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鲜币第三百一六章抢夺灵女
诡异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一大股熟悉的黏热体从下身涌出时,罗朱霍地从扎西朗措的膛中抬起鸵鸟头。
“姐姐,你怎麽了”
多吉被她突然的抬头弄得心头一跳,瞅见她古怪又复杂的神情,不由脱口问道。扎西朗措和释迦闼修也诧异地紧盯她,神情间凝着浓浓的关切。
罗朱不应,双唇抿得像个蚌壳。涂抹了赭褐油膏的脸蛋逐渐透出说不清是羞怒还是尴尬的晕红。晕红慢慢加深,压盖了油膏色泽,仿佛即将从脸蛋中滴溅出来。秀气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古怪复杂的表情中溢出几丝愤懑、憋屈和窘迫,似乎还隐隐有着一分哭意。
“小猪猡,我不砍扎西朗措的头就是了。”释迦闼修慌忙将手里的双刃长刀在地上,翻身从马背跃下。染满鲜血的双手在同样染满鲜血的玄甲上象征地磨蹭了两下,朝罗朱靠近想要抱她。
浓稠得令人作呕的血腥迎面扑来,扎西朗措搂着罗朱退後两大步。及时避开了释迦闼修的双手,也避开了多吉抚在罗朱背脊上的血淋手掌。不等他俩变色发作,他已经执起罗朱嫩软丰的右爪子,沙哑噶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罗朱,我的仙女,出什麽事了”
罗朱飞快地扫了对面两个亟欲靠近的血腥男人一眼,视线最後落在扎西朗措温柔似海的眼眸中,双颊火烫红涨得发紫。使劲吸了口气,轻轻蠕动嘴皮,吐出的声音有如蚊蝇:
“怎怎麽办我我好像行行”最後几个字音含混在唇齿间,几近无声。就这一句几近无声的结巴话还没说完,下身好似血崩一样又接连涌出几大股黏热体,瞬间湿透了里裤和夹裤。
“小猪猡,把声音稍微放大一点点行麽”释迦闼修拧起浓眉,用手比划着一点点,“乖,我只有听清了才能帮你。”柔得滴水的宠溺语调和他满身的血腥杀气异常突兀。
“姐姐不出声,嘴唇稍微张大点也行,我会读唇语。”多吉分外善解人意。
靠罗朱最近的扎西朗措温柔地捏了捏她的爪子,低问道:“我的仙女,你好像行什麽”
罗朱心中狂奔过一万匹草泥马,面对三双无比担心无比温柔的眼睛,心一横,反正这三个男人全都和她亲密得不能再亲密了,还有什麽说不出口的。她把女人的脸面往兜里一揣,在扎西朗措的怀里,於大庭广众下跺脚嚷道:“快点带我出战场我我行经了”
凶兽、伪童为什麽会和禽兽王一样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她暂时不想去分析思考,也暂时不想去计较那些寒人心的恩恩怨怨,目前最迫切最重要的是赶紧出战场收拾好自己口胡不就在喜马拉雅山中睡了十几天的寒地麽尼玛的她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大的孽,月经才会在最不该的时间最不该的地点毫无半点征兆地提前来临啊杀千刀的魔鬼法王到底是怎麽给她调弄身体的啊啊啊──
行经了
多吉和释迦闼修终於听清,顿时面色沈凛微变。糟糕他们防止得了猪猡受伤流血,却防止不了女人身体的行经经血里蕴含的灵气比受伤流出的血更浓更纯,更易让法力高深的修行者觉察。两人不约而同地向罗朱扑抓过去。
扎西朗措正要安慰罗朱别着急,忽感面前腥风狂起,就见对面和右侧面的两个男人饿虎般扑抢过来。两张微微扭曲的面庞於凶煞中隐带焦躁,骇人的气势活像是要吞吃了怀里的仙女,当即搂着罗朱往左後方迅速退去。
才退两步,一道碗口的煞红光突然凌空降落,像吸盘一样吸住罗朱的背脊大椎,将她往空中大力提拉。扎西朗措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身上,本就严重受伤的左臂猝然遭到外力猛扯,竟瞬间虚软脱力,怀里的罗朱转眼被红光提扯上去。他反地猛收右掌,死死扣住握在掌心的嫩爪子,随罗朱一起被红光提扯到半空,飞速移动。
那道煞红光来得太陡太快了,从远处飞过来的一道圣洁金光落後一步,竟没有及时阻击到红光的捉人行为。
扑抢过来的释迦闼修只抓下罗朱的一只靴子,多吉则只到了扎西朗措的靴底。两人心中剧震,继而大痛,几乎是立刻转身往军阵中心设密阵的方向奔去。
释迦闼修抽出雪亮锋利的长腰刀,对阻碍在眼前的德里苏丹兵士狂暴挥刀。一刀下去就是一蓬鲜血,两截残躯,一堆脏腑。染血的英武面庞狰狞扭曲,一双赤红长眼腾烧的全是地狱的烈焰。他才看了小猪猡一眼,还没有听到她唤他一声释迦,还没有触到她一发丝。
棕色大眼里暗金色光点飞速流蹿,“魅”发挥到极致。多吉手中两柄尺长短刀无声无息地进被魅瞬间迷了神智的一具具体,刀抽血溅。纯净明媚的温暖笑容像是从地狱的血池中诞生出来的,嘴角蜿蜒着因强行提升“魅”破级而涌出的殷红血丝。可爱童颜说不出的毛骨悚然,说不出的毒腥寒。他和猪猡才相聚片刻,他的手掌才触碰到她纤细的背脊可恶,简直比阿兄都可恶可憎
与二人的血腥疯狂相反的是银猊。它从地上站起,仰头望着空中嘶嚎,暗蓝色三角吊眼深邃沈静,毒辣凶戾,王者霸气凛然显露。阻击落空的金色光绳凌空飞下,缠绕到它身上,迅速将它提上半空,直往罗朱追去。
新增的几颗心脏使血莲上的金色束力出现微微崩裂,离突破挣断只差一点点了。摩罗鸠不断地催动法力,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太阳浮起了蚯蚓样的青筋。
突然,他的神识於尸横遍野,血腥四溢的战场中嗅到一股浓郁而纯净的灵气。这灵气裹含在传承了远古神山密修者血脉的女人血中,包蕴宇宙能量,那颗心脏,那身鲜血正是祭阵的千载难逢的绝佳心眼。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分出一道神识前去捕捉。而从对面扑压过来的莲华法王的束力突地一松,也朝灵气处飞出了一道神识。虽然那道神识的速度比他的神识略快,但他的神识离灵气的位置却要近得多,比莲华法王抢先一步夺走了灵气。
