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不正面怼谢宣,毕竟他的身份在那儿摆着,但工作上一点也不配合。
谢宣去猪场调查访问,猪场的工人,年轻的说自己经验少,一问三不知;年纪大的指着耳朵装耳聋;去生产队,他一去,大家就扛着铁锹要下地,要么说去上厕所,反正一见到他就有事。
谢宣是焦头烂额,内心暴躁无比,更让他暴躁的还在后面。
紧接着,又有一个重磅级流言传播开来:有人亲眼看见谢宣为了升职,给刘汉如和黄副书记送礼。流言越传越烈,有鼻子有眼的。
黄副书记赶紧向史书记说明情况,刘汉如更是吓得不轻。两人为了避嫌,都不敢和谢宣见面。
顾立春因为举报信被搁置,谢宣被流言所困,两人都深陷旋涡当中,副场长人选的事,只能以后再议。
谢宣忙着辟谣,忙着联络群众,整日马不停蹄地走动。
顾立春不急不慌,他和各科室的干部一起商量春耕春播的事,白天指挥大伙干活,有时也跟着众人一起干活。
下工后,他不是带着农业研究小组的人种花种菜,就是领着一帮青壮年挖沟疏通水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春播很重要,五场的人手少,顾立春只能利用一丁点业余时间干活,总是压榨大家他也于心不忍,便想尽办法多给他们补充点营养。凡是加班的人都有夜宵吃,烤鱼、烤鸡、烤包子、鸡汤面、排骨面、卤煮、羊杂汤,每天都换花样。
水渠周围总是洋溢着诱、人的香味。如此一来,参与义务劳动的人越来越多。大人还是那些人,毕竟他们白天也要干活,就算想来也觉得体力不够,后面加入的多是一些半大小子,像立冬立夏的同学朋友之类的。
这帮半大小子,虽然个个胃口奇大,可是气力也不小,而且精力无比旺盛。顾立春可不敢把祖国的小树苗给累坏了,只安排他们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顾立春在五场的人气本来就高,举报信的事并没有损害他的人气,反而
让他收获了一大波同情。
俗话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这谢宣跟顾立春一比,可以扔了。
大家都希望顾立春能教训教训谢宣,可惜的是这一幕一直没上演。
顾立春和谢宣两人都是忙人,再加上彼此不对付,基本上两个很少碰面。但毕竟在一个分场,总会有碰上的时候。
这天,顾立春刚带着人修理完一辆拖拉机,便在田埂上和谢宣狭路相逢。
谢宣皮笑肉不笑地说:“顾同志,你传话的本领挺高的,不愧是从村里来的,经验丰富啊。”
顾立春面带微笑:“过奖过奖,你写信的水平也挺高,真是家学渊源。”
谢宣今天成心给顾立春添堵,哪壶不开提哪壶:“顾同志,我听说,红日农场的鸭苗价格上涨了,害得大家白欢喜一场。”
顾立春道:“涨价后的价格也在合理范围内,都是兄弟单位,要互相体谅嘛。当然啦,谢同志要是有更便宜的渠道,这事我们就转交给你办。”你行你上,不行别逼逼。
谢宣急忙回绝:“这是你们农牧科的事,关我什么事?”
顾立春淡淡地道:“哦,你还知道不关你的事啊。”
谢宣没讨到便宜,只得悻悻离开。他刚走几步,就被顾立春叫住,他停住脚步,慢慢回过头,居高临下地问道:“顾同志,你还有事?”
顾立春笑吟吟地说道:“谢同志,这几天我一直想找聊聊,也可以叫做谈判。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就在大田南边的那个树林里,一个小时后见。”
谢宣傲然答应:“谈判?可以。”他倒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立春离开田梗路,火速叫过孙厚玉和赵高等人:“我知道大家精神生活匮乏,都等着看戏,我成全他们。你们现在就去叫人来看戏,五场的四场的三场的,人可以不多,但一定要精,明白吗?”
孙厚玉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似的,“明白,明白。”
顾立春想了一下,又叫住小孙:“你再想个办法,把吕进步,刘汉如也吸引过来,精彩不容错过。”
第170章 一出好戏
半小时后,赵高骑着自行车回来,一见顾立春就压低声音说道:“顾哥,我已经把消息散播出去了,大家都准备过来看热闹,人肯定少不了,主要是五场的,四场的也有,三场太远,估计过不来。”
顾立春点头:“这样就行了,时间太仓促,辛苦你了。小孙呢?”
“小孙去找吕进步和刘汉如了,万一他俩来不了怎么办?”
