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消退了的火气,噌的又上来了。
好哇,原来就是这个崔尚如!为了把他弄到身边,虞昆山连挖人墙角的事也干,老子就去瞧瞧,这姓崔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咱明着不好动他,暗地里还不能把他收拾得半点歪心思都不敢起?
王胡子捏紧拳头,骨节压得啪哒作响,门一踹就往三师参谋部去了。
三师参谋部里就剩两个勤务兵在做卫生。
“人呢?”王胡子问。
“给崔参谋长帮忙去了。”勤务兵答。
“姓崔的呢?”
“准备结婚去了。”
王胡子心肝一颤:“跟哪个结?”
“听说是个女学生,被虞师长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跟崔参谋长是老相好了。”
王胡子觉得这世道真奇妙,绕来绕去跟转圈子似的,还是说,这就叫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第一次思索如此深奥的哲学问题,土匪头子有点晕乎,就这么左脚起右脚落地迈出去了,也忘了替自己的名声辩白。
他在思考,老子跟虞昆山之间,究竟算什么缘?
崔参谋长的婚礼如期举行,虞师长有意为他造势,于是整个三师跟过节似的喜庆热闹。梓平县的街道上开了流水席,师参谋部也办了好几桌,副官参谋团长营长坐了满满一院。
王胡子居然也收到了请贴,是那女学生托人寄来的,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很郑重地写了几个字:大恩不言谢。
老子对她能有什么恩,不就把她从寨子里弄去出,要是留下来出了什么乱子,老子总有天会宰了她。王胡子想归想,还是忍不住去了,主要是想瞧瞧那个崔尚如究竟长得是圆是扁。
等见到真人了,他满脑子只剩仨字:小白脸。
虞昆山怎么会看上他?王胡子百思不得其解,自个儿已经是小白脸了,再找个一样的,跟照镜子似的,有什么意思!还又是贺词又是贺礼,人家已经有媳妇儿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郁闷地只管喝酒,坐在旁边的方副官用肘尖捅捅他,一脸贼笑凑过来:“听说,新娘子是从你寨里弄出来的?说实话,尝过鲜没?”
王胡子瞪他一眼:“瞎扯什么,咱是那种人吗?姑娘家名节看得重,别胡说八道。”
方副官不以为然,“说说有什么打紧,人家不是还在师座屋里睡了大半月,也没见崔参谋长有什么意见。”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王胡子就想揍他,同时对虞师长招惹完母的又挂念公的非常之不满。好在方副官又被旁人拉走了注意力。
“这几天怎么不见游副官?”
“好像带警卫团出去野练了。
“野练?我看是搂草打兔子,看着吧,等回来又是盆满钵满。这种好事咋就没落在咱头上?”
“想师座也给你开小灶?”方副官戏谑道:“行啊,回去重新投个胎,把模样生标志咯,再为师座挡俩子弹,事一准成!”
几个副官参谋笑骂:“老油嘴!”
王胡子沉着脸,埋头喝酒吃菜,一句不搭腔。
虞师长主持完仪式,见他们吃得满桌狼籍,也不爱去凑热闹,趁新人一桌桌敬酒的工夫,就想出去透透气。刚走几步,一个大高个子摇摇晃晃地迎面过来,冲着他嬉笑:“师长,咋不入席呢?”说着脚底一个踉跄,就往他身上栽。
虞师长只得伸手扶住,“喝高了吧,王团长。”
王胡子顺势把脸埋进虞师长肩窝直蹭:“师长,你身上真香啊。”
醉成这德行了!虞师长皱眉,边推攘边叫:“来人,把他给我拉开!”
王胡子收拢手臂,搂个死紧,伸嘴就在虞师长脸上一顿狂啃乱亲。
理智上虞师长知道没必要跟个醉鬼较真,但这实在是太可气了——满口酒气,唾沫涂了他一脸,也不知平时有没有刷牙,个王八蛋!
他一把揪起王胡子的衣领,照着脸啪啪就是俩大耳刮子。因为戴着手套,响声不够爽脆,虞师长觉得不解气,还想多摔几个,被一群喝得脸红舌头大的手下拉开:“师座,大喜的日子,别发这么大火呀……”
王胡子摸着热辣辣的脸颊,眼神迷茫地环顾四周,破口大骂:“干他娘,哪个打的,给老子滚出来!”
虞师长冷笑:“我打的!怎么,你还想打回来不成?”
“打你?”王胡子盯着他看了半晌,咧嘴一笑:“老子舍不得,老子要干你!”
众人一听,哟,这也醉得太不像话了,有这么冒犯上峰的嘛,就算真想,哪能当众说出来?
虞师长急赤白脸地掏他的勃朗宁小手枪:“你他妈的说什么?!老子毙了你……”
众人一看真要坏事,搞不好要在婚礼上闹出血光之灾,连忙隔开两人,连拉带扯地把王胡子哄回房里去醒酒。
虞师长气哼哼地回屋,叫小孙打来热水,用香皂反复洗了好几遍,总觉得脸上那股味道怎么也洗不干净,就把毛巾往脸盆里一砸:“土匪,混帐,什么东西!借酒装疯,胡说八道!妈的还想往我身上爬?借一百个胆我看他敢不敢!”
他用手背抹了把脸,放在鼻端嗅了嗅,又递到小孙面前:“闻闻,还有没有味儿?”
小孙晕乎乎地看着师长白皙的手背,挨过去像猎狗一样掀了掀鼻子:“……香皂味儿。”
虞师长稍稍放了心,叫小孙收拾脸盆毛巾,把饭菜端进屋里。
院子里的大兵吃完酒宴开始闹洞房,大约是久未经历这场面了,个个如狼似虎,折腾得新娘子眼泪汪汪,新郎面红耳赤。虞师长填饱肚子,又喝了杯茶,火气消了六七成,出来看手下们闹得太厉害,就给小两口解了围:“好啦好啦,差不多就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都散了吧。”
上峰发了话,意犹未尽的单身汉们只好说了一通恭喜之辞后,各回各家。
王胡子因为醉得不醒人事了,就给安排在参谋部的客房里歇下。虞师长想到他牙根还痒痒,很想用马鞭狠狠抽他一顿,陈副官劝道:“人都醉死了,抽他也不觉疼,等明天醒来后再抽吧。”
虞师长觉得有道理,就暂且忍下这口气,带着副官与勤务兵们回府了。
回到自己房间,虞师长又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回想起游副官信上写的金条与烟土的数量,有种被飞来横财砸中的幸福感。
运输车队被伪装成土匪的三师警卫团接收后,就改姓了虞,正转道前往北平。烟土还是要卖的,虞师长想,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不卖也总有人卖,世道这么乱,有钱尽管赚,何必自命清高。至于金条,实在太占地方,又显眼,换成美圆英镑存瑞士银行去也好,以后走到哪儿都能提现。
勾画了一番未来的图景,虞师长困意上涌,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房门突然被人又急又响地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