空中传出惊恐的尖叫,神识缠卷过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服了秘药後逃跑的俘虏。还有一个血迹斑斑的男人紧紧地拽着她的右手,也被拖到了半空。
灵气就是从这个女人的血中传出的把这个女人的心脏挖出来,让她的鲜血流淌密阵,修罗百煞阵将拥有前所未有的恐怖威能莲华法王,你的死期到了摩罗鸠唇角勾出冷笑,神识猛收,将处在半空的灵女狠狠往密阵图案中拉坠。只要从高空跌摔下来,这个灵女就是骨碎绽,脏腑俱损,全身鲜血尽为他所用了,然後再挖其心脏也不迟。
罗朱只觉自己才嚷完话,背脊大椎就被什麽东西吸住,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从扎西朗措怀中拖出,身体眨眼间腾空而起。震惊的尖叫还没滚到喉头,右手骤然大力一沈,一个十分沈重的东西紧紧抓着她的手一起升到了半空,跟着飞速移动。而右肩关节、右手腕和右手掌同时发出清脆的骨响,剧痛排山倒海地袭来,她惨叫出声,眼前一片晕黑,身体痛得狂颤,冷汗如泉涌出。
然而晕黑未散,吸附大椎的强劲力道突地将她往下狠狠一拽後消失,腾空的身体以着无比可怕的速度往地上摔坠。
呼啸的疾风从耳边刮过,刺得耳膜生生作痛,她恍惚听到禽兽王的狂吼,凶兽的咆哮,伪童的嘶嚎,银猊的闷嗥,魔鬼法王的叹息,声声都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声声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撕扯而出。
又一股强劲的力道忽地缠上腰间,急速下坠的身体被瞬间裹进一个充满了牛羊腥膻味、汗酸臭和血腥味的宽阔怀抱。那个令她安心的怀抱裹着她在空中连续翻转,落地的刹那,身躯被一双强健的钢铁大手有力地箍住半举。
“罗朱,我的仙女”
沙哑噶的声音轻柔得像一团绒羽,从心中微微拂过,转瞬消散无影。
砰──
砰──
连续两次的重重落地声震动了密阵图案,先一步摔坠的是人,後一步坠落的是一头银灰色的獒犬。
新鲜的血迸溅、滴落,渗入变成血红的图案线条中,仿佛密织的蛛网。
、18鲜币第三百一七章密阵激斗
一接触到蕴含了宇宙能量的灵气血,密阵图案突地闪动出红光,於摩罗鸠头顶凝成一道飞进空中的血莲底座。最後一层血色莲苞愈加腥红,只一个颤动就挣断了金色光绳,八片莲瓣倏然绽开。霎时,腥风大作,鬼哭神嚎,浑噩的煞红光汹涌狞恶地吞噬着金白色的圣洁光芒,将金色光莲层层笼罩包裹。血莲中现出上百个丈高的半透明身形,个个三头六臂,面相丑陋凶恶,手持各类武器。
说它们是天神,却无天神的善行,反倒与鬼蜮相似。说它们是鬼蜮,却具有神的威力神通。说它们是人,在拥有人的七情六欲之上又具有天神、鬼蜮的威力恶。它们是一群非神、非鬼、非人,界於神、鬼、人之间的怪物──修罗百煞。
沈睡千年的禁忌密阵终於正式开启,只要半透明的身躯实体化後,修罗百煞将再度降临人世,给大地上的生灵带来毁灭的血腥灾难。
地上的密阵图案红光蓬蓬,变成了一个结界锁阵,牢牢锁住三百零六个大声诵咒的天竺僧人,无人能走出密阵半步,也无人能走进密阵半步。而血莲盛放,修罗百煞现身後,设阵者必须立刻往密阵中融入自身的鲜血,才能使它们实体化,进而随心所欲地纵。
灵女已被锁在阵中,逃不掉,也无人能救,迟早都是他的猎物,当务之急是先让修罗百煞实体化认主,以免平生意外。摩罗鸠暂时无暇顾及挖走落在密阵中的灵女心脏,咬破舌尖,再次往空中喷出血雨。
腥红的血雨没有顺应地心引力落下,而是在腥风中飘飘摇摇地升腾,贴附在血莲底座上,转瞬不见。一道道红光从莲瓣中出,钻进修罗百煞半透明的身体内,使其逐渐实体化。
白玛丹增屈指将面前用於观测小猪安危的念珠弹到天杖的白色骷髅头上,牢牢钉住尸军的异动。盘坐的身体从马背上悬浮而起,长眉斜飞入鬓,绀青凤眼流转七彩华光,鼻凝温润春水,莲白唇瓣微微含笑,浑身散发出淡淡的明黄宝光,一派庄严法相。
他右手抓住凤眼菩提念珠往头顶一抛,放出七彩毫光的念珠串在飞升中不断放大,撞向被煞红光包裹的金色光莲花苞。浓厚的红光被撞散破裂,念珠串隐入金色莲苞。只听轰地巨响,莲苞冲破血的煞阻力,璨然盛放。漫天飞散的红光化成点点流星隐没在圣洁的金白色光芒海洋中,莅在莲心中的是三颗黑灰色头颅。
三颗头颅两两相背呈三角形,以极其缓慢地速度在盛开的金莲中原地旋转,不断地长大。一颗是可爱的孩童头颅,一颗是英俊的男人头颅,一颗是美丽的女人头颅。头顶都光秃秃的,没有一头发,三双巨大的眼睛闪烁着黑暗幽光。嘴在旋转中贪婪地张开,越张越大,黑洞洞的巨嘴吐出与圣洁金白光芒截然不同的暗黑之气,惨诡谲,魔魅森森,完全破坏了原有的可爱、英俊和美丽,却奇异地和神圣的金色光莲万分契合。
莲华法王,你修持佛法金刚身,竟敢驱魂驭魔摩罗鸠盘坐的身体也在密阵的红光中悬浮升空,眼见对面从金莲中冒出的黑灰色头颅,不禁震骇地大声喝斥,你不怕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温柔慈爱的绀青凤眼漫上深黑的冷魔魅,白玛丹增浅浅一笑,好似有万千雪莲在弥漫血红煞的天地间徐徐盛开,每一朵莲花都隐放七彩祥瑞。
本法王启开了世间五眼之外的黑暗魂眼,纵观六道生死轮回,触及无垠浩渺宇宙,炼制万物之死灵,於无形化有形,於有形化无形。潜修佛苯教密宗蕴自然之力的天苯,神秘之力的魔苯,主宰人世之力的赞苯,如何不能以佛法金刚身驱魂驭魔又如何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澹澹笑言间,头顶金色巨莲上的三颗魂头颅已涨到十几丈高,口中喷出的暗黑之气穿过血红光芒,在盛开的血莲外绕了一圈又一圈,像玄铁锁链般把已经实体化的修罗百煞及时禁锢在血莲之内。
