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下次利诱你的时候用。”
“……”
总之,双方对这个新称呼产生的效果都很满意。
睡前徐彦洹又哄着俞心桥再叫几声,俞心桥困得哈欠连天,含混不清地喊着,直到察觉到什么猛然睁大眼睛:“你、你怎么又……”
徐彦洹看他一眼,像在说——明知故问。
俞心桥开始相信他是真的想了六年。
最后到底抵挡不住疲累,俞心桥先行睡了过去。
徐彦洹起床冲了个凉。
从洗手间出来时全无困意,徐彦洹返回卧室,从床头柜里拿了烟和打火机,直起腰时看一眼床上睡得酣甜的人,转身走向阳台。
转动打火机砂轮,烟草被点燃发出比风声还要微弱的窸窣声响。忽明忽暗的火光化作红色光斑映在眼底,突如其来的清闲,让徐彦洹有一种无所适从之感。
以后不用再疑神疑鬼,不用每次出门都提醒“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和“注意安全”,连睡觉都没办法全然安心的日子也宣告结束。
直到此刻,徐彦洹才真正意识到,徐震死了。
死了,意味着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除非主观上愿意,活着的人再也无法受到死人的影响。
他终于死了。
徐彦洹曾无数次期盼过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喜悦,多的是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紧绷多年的神经松懈,整个人都好像变轻了,轻得要漂浮起来。
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徐彦洹看着那白烟在空气中飘散,消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睡一觉醒来的俞心桥,揉着眼睛走过来,“你怎么还不睡啊?”
凌晨一点三十分,城市进入睡眠,远处亮着阑珊灯火。
两人并排站在阳台吹风,俞心桥眯着眼睛,嗅着似有若无的烟草味,冷不丁想起一件事,偏过脑袋问身边的人:“听说你存了我参加比赛的视频,现在还在吗?”
说起在学校的演讲比赛上误打开俞心桥弹琴视频的事,徐彦洹笑一声:“便宜他们了。”
“他们”指的是台下观众。
那视频他手机里也存了一份,翻出来点播放,俞心桥看得津津有味,评价道:“二十一岁的我就已经很厉害了嘛。”
看完退出去,发现视频相册里还存有另一个视频,封面预览漆黑一片,分辨不出是什么内容。
俞心桥对徐彦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在得到同意后点开,时长一分多钟的竖屏视频,看大小并不是现在这支手机录的。许是暗处拍摄的关系,画面满是噪点,几乎看不清。
徐彦洹把烟衔在嘴里,伸手过来娴熟地把亮度调到最高,俞心桥再仔细看,发现屏幕里的还是自己。
十八岁的自己,坐在没开灯的黑暗屋子中,倚靠在廊下的窗户旁,沐在浅浅的月色清辉里。
俞心桥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个时候,你在偷拍我?”
“不算偷。”徐彦洹说,“你也没不让拍。”
俞心桥默了默:“你这个人真是……”
“真是什么?”
“好闷骚啊。”
“……”
对于俞心桥来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他会用言语表达,用行动传递,把“我喜欢你”贯彻在每分每秒,每一次呼吸里。
徐彦洹则是另一个极端,他善于把喜欢深深地藏在心底,哪怕不慎暴露,也可以用冷漠的态度遮掩过去。
俞心桥对他这一手藏匿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突发奇想问:“如果我们重逢的时候,我已经和别人结婚了,你会不会不甘心,或者说……意难平?”
徐彦洹一愣,旋即偏头看向俞心桥。
那眼神里暗潮翻涌,是俞心桥从没见过的一种危险。
徐彦洹承认自己身上有着继承自徐震的特质,比如自私,贪婪,还有不惜一切时的疯狂阴狠。这些是根植在基因里,即便徐震死掉也无法拔除的“坏”。
他曾告诉过俞心桥,我不是个好人。
捧起俞心桥的脸,徐彦洹低头,吻住他微张的唇。
然后贴着他的唇角,告诉他答案:“那我就把你抢过来,让你和我结婚。”
伴随微弱的心悸,俞心桥发现,自己开始喜欢烟草味。前提是这个味道来自徐彦洹。
眯起眼睛,迎合地仰起脸,俞心桥喘息着问:“那如果,我拒绝呢?”
徐彦洹笑一声,似在质疑这个假设的合理性。
但还是给出回答。
茫茫夜色中,徐彦洹的声音低沉如同蛊惑:“那么反过来,我将会成为你的意难平。”
两天后,收到徐震的骨灰,徐彦洹在白薇的首肯下,随便找了个地方把它埋了。
再过两天,俞心桥赶往巡回演奏会的下一站,枫城。
演出曲目和之前一致,这次提前和主办方沟通好,俞心桥自下车起全程由保镖护送,媒体采访环节也严格控制人数,并实行一人一号签到制度,以确保不再发生意外事故。
结束后,俞心桥和梁奕在酒店大堂碰头,谈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梁奕帮俞心桥接了个音乐杂志的封面拍摄,还有一档谈话节目的采访,时间都定在下周,拍完就要赶下一个城市的巡演,俞心桥看着满当当的时间表,恍惚找到了当明星的感觉。
谈完,两人起身往电梯方向走去。远远瞧见徐彦洹和沈达也面对面站在一起聊天,俞心桥挥手喊道:“大爷!”
