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为了迎合女人们的虚荣心,现在只要是五官齐全有自理能力的都被称作美女了,如果这女人还兼顾着写点儿什么,哪怕说不出一句整话满篇错别字到处语病,都会被归到美女作家的堆儿里。当美女变成作家,就像一块注水肉,尽管上称高高的,其实早泡敷囊了,它是成心摆那让你上当的。
前几天在北京图书订货会上,我正站在一个出版社展台前看裹着书皮的假书,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搭在我的脸上,并把我的头猛地转向右侧:“亲爱的,你也在啊!”我的上嘴唇和下嘴唇被挤成了惊讶状,眼镜也滑到了鼻尖上。她叫什么我还真忘了,就记得某次聚会后她说她住在望京而我当时租的房子在对外经贸大学对过,回家的时候就蹭了她的车,路上她说她已经半年没出过家门,在写一个小说,而我是她享受阳光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还说她很久不说中文了,很多话只好用英语解释,为了证明这一点,她把自己的手机举到我眼前,屏幕上确实都是英文。我倒没往这方面想,我觉得她的手机也许就没有中文输入法,可因为心虚,所以就一路都在说特别中听的话,比如夸她有文彩,比如夸她的鞋和裤子,比如夸她的长相,我平时太缺少恭维人的训练,所以说出每句话都生了咯叽,并且夸到一半没词儿的时候还磕磕巴巴的,连我都觉得没素质,可她还是很宽容,始终微笑着。对她的印象就这些了。时隔几年,美女作家的神色不再单纯,她让我想起穆桂英,身怀绝技胆量过人,胸前双插狐狸尾,脑后飘摆雉鸡翎,弯眉戴月,粉面桃花,跨下马掌中刀,大破天门阵,将辽人杀得心惊胆颤。
我问她是不是出了新书,她说她在做一本财经杂志,并且希望我给她介绍一些出版社的人。我就像一个被敌军生擒的俘虏,硬着头皮往另一个方向走。穆桂英显得很大气,握过手之后就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复印纸,她说:“这是我的一部书稿,起印五万,版税十一,你们可以上我的写真。”同时又从包里甩出几张穿吊带背心的照片。我们没人管书稿,都从玻璃桌上挣抢她的照片看,那里面的女人太婀娜了。后来我问她那个人是她吗,穆桂英瞪着眼睛说:“废话!不是我,你以为是你啊,反正脸是我,身子是谁的我也不知道。”
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又响了,一个美女作家说她在二楼,问我在哪,我赶紧上了电梯,一边跟许多男女摩肩接踵着,心想他们如果不是书贩子就该是写书的了。我最初看到的是美女作家将近三米的宣传画,大书皮放大得比我的腿还长,她浑身光鲜在旁边站着,孤孤零零的。我一个箭步站在她身边,她说:“让我亲一下,先!”我还没把脸凑过去,就发觉她胸部多余的“英捷尔法勒”软组织实在压迫我的视觉。我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俩大虾米似的,弓着身子亲热了一下,以表示我对她的书首印三万册的祝贺。她不知中了什么邪,一见漂亮女人就翻白眼,附在我耳朵上悄声说:“她已经不是处女啦。”然后是接连不断的“粗口”,听得旁边的过客都在侧目,这人要放三十年前就得被定性为小流氓。我尽量把目光往别处看,强装我们并不认识的假象。后来一个媒体的女孩要采访她,我闪在一旁,隐约听她跟人家说什么“女权”、“波伏瓦”等等一些莫名其妙跟新书一点儿搭不上飞子的话。
后来我的一个哥们问我,那是谁啊。我说,一个美女作家。他摇了摇头感叹:“她脸上的分辨率太高。见过丑的,没见过这么丑的。乍一看挺丑,仔细一看更丑!”我哈哈大笑,觉得他太夸张了,可他接着说:“她光着身子追我两公里,我回一次头都算我是流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