修罗百煞发出震天吼叫,挥动武器不断地向血莲外冲撞,试图冲破魂黑气的禁锁。砰──砰──砰──一声又一声撞击响彻天空,血莲狂颤,魂黑气却抖而不散。
魂眼,闻所未闻。佛苯教他知之甚少,不曾想其密宗竟然包容万象,将佛、神、魔、鬼、人融为一体修持,使本该截然相悖的黑暗与光明相生相存。难怪对面的神佛圣光中隐含魔鬼的暗黑,丝毫不惧修罗百煞的血腥煞。古格莲华法王果真是个前所未遇的可怕对手,如此一来,彼此斗的更是各自修持的法力和在法阵中灌注的灵力。
摩罗鸠面色肃沈,诡谲的红黑瞳仁闪过一道狠光。左手屈指成爪往下一抓,从指尖透出的虚幻红色血爪准无比地往密阵中灵女的心脏袭去。
“嗷──”
沈闷暴怒的獒嗥响起,虚幻的血爪仿佛被什麽东西狠咬了一口,从指尖传来一股剧痛。摩罗鸠倏地收手,略一低头,惊见那头步灵女之後从空中坠落,倒在血泊中的银灰色獒犬不知何时站直了雄壮剽悍的身躯,守护在灵女身旁。仰望的獒头正中凸起一颗发光的凤眼菩提念珠,银灰毛发覆着一层淡淡的金白毫芒,蓝色三角吊眼毒辣凶残,龇咧的獒嘴间还残留殷红血线,染红森白锋利的下齿。
竟然没死还不受密阵锁力限制
他不置信地再次出手,阵中银獒灵活自如地腾挪跳跃,凶戾地撕咬血爪,而他带着煞恶气的血爪竟不能对银獒造成任何伤害。
摩罗鸠,不用再试了。獒,是博巴人的守护神兽,天生就不惧邪煞恶之气,何况它的躯体和獒魂曾用上千个炼制的魂魄修补过,还吞吃了本法王的一颗魂念珠。白玛丹增淡淡解释,温和的语调趋向冰冷,你欺了本法王的莲女,今天势必要你用命来偿。
谁要谁的命还非定数
摩罗鸠回以同样的冰冷,用指尖在左右掌心各划出一个血淋淋的十字,掌心朝下结印。既然不能抓抠出灵女心脏,那就以己血饲阵,定要让修罗百煞冲破禁锢。一连三次被束,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白玛丹增抬手,指尖在额心龙眼大的暗红磕头瘤上轻轻划出一个雍仲符。殷红的血从瘤中渗出,并不蜿蜒下流,而是飞速凝成一颗饱满的血珠,脱离瘤悬浮在白玛丹增面前。
去他对着血珠用力一弹,双手结印,嘴唇飞快翕张蠕动,滚出串串密咒。
血珠飞散,头顶三颗巨大的魂头颅嘶叫一声,突然分成数百颗头颅。金色光莲也裂成二十四片莲瓣,与魂头颅一道朝对面扑飞过去。
金色莲瓣贴附在禁锁血莲的魂黑气上,数百颗魂头颅则一头撞进血莲中,朝凶暴愤怒的修罗百煞闷头闷闹地张嘴狂咬。
摩罗鸠浑身剧震,十指挥张,逼出更多的鲜血,口中念念有词。修罗百煞周身浮掠过一片红光,上百双暴突的眼睛变成血红,挥动武器与数百颗魂头颅展开激烈混战。
下方,穆罕默德土格鲁克被古格王突然形如疯魔恶鬼的残酷屠杀惊得失了方寸,他转身想向密阵内的摩罗鸠求援,却骇然发现摩罗鸠已悬浮升空,密阵生出的红光如同一个透明的水晶罩,将阵边和阵内的三百多个天竺僧全部笼罩。无论用身体冲撞,还是用刀矛砍刺,弓箭击,都不能往内进入分毫。
眼睛将那个落在密阵内的女俘虏看得清清楚楚,手却连她的袍角也碰触不到丁点,深深的悔恨在土格鲁克心中逆流成海,几令他吐血身亡。此刻他要还不明白古格王冒险冲进军阵中心,与兵士的搏杀突然疯狂得完全丧失人的原因,就真是个天大的傻子。
他是个王者,也喜欢美丽柔软的女人,却从不曾对哪个女人放入真心,女人於他而言只是放松神,解除疲累,繁衍子嗣的物品。以己度人,古格王身为一个野心勃勃的王者,当然也不会对女人倾心才是。但偏偏世事难料,以英睿冷酷,血腥残暴闻名的古格王竟然会真心喜爱上一个普通的博巴贵女这个足可威胁古格王退兵,甚至可能威胁古格王自绝的最有利的女人竟然还是自己捕获了好几天的俘虏而他,竟然白白放跑了安拉送到他手上的珍贵礼物
对面半空浮起的古格莲华法王清雅圣洁似莲,周身宝光澹澹,只看一眼,就令人生出膜拜之心,显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他头顶上的金色莲花和三颗不断长大的黑灰色头颅的气势也丝毫不弱摩罗鸠释放出的血莲和修罗百煞,最後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十万大军已经溃败,摩罗鸠承诺启阵後协助作战的修罗百煞和数万不惧痛楚不惧死亡的尸军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古格的莲华法王束缚禁锢。这令他对摩罗鸠的信心直线下降,实在不敢再拿为数不多的兵士命继续耗下去,赌下去了。
撤军
他亲自举起新月旗挥动,发出全军撤退的命令。还活着的德里苏丹兵士与古格骑兵且战且退,奋勇往新月旗簇拥。一部分负责断後,一部分护着土格鲁克朝进入谷地的羊肠峡道方向拼死突围。
阿拉庇佑,疯魔的古格王挂念密阵中的女人,居然无心理会他的撤退。只一个骑领率兵追击过来,与断後的德里苏丹兵士拼杀在一起。迎头围攻的古格骑兵兵力似比别处弱些,不一会儿就被打退。後面的追击也不是很得力,最终从谷地战场中逃出了三千多兵士,四个高级将领。
快护王快走巴尔加奔在前面开路,不断催促兵士动作快些。他被古格王斩断了左腕,用布条胡乱包扎一番。比起众多对上古格王的兵将来说,他是最幸运的,只断掉了区区一只左腕。此刻的他也没有心思继续战斗下去,保护王安全撤离才是最重要的。
“次仁,丧家犬来了”边巴次旦眸中杀气氤氲,冷笑道,“这些可是王故意留给我们过手瘾的,别辜负了王的心意。”边说边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骨箭。