沈达也扭头,连蹦带跳地跑过来:“小桥你今天弹得真棒!”
俞心桥接受夸奖,并向梁奕递过去一个“我就知道”的了然眼神。
梁奕不甚自在地清清嗓子:“不是让你在房间等我?”
沈达也委屈状:“房间里好闷啊,我就出来找你,没想遇到了徐哥……”
六年前徐彦洹曾短暂地担任过沈达也的补习老师,学霸带来的阴影面积巨大,导致沈达也现在都觉得徐彦洹看自己的眼神与看智障无异。
俞心桥被沈达也的小媳妇样雷到,在电梯里偷偷问梁奕:“你和大爷,谁在上面啊?”
梁奕总算不再坚称自己是直男,小声道:“看他那个头,你觉得我能打得过他?”
上学那会儿或许有机会,现在……
俞心桥不禁怀疑:“你俩是不是高中的时候就……”
梁奕霎时拔高嗓门:“没有的事。”
沈达也闻声扭头,被梁奕羞恼地推着脑袋转回去:“看我干什么,看路!”
回到首都,沈达也请俞心桥和徐彦洹吃了顿饭。
主要为了感谢俞心桥的牵线,沈达也的原话是——当年你送我们一人一颗黄水晶凑成情侣款,简直是神之预言。
俞心桥纯属歪打正着,安心地当了这回月老,接受两人的敬酒时端出了长辈的架子,让他们守望相助,白头到老。
结果就是一杯倒。从地库到家门口,俞心桥几乎都挂在徐彦洹身上,在他肩窝里黏糊地蹭来蹭去:“当年我给你磨的那颗……比他们俩的还要漂亮。”
徐彦洹“嗯”一声,说:“我知道。”
俞心桥撇嘴:“你才不知道……”
把俞心桥放在沙发上,徐彦洹转身打算去倒水,被俞心桥一把拽住:“不许走,陪我一起睡。”
徐彦洹只好挨着他侧身躺下,心说好在沙发买得大。
俞心桥逢喝酒必犯困,一个哈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想徐彦洹看到,埋头往他怀里钻,转移话题道:“你今天,还没夸我呢。”
徐彦洹便夸他:“小桥今天也很棒。”
俞心桥闭着眼嘿嘿一笑:“有没有、奖赏?”
徐彦洹也笑,俯身靠近他耳边:“我们把蓝月光找回来,好不好?”
短暂的一觉,俞心桥竟还做了个梦。
以前总做的梦,电话,数字,握着话筒汗津津的手。不同的是,这回号码一次就拨对打通,并且只“嘟”两声就被接了起来。那头的声音很熟悉,低沉又好听,他说:“小桥,醒一醒,月亮晒屁股了。”
俞心桥就醒了。
夜里十一点,卧室只亮一盏床头灯,拿起床头的杯子喝一口水,俞心桥慢吞吞下床,趿上拖鞋,走到外面。
客餐厅没有人在,对面书房门虚掩,投在地上一道狭长的光。
推门进去,先映入眼帘的是放在窗边的钢琴。想起前几天徐彦洹把他放在这架钢琴上做的事,俞心桥臊红了脸。
靠墙的书桌上台灯亮着,仿佛某种指引,俞心桥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徐彦洹的桌子上东西多而杂,钢笔,电脑,眼镜盒,法典、文件堆积成山,让人无从下手。
左边第一个抽屉半开着,俞心桥绕行过去,打算将它关上,手放在抽屉边缘,倏然撇见一抹幽微蓝光。
俞心桥已经忘记睡前和徐彦洹说过什么,稍作犹豫,还是将抽屉拉开,弯腰颔首往里细瞧。
抽屉里面很空,a4大小的透明文件袋上放着一个首饰盒,透过玻璃顶盖,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躺着一颗圆润的石头。
灰白的底色,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见折射出的蓝色光芒。
正是俞心桥当年花费无数心血亲手打磨,以为没能送出去的那颗蓝月光。
将石头放在掌心,捂到温热才依依不舍地放回去,俞心桥呼出一口气,按捺住心潮起伏。惊讶过后,心中唯余一种抚平遗憾的安定感。
而那盒子下面,透明文件袋的最上方,几只蓝色信封也格外眼熟。
小心翼翼地抽出文件袋里的东西,待确认那几个信封是当年他写给徐彦洹的情书,俞心桥忍不住吐槽——好傲娇一男的。
不是都扔了吗?瞧这明显的翻阅痕迹,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吧。
俞心桥记得自己写过什么,因此没有打开看。把信封放在一旁,接下来是两份文件。
一份是个人财产证明,上面写了徐彦洹目前名下拥有的全部资产,精确到他投资的基金和股票,还有近半年的平均月薪,后面甚至还附了权威机构推算的他未来十五年的薪资涨幅。按照此情况预测,徐彦洹将在未来十年内还清包括房贷的所有债务。
其中“预测”两个字被用笔画了圈,旁边是徐彦洹的手写备注:保守预测,实际上会更快。
俞心桥会心一笑。
第二份文件,是一份遗嘱。
俞心桥见过自己的遗嘱,因此了解遗嘱的格式,也知道这东西需要公证才能生效。
徐彦洹的遗嘱与他人不同之处在于简洁,内容只有一行文字:我自愿将归我所有的全部财产遗留给俞心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