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猫咪，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天还没亮，茉莉被林塞叫醒。她完全没睡够，不假思索变成了一只黑猫。

    与黑夜融为一体、只看得见绿眼、圆滚滚的黑猫对林塞“喵”了一声，有粉色肉垫的爪子推了他一下。

    走吧。你想带我去哪都可以。黑猫打了个哈欠，相信他能懂自己的意思。

    林塞小心把她抱起。这团小小的黑球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头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放心睡去。

    她在他怀里，正靠着他胸膛在睡觉。林塞无言地把脸埋进黑猫温暖柔软的腹部，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

    离开旅店，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少年抱着猫走出城镇。他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空，背后伸出一对龙翼，展翅飞远。

    飞行的过程中他化成一只红龙，龙翼每次展开都会震起巨大的气流。他在茉莉身周附了一层能量罩，用来吸收狂风和噪音。她对这一切浑然不知，酣睡在他头顶。

    35

    好高，这是茉莉睁眼的第一个想法。天还没亮，她离天空特别近，好像能跳到云上。四周都是雾气，仔细看云雾间是一座座沉默的山，此时它们都显得格外渺小。

    脚下踩的地方质地坚硬但又带点肉体的温度。黑猫低头看，发现自己踩在一头巨大无比的红龙头上。

    “喵？”黑猫惊讶地叫了一声。

    从脚下山一样的小怪物传来林塞的声音：“是我，我又长大了。”

    “喵。”管他听不听得懂，茉莉还是叫了声作为回应。

    红龙的体温很高但又不至于灼热，周围无形的能量罩将她与周围寒冷的晨雾隔离。踩着脚下暖暖的肉山，黑猫伸了个懒腰，靠着龙角坐下，开始踩奶。红龙鳞片坚硬，她也踩得很有劲，懒洋洋打起呼噜。

    柔软的肉垫踩在红龙头顶，那点微弱的重量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又重得一下下都像踩在他心上。

    林塞有点紧张。“猫咪，你抬头看。”红龙金黄的兽瞳逐渐变细，竖成一条线。他伸直修长的脖子，对遥远的天边长吟了一声，胸腔共鸣带得他庞大的身躯都在起伏。

    雄厚的吼声在脚下群山之间回荡，变得模糊不清。天本来还很黑，还没到日出的时间，但吼声的回音也没了之后，天边突然有了光。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一层微黄的晕染，像被烧焦一样，亮光越来越明显，几分钟之内天就亮了起来。

    茉莉终于看清了周围的风景。由于站得太高，山在脚下都成了一个个小土堆。雾气还未来得及消散，在山谷之间徘徊。

    脚下的红龙开始嗡嗡地闷鸣，唱着古老语言的歌谣。群山不声不响，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起，挪动的速度和红龙吟唱的节奏一致。

    低头的功夫太阳已经升到天的中心。云雾在融化，天空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各种颜色。最外层是鲜艳似血的红，然后渐变到火焰外焰的橘，太阳旁是明亮的黄。

    光线很强，黑猫绕到龙角后面，只探出个头。她第一次来到这么高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盛大的日出。看着那个被提前召唤出来的太阳，她眼睛都忘了眨。

    “这是我偶然发现的地方，在这里看日出很漂亮。”

    “有一天发现我能把太阳叫出来。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茉莉也在，也能看见这个场景，她也会很喜欢的吧。”

    “你总说猫只需要待在家里就好。可是我总觉得把你一只猫留在森林里，太孤独了。”

    “这次出来，感觉还不错吧？”

    “以后我们能一起去看更多风景吗？你能等我完全长大吗？”

    自顾自地剖白了一大堆，林塞很忐忑。硕大的眼睛紧盯雾气中的一座山，等着头上黑猫的回复。

    黑猫动了起来，轻巧地在红龙身躯上弹跳，最后站到地上，变成一身黑裙的短发少女。

    从人身的视角来看，他并没有那么巨大。不过茉莉想，他现在这个体积肯定会把森林里的家撑破。

    红龙伸长脖子将她环绕，亲昵地蹭她。

    她摸摸红龙的头，猫瞳被阳光照射成透明的绿，：“搞得这么隆重干什么啊。”

    泪水顺着脸颊滚了下去，她越擦眼泪越多。

    “讨厌，你这样我怎么拒绝。”

    红龙眼睛弯起来：“你同意了吗？我还有个小礼物。”

    红龙头伸到自己胸膛处，用锋利的牙咬下一块鳞片。撕的时候他痛得尾巴一甩，震碎了旁边一块石头。

    茉莉慌了：“你别咬自己啊……我不要你的鳞片。”

    她心疼地凑上前去，看见剥离鳞片的地方露出了皮下鲜红的血肉组织，血液汩汩流出来。

    龙拥有恐怖的生命力，不知为何这种小伤口不仅没愈合，反而止不住地流血。

    她擦干泪水，翻出各种药水：“别的等下再说，现在快把药喝了！”

    红龙俯趴在地上，用头轻轻拱开她，又向前方点了下：“别怕，不用治疗。你看那边。”

    茉莉向前看，发现那片龙鳞没掉到地上，而是奇异地悬在空中。从太阳射来道灼热的光线，鳞片被晒得化成了一滩水，然后重新凝结成一颗红色的结晶，飞到她身边。

    林塞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这是种仪式，也是杀死龙的唯一方式。”

    听到他说到“杀死”这个词时，茉莉没由来心脏抽搐了一下。她静静看着那道缓慢流血的伤口，等他说完。

    “在太阳和群山的见证下，撕下龙心脏旁的唯一一块逆鳞。”

    “这块逆鳞带着祝福与诅咒的力量，一点边角料就能打造防御力最强的盾牌，也可以镶嵌在法杖上，施展摧毁一座城镇的魔法。还能全部熔炼成用来杀死那头龙的剑。”

    “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当块好看的宝石。”

    鳞片化成的宝石在空气中慢慢旋转，闪耀着璀璨的光泽。

    “决定权在你。”

    红龙重新站起来，挺直了脖颈，他背后便是太阳。

    茉莉抬头，逆着光和他对视，这头并未完全成熟的巨龙、因为怕痛伤口一直收缩的巨龙、告诉她杀死龙的秘密的巨龙。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张嘴，用带刺的舌头舔舐了那块裸露的血肉。

    “嗷……！”红龙猝不及防地吼叫，浑身绷紧，但并未躲开。

    “痛就对了，笨龙。”

    茉莉爱怜地抚摸伤口附近完好的鳞片，说：“我已经在森林里住很久了，久到我都忘记自己这样活了多少年。”

    “以前一直觉得我是很独立的。不需要任何亲密关系。”

    她伸手，结晶顺从地飞到她手里。她握住这块小小的宝物，放到贴近心口的位置，觉得那块发热得滚烫。

    “可是我越来越期盼你的到来。等待的时间很无聊，但是因为是等你，所以那段时间也变得有意义。”

    红龙把头探到和茉莉持平的高度，金黄澄澈的眼里只有她的倒影。茉莉抱着这颗硕大的头，在龙嘴上亲了一口：“我不希望你伤害自己。”

    “不过这次这枚鳞片……”她摊开手掌，看看那颗美丽的结晶，又把它攥紧：“既然它那么重要，那我只有收下啦。”

    红龙发出满意的呼噜声，无视两人现在的体型差，欢快地舔茉莉。她被巨大的力推得后退几步，又被龙的尾巴接着。

    “那你可要好好保护我。”

    虽然能说话，但林塞就是不肯变成人。他以龙的姿态圈着茉莉撒娇了很久，最后用头顶着小小的黑猫，在云层里自由地穿梭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