“知道了。”边巴次仁呵呵狞笑,手中的大弓已经张成满月。
呜──
骨箭带着凄厉的长声向峡道中挨挨挤挤的德里苏丹兵士。紧接着,峡道两侧三十多米高的山腰处出数以千计的箭矢。
惨叫声、嘶吼声在峡道中接连响起,最後一轮杀戮拉开幕布。
、16鲜币第三百一八章死亡阵灭
四肢百骸被震得快要散架,经血涌得更凶,浸透裤裆不断滴落。剧痛从右臂,从腰两侧,从左腿处接踵传来,痛得罗朱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紧咬牙关等待弥散眼前的黑色眩晕退散。然而当视野终於恢复清晰斑斓後,她却呆呆地定住了,宁可自己永远深陷在黑色眩晕中。
扎西朗措双眼暴睁,黑色瞳眸失去了所有光泽,蒙上一层晦暗死寂,再无一丝熟悉的温柔,缠绵的眷恋。眼眶内喷涌出殷红的血,鼻下流淌出殷红的血,半张的唇角边蜿蜒着殷红的血,双耳内泌出殷红的血,後脑、後肩、後背鲜血在他身後四下迸溅浸渗,好似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没了生息,他黝黑砺的双手依旧牢牢地死死地箍钳在她的腹两侧。没了生息,他僵直的双臂依旧强健有力,纹丝不动地将她的上半身高高举着,犹如铁铸。那曾被长矛穿透的左肩凝成一朵硕大的血花,与他身後的彼岸花一样鲜艳夺目,一样勾魂摄魄,一样断人心肠。
耳朵逐渐失聪,听不见上空魔鬼法王和摩罗鸠密阵斗法的轰然声,听不见谷地两军兵士激烈的交战声,听不见天竺僧人宏大的诵咒声,听不见银猊的闷吼声什麽声音都听不见了,天地间静得出奇,仿佛只剩下她和扎西朗措。
慢慢地,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听见了扎西朗措温柔缠绵的情话。
“罗朱,我的仙女。我发誓,我将把生命和灵魂奉献给你,给予你永远的幸福。”
“只要我的仙女愿意再和我一起生活,我即便立刻死了也甘愿。”
扎西朗措,你这个蠢男人,谁要你发誓了谁要你奉献生命和灵魂了谁要你给予永远的幸福了我只是利用你,只是被你的爱感动了,对你动心了,有些喜欢了,还没有爱上你我还没有爱上你谁准你丢下我死的谁准的你忘了你的阿祖、阿妈和阿爸在等你吗忘了你的阿兄、阿弟和阿妹在等你吗你让我有什麽脸再去见他们有什麽脸告诉格桑卓玛,扎西家最出色的朗措为了救一个还没爱上他的女人死了
她痴痴地望着扎西朗措,身体的痛麻木了,心却痛得喘不过气来。泪像溃堤的洪水,一滴紧接一滴,连绵不断地溅落在扎西朗措的脸上,晕散了血红的痕迹。她缓缓抬起垂搭在他膛上的双手,一遍遍抚他冰冷的面庞,将血和泪均匀地抹散,化开。
朗措,你说过我们要在深山里找片丰沃的峡谷,一起开荒种地,搓麻织布;一起上山打猎,下河鱼。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过我们还要生几个孩子,一起抚养他们长大,然後牵着手一起慢慢变老。你是在骗我麽
指尖拂过暴睁的眼睛,触着冰凉的眼球,低暗呓语带着不真实的虚幻:“朗措,是我太自私,我不该说我要从战场中活下来,我应该说我们一起从战场中活下来才对。朗措,我不要你救我,不要欠你的命,欠你的情,你给我活过来你快点给我活过来哇哇──”她捧着扎西朗措血糊糊的脸,终於绷不住地嚎啕痛哭。
罗朱,我的仙女。
最後一句若有似无的温柔呢喃在耳畔不住地回荡,她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初见,扎西朗措就视她为心中的仙女,最後,她却是收割他命的魔女。如果不是她冲动地想要在战场上与男人并肩战斗,扎西朗措的左肩就不会重创。如果不是爱上她,被她拖累,他本就不会死他会像所有普通的博巴男人一样,和兄弟共娶一个妻子,生儿育女,过着恩恩爱爱,和和睦睦的生活。是她害了扎西朗措是她毁了扎西朗措她是罪人,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银猊击退虚幻血爪之後,又朝念诵密咒的天竺僧扑咬,结果每个天竺僧面前似乎都笼罩着一层透明的厚壁,有效阻挡了它的攻击。它只好无奈地退回,绕嚎哭的罗朱打转,喉咙里发出连声闷嗥,不时用头蹭她,用爪子碰她,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瞅瞅气绝身亡的扎西朗措,蓝色三角吊眼内闪过深沈复杂的幽光。它突然张开森森利齿,哢嚓哢嚓三两口将扎西朗措紧钳在罗朱腰侧的壮手腕咬断。
罗朱砰地跌落在扎西朗措的膛上,还没回神,後领已被银猊叼起,将她搁到了一旁。然後,她迷蒙的泪眼看到了最可怕的一幕。
银猊跳站到扎西朗措的尸体上,一爪子撕破他左处的衣袍,张嘴咬了下去。
“银猊,你在干什麽”罗朱惊骇得忘记了嚎哭,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伸手使劲推挤捶打硕大狰狞的獒头,凄厉地嘶喊,“你给我住口住口”
银猊不为所动,任由罗朱捶打,利齿迅速撕开扎西朗措的左皮,咬碎骨,将里面的心脏一口吞嚼。然後从扎西朗措的尸身上跃到他的头顶,咬掉天灵盖,把里面震散的脑浆全部吸食。转眼,一具震裂的尸体变得更加残破。
罗朱停下了捶打,停下了嘶喊,怔怔地看着扎西朗措左处外翻的皮,白森森的断骨,没了心脏的巨大血洞,又看看他失了脑浆的头颅,视线落在正用猩红舌头专心舔舐扎西朗措眼睛的凶残獒犬身上,突然觉得所有的支撑仿佛都坍塌断裂了。
“你怎麽不把他全吃了,怎麽不把我也吃了”她眼神涣散地喃喃自语。
在银猊的血红利齿进扎西朗措的眼睛时,她猛地
风雨夜母子情5200
抱住头,发出一声崩溃的长长悲鸣,浑身缩成一团,一个劲儿地颤抖。
