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轿撵上自责,恍恍惚惚就到了家,他连忙抱着酥肉往外钻,正瞧见爹娘跪伏在府前行礼。
朱铭贵为皇子,哪怕只是轿撵,四品官也得跪拜。
“二公子,大皇子嘱咐您好生吃饭。”赶车的太监见他抱着肉,意有所指,“保重身体。”
这便和威胁无甚区别了,摆明了让易水把酥肉吃完。
他气呼呼地应了,也不好当着爹娘的面发脾气,就端着盘子往府内走,而他爹在门前与太监悄声说话,也不知在问些什么,但易水隐约能猜到。
他爹一定在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和大皇子有没有肌肤之亲。
易府虽小,但格局清雅,尤其是易水的别院,假山流水,应有尽有,他回屋把酥肉搁在桌上,沐浴更衣,等一切准备妥当,慢吞吞地去前屋找爹娘。
易水他爹已经坐在首座上唉声叹气,他娘也满面愁容,只他自己心平气和地进屋,跪在地上行礼。
他爹气得捶胸顿足:“易水,你明知爹想与三皇子交好,怎么还与大皇子扯上了关系?”
“易水,你老实说。”连他娘都攥着帕子焦虑不安地问,“你的身子是不是已经破了。”
他跪在地上跪出满身冷汗,指尖也死死抠进掌心。
而他爹见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早知道就该直接把你送给三皇子,你这身子给谁,都比给大皇子强!”
易水闻言身形一晃,猛地仰起头,冷汗顺着脊背跌落,他的心很冷,四肢却有怒火在燃烧:“爹,你说什么?”言罢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一年前……一年前木兮来府上替我求救,您……您没来……”
“那时咱们家还没攀附上三皇子,爹想着就算大皇子被废黜,也是个平原侯,你若跟了他,易氏照样飞黄腾达,谁知一场大火竟把你哥折了进去!”
真相竟这般残酷,怪不得易寒会问那样的问题,怪不得易寒会骂他傻。易水在地上呆呆地坐了片刻,望向父母的目光颇为陌生,片刻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他过去的人生为易家活,如今只为兄长而活。
“我的身子早在一年前就给了大皇子。”易水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昨夜也给了,若是日后他寻来,我必然不会拒绝。”
他行至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咱们家现在没有摆明支持三皇子,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爹,你好好想想,陛下为何要召朱铭回京城。”
“还不是因为三皇子的太子位不牢靠!”易水抬腿迈过门槛,“你现在就选择了三皇子,以后万一大皇子得势,咱家能活下来的只有我这个委身于人的怪胎!”
他说完近乎喘不上气,心中的恨意大部分都转化为了无可奈何的心酸。易水晓得权利纷争得有牺牲,却没想到爹娘早在一年前就把他当做筹码,甚至有可能是更早以前,早到他刚入京城,早到他涉世未深。
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花期极长,易水踩着满地落花浑浑噩噩地回到屋里,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酥肉,顿时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发呆。
易寒怕是早就知道了爹娘的用意,才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大皇子取而代之,因为以朱铭的身份活在世间,是唯一的,可以保全他的方式。
而若要永远地保护他,只能……
“不……”易水抱住头,绝望地呢喃,“不要……兄长不要……”他泪如雨下,“兄长……我只要你活着……”
卷入夺嫡之争,九死一生,更何况朱铭现在只是一枚皇帝用来制衡三皇子的棋子,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易水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会儿,无计可施,最后失魂落魄地坐在桌边啃酥肉,不知不觉就把一盘肉都吃光了。
往后几日朝中太平,他娘怕他再与大皇子亲近,便把院门锁住,易水心神恍惚,也不在意,整日坐在窗下愣神,就这样过了大半月,春日狩猎的祭礼要开始了。
祭礼毫无悬念地由太子主持,只是围猎的事宜却落在大皇子头上,朝野上下暗流汹涌,易水听见坊间猜测,心惊胆战,他爹倒是终于给了他好脸色看,想来是意识到朱铭还有继位的可能了。
狩猎之时,文武百官例行跟随,易水身上挂了个闲差,也随父亲一道前去,他当着众官僚的面坐不了轿,只得白着脸骑马。猎场距离京城三日的路程,易水硬生生骑了三日的马,就算偷偷在马鞍上裹了软垫,每日花穴都被磨得通红,等到的那日,更是肿得充血。
好在行宫里的住处单人一间,易水夜间偷偷摸摸地擦了些药膏,虽痛得直哭,白天好歹能走路了。
而易寒的营帐远在帝王身侧,他连瞧都瞧不见,就祭礼那天隐约瞥见晃动的人影,但也很快消失不见了,而祭礼结束以后,由当今圣上射出第一箭,再之后各路王子皇孙争先恐后地奔入猎场。易水本不想参与,但被父亲逼着背上了箭囊。
“你不必猎得多少猎物,只需寻到大皇子即可。”
“爹,猎场这么大,我如何去寻?”他是想与兄长见面,却也知道春猎结果事关重大,也是各皇子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他爹却不在乎这么多,狠狠挥动马鞭,将易水赶入林中。
此时正值四月,山间多雨,他不知方向,囫囵向前走,起先还能听到聒噪的人声,后来万籁俱寂,只水滴啪嗒啪嗒的顺着树叶跌落。易水慌张起来,心道猎场里有三四座高山,若是迷失方向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走出去,顿时心急如焚,可再着急他也不知往何处走,干脆下马摩挲着前行。
山路泥泞,野草丛生,易水因为身体的缘故,自小不像别家孩子喜欢往外跑,所以体力极差,也不懂什么地形危险,稍有不慎就顺着陡坡滑落,天旋地转间不知滚了多久,最后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寒意顷刻渗入四肢百骸,山间的泉水冷得刺骨,易水不会游水,疯狂地挣扎,却越沉越深,意识朦胧间好像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飞速向自己靠近,他吐出一串气泡,慢慢没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水咳嗽着惊醒,慌乱地挥舞双臂,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岸上,继而又发现双腿被人抬起,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
“啊……”他慌乱地坐起来,发现抬着自己双腿的人是易寒,又放心地倒回去,“兄长。”
“你怎么进来了?”易寒蹙眉替他擦药,“刚刚若不是我碰巧路过,你怕是连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易水被兄长训斥得委屈起来:“爹逼我来的……”
易寒闻言,不再多言,拿沾着药膏的手指在穴口专心致志地涂抹,须臾擦出不少温热的汁水,却不逗留,迅速擦手换药,抱着他查看身上的伤。易水从陡坡滚下来时撞到不少山石,身上青青紫紫全是痕迹,易寒越擦脸色越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