顾立春神秘一笑:“来不了也没关系,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他俩耳朵里的。”
两人正在商量对策,孙厚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顾哥,吕进步已经上钩了,可是他眼下被工作拌住,估计要晚来一会儿。至于刘汉如,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来。”
赵高一脸遗憾,总觉得这么精彩的演出,两人不在场太可惜了。
他就说道:“那这样,咱俩找一个高地,弄两杆红旗,吕进步来了,我们就举一面红旗,刘汉如来了就举两面旗子,顾哥你到时随机应变,临场发挥。”
孙厚玉十分赞┱飧霭旆,拍手叫好。
赵高跟着顾立春演了几回戏就上瘾了,这次也是心痒难耐,就问有没有他的台词和戏份。
顾立春笑着说:“这次没有你的,下回再说。这次是我自导自演,谢宣是个大反派。”
三个人说着便去寻找适合的演出场地,找来找去,最后选定树林中间的一块草地,草地周围是高低错落的灌木和一丛丛开得灿烂的迎春花,便于观众藏身,他多替人着想。
场地找好,孙厚玉还体贴地给顾立春的水壶里续满水上,好给他润喉咙。
两人退场后,顾立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水并等待着谢宣的到来。
孙厚玉和赵高出去后开始分头行动,此时,陈禹和孟念群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虽然有工作任务在身,但是都想尽办法溜过来看戏。
又过了半个小时,约定的时间到了。谢宣姗姗来迟。
灌木丛中的各路观众也已经陆续到齐,对于偷听这种事,他们向来经验丰富,走路悄无声息,能做到不惊动不打扰当事人,很有专业素养。
谢宣一看顾立春先到,不由得暗自得意,这家伙主动找他谈判,还来得这么早,看样子是支撑不住了,这是示弱的表现。
谢宣感觉自己在心理上占据了优势,态度就更加盛气凌人:“顾┲荆我觉得你这种行为有些幼稚,什么谈判不谈判的,你好像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不过,我既然答应要来,就说话算话,我来的目的主要是开导开导你,提高一下你的觉悟,免得你以后走邪路。”
谢宣一句话就轻易地激起了观众的怒气,这人什么玩意啊,人家小顾怎么就没资格跟他谈判了?他以为他是谁啊。大伙暗暗握着拳头,继续听下去。
谢宣说完这番话,顾立春那清朗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谢┲荆我根正苗红,心红眼亮,对任何阶级斗争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你不用担我误入歧途。
真正该担心的应该是你自己啊。谢┲荆咱俩的事那是人民内部的良性竞争,我甚至让给你都可以。可是你真不该跟毕主任勾连在一起,你是土生土长的农场人,对于毕主任的危害比我更清楚,他当初制造出了多少冤案,迫害了多少人?咱们农场好容易才在广大干部群众的齐心努力下,形成了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眼看着就要被你破坏。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不会痛吗?”
谢宣失口否认:“顾立春,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跟姓毕的有联系?”
顾立春道:“谢┲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跟毕主任联系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出差的事也是你透漏出去的,我一到省城,他就开始监视我。后来,他又把姓王的事告诉你,让你冤枉我诬陷我,我连姓王的是谁不知道,你们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流言竟都是真的。这姓毕的果然是阴魂不散,更可恶的是谢宣,这人竟然吃里扒外。
大家对于谢宣的不满和愤怒又添加了一层,还带了一丝鄙夷。
谢宣见顾立春不停地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心里起急,嗓门也随之提高。
“顾立春,你休想诬赖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透漏你出差消息的人是我?毕主任在农场那么多年,认识的人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吧?”
顾立春微微一笑:“谢┲荆我这人从来不说瞎话,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我说是你,就证明我充分掌握了证据。我提醒你一句,你那晚打电话时,难道没注意旁边有人吗?”
谢宣愣了一下,内心稍稍有些慌乱,随即又强作镇定道:“你又想诈我,那几天我根本没打过电话。”
顾立春镇定地说道:“随你怎么狡辩吧,你自己做过的事你心里明白。”
谢宣激动地嚷道:“我说没有就没有,你不能诬陷我。”
顾立春往下压压手,语气温和平静:“谢┲荆不要激动。这件事,咱们先放一放。我今天的本意不是找你吵架对质,我是想和平解决这件事。
我跟你交个底,我思前想后,觉得咱们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你是总场下来的,当过史书记的秘书,学习的机会比我多,再加上你又是农场人,从小耳濡目染,懂得比我多,群众基础也比我深厚。我呢,进农场只有一年多,承蒙领导和群众不弃,才当上农牧科科长。再往上,我怕自己会力不从心,我个人前途先放到一边,我怕自己经验不足,耽误了农场的发展。所以,这次我打算退出竞争。”
谢宣一脸震惊和问号:“……”
他心里更加警惕,事必反常必有妖。经验告诉他,顾立春肯定还有后招。
顾立春看着谢宣的脸色,长长地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说:“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我现在很焦虑,举报信的事让我焦头烂额,我最近几天都不敢回家,怕家里人问起来,怕刺激到我妈,我妈正怀着身孕呢。你却在信里一会儿说我找到了亲妈,一会儿又说我害了人。我妈这个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她担心我要真找到了亲妈不让她怎么办?要是我真害了人,我进去了怎么办?你看看,你一封举报信,搅得我们全家不得安宁。”
灌木丛里的听众们一听这话,拳头都忍不住硬了。他们对田三红是满心的┣椤J前。人家正怀着身孕呢,这姓谢的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一会等偷听完了,一定得想办法整整姓谢的。大家心照不宣,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宣急忙大声辩解道:“你怎么肯定那封信就是我写的?你在农场得罪多少人你心里没数吗?”