赞布卓顿毫不在意苏丹王的撤退,他们能退的路只有一条,那条退路也是通向死亡的冥道。没有人能知晓当看到猪猡被红光提扯到半空,尖叫着往地上坠落时,他遭受了多大的冲击。那一刻,他脑海中充斥的全是刺目的血色,只想毁灭了天地,把眼前的一切全部粉碎。
叫扎西朗措的男人用身躯垫在了猪猡下方,用双臂举起了猪猡,用命换来了猪猡的存活。很好这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博巴男人,才是一个合格的未婚夫,也不枉猪猡醉酒了都还惦念着他。
猪猡的泪流得汹涌湍急,流得哀恸悲绝,像岩浆般流进他的腔,灼痛他的心。他想把她紧紧地搂抱入怀,再也不放开。
“乖猪乖猪”他一声声的呼唤得不到半点回应,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得到。魂刀一刀刀劈砍在透明的红色光罩上,却砍不出一丝缝隙,震痛的只有自己的虎口。
释迦闼修和多吉扑过来时,银猊染血的利齿正拖出扎西朗措的一颗眼球。一声长长的悲厉嘶鸣从猪猡口中爆发,她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抱着头不住地颤抖,那惊恐的无助和茫然的绝望让他们痛彻了心扉。
“小猪猡”
“姐姐”
他们和赞布卓顿一样大声呼喊着,用力攻击光罩,红色的光波在强大的攻击下像水波一样晃了晃,仍然坚守不破。
盘坐在马背上的三百古格僧兵散开护法印,从袖袍中取出两个小巧法器。右手持达玛茹,左手持法铃,双手一起摇动。达玛茹的“大乐之声”与法铃的“空之声”和着梵音经文汇聚成磅礴神秘的力量往悬浮半空的莲华法王身上灌注。
白玛丹增身周的明黄宝光猛地暴增三尺,光边缘弥散的七彩祥瑞如云烟嫋嫋,织锦黄色袈裟无风自动,整个人好似从天而降的神佛。绀青凤眸幽深无垠,看不到底也看不到边际,结印的双手突然翕张,十指尖激出十道血箭,张嘴吐出一个“破”字。
轰──轰──轰──
血莲中一颗颗叮咬上修罗百煞的魂头颅相继自爆,连着叮咬在嘴中的修罗百煞一起炸裂成糜粉。一朵朵带着七彩祥瑞的金色莲花在爆炸中盛放,由少到多,由疏到密。
摩罗鸠掌心十字伤口中鲜血汩汩长流,却无力阻止魂头颅的炸裂,更无力阻止修罗煞的消亡。
不不可能的千年前威慑战场的禁忌密阵怎麽可能输给一个千年後的小小法王的密阵更何况他的密阵中还有灵女的血,还有他自己的血,怎麽可能会输鲜血从他的嘴里大口大口地喷出,悬浮空中的身躯摇摇欲坠。
你所见的魂头颅和金莲俱是本法王的半身。本法王以全部法力入阵,不惜自爆半身。你却只在半途才以血饲阵,舍弃太少,即使开启的是千年禁忌密阵,即使抢到了灵女,也是无法胜过本法王的。白玛丹增微笑如春风拂面,十染血手指在面前虚空勾勒,继续吐出,破
淡淡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摩罗鸠耳中,无数朵金莲融进血莲。一道道金白色光芒从血莲底座往下出,迅速刺穿摩罗鸠的头颅,刺穿三百零六个天竺僧的头颅。
启阵本体的半身融阵,将使法力成倍增长,比任何灵气都要有效。但稍有不慎,半身损毁也将直接导致本体死亡,几乎没有法师会融半身入阵相斗。
、17鲜币第三百一九章她好累呵
摩罗鸠恍悟,如果他也能少一分对生的贪恋,对死亡的胆怯,多一分对自己的狠心,对胜利的强烈渴求,从启阵开始就心无旁骛地融半身和所有血饲阵,输的不一定是他。退一步说,哪怕胜不了,也能重创莲华法王,使其半生缠绵病榻。然而光不能倒流,此时再後悔也无济於事。
眼睛闭上又倏地张开,摩罗鸠垂头看向下方围在结界锁罩外疯狂攻击,叫喊不断的几个男人,唇角勾出一丝诡笑。没记错的话,密阵结界内的灵女也是莲华法王口中提到的莲女,是莲华法王不惜在斗阵中分出神识与他抢夺的女人。那麽,就让他在临死前做最後一搏。
摩罗鸠口念咒语,以还未完全消逝的生命为代价,拼尽法力,仰头朝血莲喷出全部血。
轰──
血莲和他的身体在半空中一同炸裂成糜粉,下方密阵中的三百零六个天竺僧也集体炸裂。一朵朵盛开的血花在砰砰的爆炸声中交融,从密阵中心到半空形成一个柱体漩涡。旋涡呈红黑色,直径不过三尺多,却将还没有化成金光的数百朵金莲全部卷入,逐渐变成黑金色。包围旋涡的结界锁罩闪烁过一片红光,变得更加牢固。
眼见所有天竺僧全部爆体,白玛丹增轻舒一口长气,悬浮的身体自半空缓慢下降,身周的明黄宝光与七彩祥瑞也越来越淡。当他刚刚落座马背时,嘴一张,突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接着又是一口。殷红的血花绽放在马身上,也绽放在织锦黄色袈裟上,触目惊心。
“法王”两名随法王出征的堪布收好法器,面色惊惶担忧地策马疾奔过来,分左右两侧及时扶住白玛丹增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们都是托林寺前任法王光照法王的弟子,年龄比莲华法王大上七八岁。自光照法王死後,俱尽心尽力地辅佐继任法王莲华法王。莲华法王对佛苯教的修持比任何一届法王都要高深,学识也比任何一届法王都要渊博,令人不由自主地膜拜追随。数十年来,他们还从来没见过法王不但以全部法力和半身融阵与法师斗阵,而且用上了三百僧人诵咒的法力助阵。由此可见,那个叫摩罗鸠的天竺大法师的修持也是寻常修行者难以企及的。最後虽是败了,却也让法王的半身遭到重创,导致印象中几乎从未受过伤的法王口吐鲜血。
“不碍事。”
白玛丹增淡淡道,并未推开二人的搀扶。他从袈裟袖袍中抽出一方淡黄色的柔软丝帕,将唇边的血迹仔细揩拭干净。双手结印前,一片淡淡的金白色光芒向伫立在马前的尸体後背中着的天杖。光芒从黄金铸造的十字金刚杵和宝瓶横掠扫过,拂向象征激情和欲望的血淋化身人头,象征冷酷和邪恶的腐烂应身人头,停驻在象征毫无生气的痴愚无愿的白色法身骷髅上。顿了下,光芒开始逐渐凝缩,朝骷髅额心嵌着的凤眼菩提念珠中汇聚。
