家里,也不再用绳子绑着他(毕竟见识过绑完狼狈的收尾),还从二手市场淘了一个过时但操作简单的老年终端,告诉他在看家的时候可以偶尔给自己打电话。
虽然每次希尔都不会说话,但是她的言语安抚能让他乖乖地等待她回去,薇拉偶然撞见过她好声好气地像和小朋友一样说话,惊悚地问她是不是有了私生子,被闻溯用在做社会服务含糊过去了。
现在,原本以为是逃过审判的救星似的电话却成了达摩克利斯之剑。
“闻小姐,”她僵硬地偏过头,迎上他看起来平静但绝对很不妙的目光,那样古井无波的人甚至微微笑了笑,指尖摩挲着那块皱皱的毛巾,说,“打电话时不要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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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闻:他一定是想把我抓起来冲kpi
小谢:怎么和闻小姐独处还有人不识趣来打扰呢(微笑但内心阴暗爬行
码字的我:修罗场完成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