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扫墓的是个女孩,很年轻,戴着帽子,手里抱着一束白色的花。
女孩没有将注意力分给其他扫墓的人,把花放到商淮序的墓碑前。
“爸爸。”
邵峰很想看看女孩长什么样子,但不敢去看,假装自己是隔壁的扫墓人。他能感觉到周遭的气压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低着头,刚好看到岑肆垂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着,指尖泛青,在发抖。
女孩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墓地。
岑肆僵硬地转过身去,等人走远,轻声地喃了一句:“好久不见。”
邵峰后来才知道,在墓地碰到的那个女孩叫商领领,她是岑肆偷偷珍爱了很久很久的人,是岑肆床头那副油画里的主人公。
*****
“她结婚了,嫁给了她爱的人。”
“婚礼在岛上办的,去了很多亲朋好友。”
“她跟景召现在应该已经到阿缇也了。”
景召带商领领去阿缇也度蜜月了。
岑肆坐在田埂上,四周只有他一个人:“阿缇也很安全,不过那里的交通很不便利,不知道她会不会吃苦。”
“应该不会,景召很疼她。”
“你不用担心,她以后肯定会过得很好。”
“会平平安安,儿孙绕膝。”
“……”
岑肆说了很多很多,他也不知道商淮序听不听得到,不知道商淮路的魂魄有没有回到故土,还在不在这片和桑花田里。
“我来了这么多次,还没有跟你介绍过我自己。”
“我叫岑肆,是岑永青的儿子,是当年的那个小绑架犯。”
岑肆躺下来,躺在田埂上,天上没有星星,月亮只有半轮,红粟寨的天总是灰蒙蒙的,月亮也不亮,他伸出手,想碰一碰月亮,可是天太高了,他够不着,他垂下手,遮住眼睛,任由自己睡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当年的木屋,梦到商领领骂他、咬他、不让他碰她的裙子、恶狠狠地叫他小绑架犯,他还梦见了大火,梦见了商领领在火里哭,他发疯一样地往火里冲,他碰到她了,她转过头来,让他滚。
他猛然睁开眼,天还没亮,有淡淡的曙光,他又闭上眼,遮住光,许了一个愿——但愿,梦不醒。
“喂!”
“喂!”
“你醒醒!”
是少女的声音,稚嫩、清脆。
“伱不能晕,你还没告诉走哪一条路。”
“你快醒醒!”
他被人摇醒,睁开眼。
少女坐在他旁边,穿着虎刺梅一样红的裙子,她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唯独脚踝很白,脚链上坠着三颗宝石,两颗红色,一颗蓝色。
“你终于醒了。”少女流了很多汗,目光焦急不安地张望着。
后面有人追上来了,他看过去,竟是岑永青。
少女扯了扯他身上不合身的T恤:“快告诉我,走哪一条路。”
他怔怔地看着她。
她催促:“你快点!!”
他抬起手,指了一条路,和当年告诉她的那条路相反,他不想再把她送去景召身边。
“你愣着干嘛,跑啊。”
少女拽着他就跑。
他没有看路,一直在看她,看她的脸、看她脚踝上的蓝宝石。他们一起跑了很远很远,远远地把岑永青和木屋扔在后面,他们跑过雨林,跑过山川,跑过一条河,从天黑跑到天亮。
月亮不见了,太阳出来了。
少女弯着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小绑架,”她眼睛亮亮的,凶凶的,“你叫什么名字?”
十七岁的他很瘦弱,看着她笑了:“岑肆,我叫岑肆。”
然后她又拉着他一起跑。
梦里真好,永远都不要再醒了。
*****
二十一年后,华兴殡仪馆。
小秦今天接待了一位客人,客人姓邵。邵先生在业务厅买了一块墓地,还有一个最贵的骨灰盒。
邵先生身上的穿戴看着就不凡,显然不缺钱,但邵先生选了一块最偏的墓地。
骨灰在下午四点下葬,没有其他亲友,只有邵先生一个人。
小秦再三确认:“邵先生,真的不用刻字吗?”
邵先生蹲着,伸手抚摸地上的新土:“不用。”
墓碑上没有留一个字,殡仪馆里也没有留下那位逝者的任何信息。和骨灰一起下葬的还有一枚戒指、一幅画,那幅画被密封在精致的木盒里。密封的时候小秦匆匆看到了一眼,是一幅有些年岁的油画,纸面稍微泛黄,小秦没有看到整幅画,只看到了一小角,画着一只手,一只瘦弱脏污的手,指尖触碰着红色的裙摆。
邵峰从红粟寨带回来了一幅画,还有一幅摄影作品,画作为陪葬品葬在了墓地,照片他找人裱好,用快递寄了出去。
收件人:景召。
那是景召的摄影作品——《桥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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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记不记得《桥塘》,景召影展上,岑肆要了一副作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