“收。”
莲白唇瓣轻轻喝道,但见整天杖迅速闪耀出一道金光,那颗凤眼菩提念珠从骷髅额心跳出,裹着金光回到白玛丹增的手印间,眨眼消失了踪影。
尸体带着已经寂然无光的天杖直挺挺地倒地,只听噗通噗通的响声连续不断,数万如雕像般站立的尸体接二连三地直挺倒地。
闲下来的古格骑兵不敢朝密阵中疯狂砍劈红光罩子的王和烈队正靠近,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误伤了一条小命,更怕王和烈队正事後清查看见了他们失态状貌的相关兵士。遂目不斜视,耳不旁听地在骑领、百部长、队正的带领下专心致志地清理起战场来。
白玛丹增在回收一颗魂念珠後,颓败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连身体也不用两个堪布搀扶了。抬眼朝对面的黑金色柱体旋涡望去,微勾的唇角悬起一抹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浅笑。过不了多久,这个因两种巨大法力碰撞出来的旋涡就会消失。
其实哪怕摩罗鸠一开始便融半身入阵,也绝对胜不了他。一颗魂念珠定住了所有尸体的异动,也掌控了所有尸体的死灵。修罗百煞阵启动的是无痛无情的傀儡尸身,他所驱动的是拥有三魂六魄的死灵,近乎十万之众的黑暗死灵一旦释放出来,孰胜孰负一目了然。只是到时候不仅会毁了方圆百里的所有生灵,恐怕连古格兵士也逃不开消亡的命运。所以不到必要时刻,他是不会使用这一着棋的。
冰冷的笑转瞬消失,他撇下两个堪布,策马朝密阵行去。及至到了密阵外面,翻身从马背跃下。手轻触摩罗鸠临死前用生命加持过的结界锁罩,光罩表面红光轻漾,他的眉心不由微微蹙起,半身受了重创,至少要等一个月才能破开这个结界锁罩。
想活活困死小猪报复他们麽眉梢一挑,眉心间的微蹙散开,绀青凤眼里滑过一丝嘲讽,眸光鄙夷地扫过身边三个不断砍劈结界锁罩,狂喊狂吼的同母血脉弟弟,轻声喝道:“你们闭嘴住手”他怎麽会养出三个傻子明知劈砍无用,还一个劲儿地劈砍;明知小猪已悲伤得听不进任何喊叫,还一个劲儿地又吼又叫。三个人一个是王,一个是王弟,一个是烈部族族长,当着这麽多兵士的面失态,也不嫌丢人。
释迦闼修猛然听到法王的喝声,顿时停了手中的劈砍,转头看向白玛丹增,一脸的焦急和心痛:“法王,小猪猡她──”
“法王”多吉丢开手中的短刀,一个横跃,跪扑到白玛丹增面前,双臂搂着他的腰,仰着头,棕色大眼红通通的,泫然欲泣地抢过话头,“求你进去把姐姐抱出来,她哭得我的心好痛。”
赞布卓顿向结界锁罩重重挥下最後一刀,噌地一声金属碰响,魂刀入鞘。暗褐鹰眼冷鸷酷厉地扫过低头专心清理战场的众多古格兵士,视线回落在白玛丹增身上,与和煦温慈的绀青凤眼对视片刻,鼻中冷哼一声,表情沈地扭开头,沈默地注视着光罩里缩成一团悲泣的猪猡。
三个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就属这个最不可爱白玛丹增心中叹息,抬手轻轻抚多吉的脑袋,一道细微的灵息从他头顶灌注进去,将其因强行提升“魅”破级受损的筋脉勉强修了修。
“小猪,”左手结印,让声音藉由融在猪猡灵魂里的九眼天珠念珠从她体内传出,“别哭了,乖,快过来,让我好好抱抱你。”
充满磁的软语柔若春风,温如暖阳,清似甘霖,蕴含慈爱的悲悯包容,从罗朱灵魂深处溢出,潜进她的心脏。她抽泣着从蜷曲的腿间抬起头,双手依旧抱着脑袋,红肿的眼睛定定地望向红色光罩外的几个男人。
“朗措死了”她木木地开口,焦距涣散的眼睛其实什麽也看不清,看不见,泪没有知觉似的顺着脸颊不断滚落,像一只走失的哭泣麋鹿,格外惹人心怜心疼。
白玛丹增朝她张开双臂,唇畔的笑充满了宠爱怜惜,柔声轻哄,“朗措是心甘情愿赴死的。我会厚葬他,亲自为他超度,让他下一世能投到富贵人家中。小猪,你乖乖走进我怀里,就可以把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交给我。”摩罗鸠想要困死小猪,却忘记了小猪服食过他灌注密咒的秘药,体内那串包含魂灵息的九眼天珠念珠中已浸染上与修罗百煞阵相关相连的密咒。小猪又没丧失神智,当然和不惧煞恶气的银猊一样能在结界锁阵里自由行动,自由出入。
罗朱呆木的眼珠动了动,直愣愣地站起身,犹如被蛊惑了似的抬脚迈步。刚走出两步,就一脚踩在扎西朗措的手臂上,踉跄跌到在地。视线垂落,涣散的眼神像是大梦初醒般逐渐聚焦,不偏不倚地看到扎西朗措被银猊咬断的血淋淋的手腕,破裂的肌皮血间露出白惨惨的腕骨。机械僵硬地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左上血淋淋的大洞,面庞上两个黑洞洞血淋淋的眼洞以及缺失了天灵盖的头颅
“嗷──”瞅到罗朱移过来的目光,乖巧蹲坐在扎西朗措头颅边的银猊龇嘴露出染血的锋利獒齿,讨好地朝她闷嗥一声,起身欲朝她走去。
染血的利牙唤醒了罗朱残酷血腥的记忆,她陡地发出凄厉的嘶叫:“不──别过来──别过来”曾让她最为依赖信任的银猊此时在她眼中变得比凶神恶煞还要恐怖。她满脸满眼的骇恐,连连往後退爬。
“笨猪,不准再退了”白玛丹增面色蓦地一变,握拳捶震结界锁罩,厉声喝道,“後面的旋涡会把你吞吃到异界彼岸”
退爬的罗朱被吼得浑身一个哆嗦,顿住了所有动作,喉咙里崩溃失控的嘶叫像被什麽东西堵住,忽然失声。她死死地盯着对面停了脚步的银猊,好一会儿,缓缓扭头回视几乎贴到了後背的黑金色柱体旋涡。须臾,又缓缓转过头,沈寂黯淡的目光透着浓得化不开的凄凉绝望,掠过银猊和扎西朗措的尸体看向红光罩外的四个男人。
