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领养人们喜爱的目光就会一点一点冷却成了冻在礼貌里的冰,“是个好孩子呢。”这么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开。
院长奶奶说过他太笨了。“你就只说一个字,好,行,恩,对,回应一句也行啊。”
——没办法的。因为瞒不过自己,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能瞒过想收养自己的大人们。有那么多听话聪明伶俐的小朋友,凭什么就偏偏喜欢中了自己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后来上学,几十个孩子甭管你相性合不合,都堆在一块儿上课。尤其是在学校这种你有一点点和别人不一样都会被明显放大的的地方,因为结巴被欺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他也发现了自己在化学上还有点小的才能。于是杨高磕磕碰碰,靠着竞赛和那点儿不好不坏的成绩,好不容易进了大学。
一边是研究室的项目,一边是自己导师推介过来的香水工作室,还有压在自己脑门上的沉沉的生活负担,杨高只能选择来钱最快的兼职——家教。
可是一个死板的结巴当家教,被学生捉弄也是正常的。比如像这样,自行车的刹车直接被弄坏了,下坡的时候因为控制不了车,不仅把自己摔得一脸血,还把好好在马路上走着的人给撞到了。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我……”还没等杨高“我”出一个什么名堂,被撞到的alpha男人却是清清爽爽地把他和自行车一同扶起,“你没事吧?”
“诶?”
“你都一脸血了还在懵?”alpha笑出了声,“算了算了,离医院挺近的,我带你去医院包扎吧,还可以顺便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我我我我我……”杨高用袖子抹了抹自己的脑门,才发现自己负伤了。他瞪大了自己下垂的小狗眼,着急地摆手。
“嗯?”alpha耐心十足,明明是一副戏谑的样子,手却暗暗给他扶住了自行车让他借力挨着。
杨高的心跳突然之间就飙到一百二十迈,打结的舌头难得快一点儿地捋直了一回——“……没钱!”
“啊?”alpha愣了一下,笑意漫上了眼角,凿出了浅浅的鱼尾纹,给那张本来就不平凡的脸多添了几分生动,“没关系啊,我是那里的医生。给你包扎一下没问题的。”
杨高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词——恃靓行凶。
鬼使神差地,他点了一下头。
嗯……他多大呢?二十八?三十?
是在怎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呢?看他的长相,父母应该都很好看吧,而且作为alpha能考上医学院,一定是个脑子转得很快的人了。
信息素也很好闻,是圆柏叶的味道,微微有一点辛辣,有点像唐老师最近在研究的那个香水配方。
缩在他的大衣里,就觉得非常安心。
他很爱笑,还很会聊天:进了医院之后,他和别人寥寥几句都能撩出一片蠢蠢欲动的花田。
他叫朱铭。真是个明亮得不可一世的人啊。
杨高披着朱铭给他在储物柜里放着的大衣,像个小可怜一样躲在医生办公室的角落吃着朱铭给他买来的面包,看着他在护士站边看病历边撩妹,突然之间就……酸了?
“花心大萝卜……不对不对,是花心大萝bei。”杨高咬着alpha沾着圆柏叶信息素的大衣领口忿忿不平地想。
“嗳朱医生,你哪儿带来的小可爱啊?”有个小护士好奇看着杨高,回头问朱医生。
“别闹别闹,小孩儿怕生。”朱铭笑着摇了摇头,“他自行车出故障了,摔得流了一脸的血,反正离医院近,我就带他回来消毒伤口了。”
“也……也太可爱了吧!”beta护士长收敛不住自己泛滥的母性,一脸慈爱地看着杨高,“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只有十几岁吧。”
杨高正想说自己已经22岁了,又突然之间想起了院长奶奶的话——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声娇嗲的“咩”便脱口而出。
杨高自己都懵了。
忙乱的护士站突然之间安静了片刻。而后是一群姐姐们捂着胸口的惊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萌啊我的心碎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丢人丢大发了……杨高把自己团成穿山甲,泫然欲泣地缩进了大衣里。圆柏叶的香气把他团团包围了起来,竟让他感到意想不到的舒服。
“别闹人家小孩儿啦。”朱铭无奈地笑着走了过来,隔着大衣揉了揉杨高的后脑勺。手掌的弧度温柔地贴着他的后脑勺,他再次感觉自己的心跳飙到了峰值,“休息好了就回去吧,我去查房了。”
朱铭前脚刚走,趁着大家都在忙没留意,后脚杨高就跑了。
是的,用的跑,裹着朱铭的大衣。
为什么要偷朱铭的大衣呢?杨高自己都不知道。他感觉那样的行为来自骨子里最原始的冲动,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信息,身体就不由自主跟着跑了。
他有些痴迷地捏着大衣闻着,一边唾弃着自己的龌蹉一边不能反抗地沉迷。
他以为这就是他和朱铭的句号了。
却没想到,这仅仅只是开始。
等到杨高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开始有点出乎他的控制了。
他开始毫无意识地溜进医院,跑到那个人的办公室附近晃悠。他远远看着他进进出出一个个病房,偶尔边写着什么边走着,状态相对轻松;也看着他绷着一张脸面对意外发生后突然增多的病人,忙得走路都带起一阵风;也有换班的时候,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露出棱角分明的锁骨和蜜色的皮肤,倚在护士站的柜台歪着脑袋,一双桃花眼灼灼动人……
甚至是,他还多次地拿走朱铭忘在别处的钢笔,摸口袋时不小心掉出来的手帕……
杨高觉得耻辱,非常耻辱。那是一种长久以来让他觉得自己钉在公示板的赤裸裸的耻辱感,是小学时期被同学大声讨论自己的孤儿身份的无助,是中学时期因为结巴和内向被人霸凌的那种丢人。
而这次,是意外的一见钟情和信息素痴迷后,极力掩盖自己软弱一面的颓丧。
能坚持多久呢?到被撞破吗?到自己看到他喜欢上了别人吗?到自己终于明白和他的差距吗?
杨高不知道。他只知道这都太糟糕了,还有从小到大,他杨高都是个孬种。
他捏着口袋里的钢笔,感觉眼睛有点酸,一抹脸,才发现脸和手心都是湿乎乎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偷偷地在原本放钢笔的地方放上了一颗棒棒糖,然后像小老鼠一样无声又迅速地溜走了。
杨高不知道的是,朱铭随后从办公室出来,走到没人的护士站台,拿起了桌上的棒棒糖。
“嗳,今天是蓝莓味的啊。”他拆开棒棒糖包装塞进嘴里,“死小孩,都不能等我说句话嘛。”
一开始朱铭是觉得很有意思。
大衣不见了以后,朱铭的确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