顾立春苦笑一声:“谢┲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里只有你和我,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就算承认了,我又能拿你怎样?罢了,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件事非常重要:如果我退出竞争,你当上了副场长,我希望你能采用我的那些建议。比如说让生产队员养猪,办猪饲料厂,组建咱们自己的兽医队伍等等。还有利用闲地隙地种植青饲料,这是利民利场利国的好事。
至于你提出的那个扩建500间猪舍的事,目前五场真的不适合,我们人少钱少,年前规划好的职工宿舍楼才建了第一批,还有好多年轻职工等着分房结婚呢。一旦扩建猪舍,职工楼就不得不停下。”
顾立春这个说法一提出,众人心头开始翻滚起来,若不是偷听限制,他们早就忍不住凑在一起热烈讨论。
前面几件事只是关于顾立春自己的,他们是┣槭欠吲,但并没有太深的切身体会,可是后面的事却是与他们的自身利益密切相关。
生产队养猪的事要是批了,他们的生活水平将大幅提高;还有分房的事,那更是一辈子的大事,毕竟在场的不少人孩子都大了,以后成家结婚自然要分房,他们有的已经交了钱,正眼巴巴地等着分房呢。这下好了,谢宣要是不执行顾立春所说的建议,一切全泡汤。
谢宣听到顾立春的请求,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机智地反问道:“你干嘛对我说这些?就算我当上副场长,场里还有朱书记和邓场呢?我一个人又做不了主。”
顾立春笑着说道:“我们五场的领导班子,在你来之前,团结友爱、齐心协力。只要是对农场和职工有利的事情,哪怕偶有不┮饧,也最终会通过。比如种植苜蓿和建设职工,这两件事就是如此。
可是你一来,那就未必了,至于原因,我就不多说了。懂的人自然都懂。”
是的,在场的听众都懂。谢宣可是代表史书记那一拨人的。两派的斗争由来已经久,要不然,五场的干部干得好好的,也不会突然空降一个姓谢的。
大家虽然不能用言语交流,可都在用眼神交流,一个个目露焦灼、担忧。也有人早就按捺不住,准备亲自下场。旁边的人拦住了他,让他稍安勿躁,听到最后再下场。
顾立春进一步追问道:“谢┲荆你能不能给我吃个定心丸?如果我主动退出,你能不能采用我的建议?答应我暂时不要扩大猪场,继续给职工建房?”
谢宣冷笑一声:“顾立春,你的设想根本走不通,又麻烦又琐碎不说,还有路线方面的问题,我是不可能┮獾模你死心吧。”
顾立春气愤道:“如果你不答应这些,那我的退出还有什么意义?”
谢宣语带嘲讽:“我说、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就算你不退出又怎样?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顾立春抬头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土坡上,只见一面红旗竖了起来。这是吕进步来了。
他立即临时加戏,像是受到巨大打击似的,喃喃自语道:“你如此地有恃无恐,果然是还有后招,难道真的如别人所说,你联合了吕进步和刘汉如一起对付我?”
谢宣怒斥道:“顾立春,你胡说八道。”
顾立春大声反问道:“什么?你说就是我想的那样?”
谢宣忍无可忍,又重复一句:“我说你在胡说八道!”
两人的声音时高时低,再加上他们又不停地走动,大家听得并不全面,尤其是后来的吕进步,好位置都被人占完了。处于后排的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竖着耳朵急切地想知道更多,可是两人又走远了。
越是听不全,吕进步的联想能力就越丰富。
“谢宣为什么要提我的名字?他是不是顾立春透漏了什么?顾立春又将如何对付我?”
顾立春不是什么好人,谢宣更不是。吕进步对两人恨得牙痒痒。
此时的顾立春像是被谢宣给彻底激怒了,他一扫往日的冷静平和,说话都是用吼的:“谢宣,算你狠。我听说你为了对付我,还打算给刘汉如当女婿?”
大家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用眼神互相询问着,知情的人实在忍不住了,咬着耳朵极小声地说道:“姓刘的真有女儿。”
听的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大家目光炯炯,继续竖起耳朵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