这一次,她看清了。那四个同母血脉的男人一个跪着,三个站着,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血迹。她知道他们都是来救她的,可为什麽不早一点为什麽不早一点点在扎西朗措没有为她送命之前,在她还没有成为拖累扎西朗措的罪人之前
好累,她现在好累呵,活了二十一年,从来没有这麽疲累过。身累,心更累。
、20鲜币第三百二十章狠心再见
“乖猪,过来,我带你回去。”赞布卓顿扯动嘴角,沈厚的声音有些冷硬,鸷锐利的鹰眼却柔和起来,“你不用怕,我不会惩罚你的这次逃跑。以後无论你想要什麽,我都会给你。”
“姐姐,我以後还找机会带你去天竺,去波斯,去更远的地方流浪。”多吉见连法王也无法走进结界锁罩,干脆地放开白玛丹增的腰,双掌触贴在光罩上,努力露出一个最明媚温暖,最纯净无邪的灿烂笑容。猪猡说过最喜欢看他笑容,如果能诱哄她走出光罩,就算脸上的肌笑僵了也没关系。
“小猪猡,”释迦闼修抹了一把脸上黏厚的血迹,长眸依然赤红如修罗鬼煞,但里面的残冷狂暴已尽数消褪,他尽可能地放柔声音,“我读了你留下的羊皮卷,知道你心里怨我。你跟我们回去,我随你用鞭子抽,直到你消气为止。”
“小猪,”白玛丹增散去眉宇间的厉色,温言道,“我可以掌控万物死灵,你若是喜欢,我便禁锁住扎西朗措的灵魂,让他永世不得轮回,一直陪在你身边。”
红肿的沈寂眼眸亮了亮,又瞬间黯淡漠然,视线跃过四个男人,向古格骑兵正在清理的战场。斗阵结束後,太阳从云层中重新显露出来,天空仍然是如洗湛蓝,谷地却成了血红,残肢、断体、鲜血到处都是。战场上空盘旋着被血腥和尸气引来的黑压压的秃鹫,上万头獒犬在尸体中翻找着最肥美的地方啃咬。凄惨惨森森的画面好似修罗地狱,无言地诉说着古代战场的惨烈与残酷。
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不是她能安心生存的时空。她拼命去适应忍耐,然而扎西朗措的死成了压垮她的最後一稻草。她再也不想看到这些残酷血腥,再也不想上了心的人为她丧命,再也不想背负感情。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不管那感情是喜欢是怨恨,是真是假,是长久不败,还是转瞬即逝,都太沈重,太累了。
“对不起。”视线回到四个男人身上,她露出一个疲惫悲凉的空茫微笑,“我太累了,再见。”身体决绝地往後倒下。
身後的旋涡应该是被强大的密宗斗阵爆裂出来的时空漩涡,魔鬼法王说的会把她吞吃到异界彼岸指的应该就是穿越时空吧。再次穿越哪里都好,只要能远离这个残酷血腥的世界,远离这些男人的感情,断绝自己的感情,重新回归穿越前的空白,哪怕她的身体会被时空乱流撕裂,她也无惧无悔了。
她是个自私凉薄又任无比的女人,毕生奢求的唯有自己活得安好心宁。所以,禽兽王、凶兽、魔鬼法王、伪童,还有扎西朗措、银猊,所有扰乱她心的都再见了,这辈子再也不见。
神全然松懈的刹那,眼前也陷入一片漆黑,昏迷前她听到了银猊的闷嗥。
猛冲过去的银猊被黑金色旋涡狠狠弹开,利齿还叼咬着从罗朱皮袍上撕下的一角。它发疯似的不断地往旋涡里冲,又不断地被弹回,直至旋涡消失。
“嗷呜──”
它走到消失的旋涡中心位置,低头嗅了嗅。仰起头,朝湛蓝苍穹发出破裂的滚雷嗥叫,一声又一声,沈闷浑厚得像是从大地深处涌出,凄厉而悲郁,震颤着人的心魂。上万头啃食得正欢的獒犬全都低伏了身体,喉间暗哑闷嗥,齐齐应和。
多吉直跪的姿势颓然曲弓,双手从结界锁罩上慢慢滑落,十指深深抠进泥土之中,头埋得极低极低,任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整个人好像完全石化。他被彻底丢弃了,被那个三番五次说要和他不离不弃的女人,被那个他深深爱着的女人丢弃了。不过是死了一个未婚夫而已,那头猪猡就毫不犹豫毫不眷恋地把他和阿兄全都舍弃了。她的心比他们狠了百倍、千倍不,是万倍心很痛,又好恨,好恨啊
白玛丹增看看身侧一个面无表情,瞬间冷得没了人气的男人;一个双目猩红,浑身透着残佞狰狞的男人;再看看跪在脚边一动不动,却恨意滔天的多吉,心里直叹气。怪他不慎说漏嘴,让小猪知晓了那是个能破开异界的旋涡。
他将体内的魂念珠弹出,垂眸凝视片刻,俄尔又收起念珠。
“说吧。”赞布卓顿漠然道,“她在哪儿”
“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小猪心里最惦念什麽地方,旋涡就能带她去什麽地方。
“纳木阿村”
“不是。”绀青凤眼微微眯起,眺望远方圣洁的雪山顶,幽幽道,“婆娑三千界,她生活成长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并不相同,也正因为她跨越宇宙界限而来,体内的灵气才会蕴含了宇宙能量。此次回归,合乎天理正道。即使此次不归,其灵魂也会在不久之後归去,强留不得。”
释迦闼修的五官刹那扭曲,喃喃自语道:“小猪猡当初曾说她是流落到纳木阿村安家的异乡人,祈祷完睁眼後就站在了纳木阿村外放牧的草原中。原来她是从异世而来的女人,原来是这样,这样啊”看见猪猡消失在旋涡中时,他的心一阵惊痛寒凉後便也随着她的身影从腔消失了。现在又让他听到强留不得,是否从此以後,他与她注定再不能相见
“如果偏要强留呢”赞布卓顿紧盯着白玛丹增,鹰眸比雪山之巅的冰雪还要冷漠冰寒,“我相信已历经了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法王不会一点办法也没有。”右手握在魂刀刀柄上,仿佛白玛丹增的回答但凡有一丝的不如意,便会决然拔刀相向。
白玛丹增收回远眺的目光,对上冷锐深暗的鹰眼,唇畔溢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原本有些困难,不过在收纳进十万之数的死灵和灌注了摩罗鸠毕生法力的修罗百煞阵之後,强留小猪便易如反掌了。只是──”他微微一顿,眉眼间染上几分无奈,“逆天强留也要小猪愿意才行。”正因为他太清楚小猪心里的怨恨与绝望,猜疑与不安,子的自私与凉薄,勇悍与胆怯,才会在看到她临近旋涡时怫然变色,不慎说漏嘴。他不怕小猪被旋涡吞吃,婆娑三千界,过去、现在、未来,只要小猪愿意回来,引领她再次跨越宇宙界限并不艰难。但若是小猪不愿回来,任他法力再增进,也无能为力。
赞布卓顿紧了紧握刀的手,冷冷看了白玛丹增一眼,转身大踏步离去:“烈,该走了。”
“王”释迦闼修霍地转身,双脚却钉在地上,怎麽也挪不动。
“烈,攻下拉达克再过来。”冷硬低沈的话语轻轻飘来,“猪猡最後说的是再见,不是再也不见。”他的乖猪既然太累了,就先让她在她成长的那个世界里好好休息。一年、两年、三年总有一天,她会再回到他的怀抱。
释迦闼修猛地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开,猩红的眼角尚有些微微湿润。他对白玛丹增点点头,朝已经走出很远的赞布卓顿大步追去。
白玛丹增望着释迦闼修离去的背影,眼眸微微垂下,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释迦闼修三岁时,带他到了托林寺,此後无论遭受怎样的痛苦和磨砺,这个坚强的孩子从来就没落过一滴眼泪,但是刚刚他的眼角湿润了。小笨猪,这样一个爱你至深的男人,你竟然也舍得怀疑,舍得丢弃你的眼睛为什麽总盯着过去,不愿意看清现在,不愿意往前面看呢真是个笨得出奇的女人。
他蹲身将多吉抱在怀里,轻轻拍抚他的脑袋,柔声道:“昆绛桑波,我知道你很痛很恨。”一个活得随至极,冷情恶劣的十七岁孩子收敛了所有的诡恶毒,毫无保留地付出最真挚的感情,结果那份感情却被轻易丢弃,心中的痛和恨可想而知。
多吉从他怀中慢慢抬起头,棕色大眼出乎意料地弯似天边新月,眉梢唇角都挂着憨淳无暇的纯美笑意。
“是啊,法王,我好恨德里苏丹,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姐姐就不会有机会丢弃我。”他站起身退开几步,搔搔头,“所以,我决定去一趟德里苏丹。”像是怕被强行挽留,他边说边退,最後索转过身跑了起来。
风从他瞬间湿漉的可爱面庞拂过,雪白的牙齿将下唇狠狠咬破。猪猡,你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了,也千万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我会亲手掐死你这个违背诺言的坏女人
仍旧是个不省心的家夥。白玛丹增又是一声轻叹,在结界锁罩外盘腿坐下。阵内的图案线条已经从血红变成了黑褐色,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忽略。
呜咽低嗥的银猊凑过来,匍匐在白玛丹增身前,用头轻轻地蹭他的腿,蓝色三角吊眼里失了猛兽的凶残桀骜,也失了王者的威凛冷傲,变得十分委屈悲伤。
“猪猡离开不是你的错,她只是不知道你的心。”白玛丹增安慰地拍它的头,“乖,去唤几只秃鹫过来啄食扎西朗措的尸体。”秃鹫是神鸟,也天生不惧煞恶气,由银猊带着,就能自由进出结界锁罩。
“嗷呜──”银猊恹恹地嗥了一声,摇摇硕大的獒头。
“不愿意”白玛丹增挑眉,“银猊,如果不是他的死让那头小笨猪背负了沈重的罪孽感,她怎麽会彻底崩溃绝望,舍弃所有地狠心离开我们。乖,去唤了秃鹫後便和我一起在这里修持等待小笨猪回来。你也受了重伤,不能拖延太久。”
银猊无打采地摇摇尾巴,站起来朝战场走去。大批秃鹫正在空中不断地盘旋,偶尔发出兴奋的难听鸣叫,耐心地等待着古格兵士收缴完敌人的武器後撤离。
呵呵,能在莲华法王的亲自护持下,由秃鹫将尸身啄食干净,这可是博巴人最顶级的厚葬,他并没有对小猪食言。
白玛丹增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向两个赶过来的堪布言明自己要暂时留在喜马拉雅山中苦修,让他们自行带领僧兵全部回托林寺。
没过多久,身为天神之子的古格王率四万骑兵在喜马拉雅山西段全歼德里苏丹的十余万步骑,其後又风驰电掣地率军征服拉达克,屠尽拉达克王室的所有成员,将拉达克正式纳入古格版图的辉煌战绩被四处流浪的折嘎艺人们争相传诵。古格王穆赤赞布卓顿之名更是威震屋脊高原、西域各国、大元朝,乃至喜马拉雅山另一面的诸国。而与古格王威名相伴相传的还有与天竺大法师斗阵获胜的莲华法王,众多信徒和修行者不远千里地赶到托林寺想要瞻拜莲华法王,或是和其探讨教义,却被主持堪布告知法王正在闭关修行,只得遗憾而归。
喜马拉雅山脉西段的灌木杂草由青绿变成深绿,又从深绿变成枯黄,在发生过激烈战争的谷地中有一个从不脱下斗笠的苦修僧人,带着一头异常雄壮剽悍的银獒,日夜为死去的十数万亡灵超度。经过谷地的翻山人和各国各族的商旅虽从不在谷地中驻扎歇息,也从不饮用谷中小溪里的水,却会在为亡灵超度的苦修僧人面前虔诚地拜一拜,或是郑重地施下一礼,献上哈达或吃食,祈求赐福後,再继续赶路。
据说,只要得到了这名苦修僧人的赐福,即使在翻山中遇到危险,也总会化险为夷。於是,这条从古格阿里通向外域的喜马拉雅山西段道路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商旅们最爱走的一条路。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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