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红坐在马桶上摇头,小腹坠痛如人流堕胎的时候,子宫化作一颗沉重铅球,无止地向下拖坠,汹涌不断地流血……还好现在她身下流出的只是经血。红糖水对她来说当然没用,就像喝中药调理身体一样,除了让她跑多几次厕所,加重肾脏负担之外,没什么疗效。
从季云衿的手中接过卫生巾,她说自己缓一会儿就好。季云衿却不敢离开,等到楚红穿上一次性内裤站起身,还是一副紧张的神色。
“你下午还有课,洗完澡回家吧。”
楚红关上浴室的门,忍着疼痛走到床边,拾起地上的衣服,她的衣服倒是没什么味道,穿戴整齐后,她想起来,季云衿的裤子恐怕不能再穿。
看着楚红推门进来,淋浴花洒下的季云衿急忙背过了身,她冲澡很快,不到五分钟就进行到最后一个步骤,身上打满了沐浴露。楚红见她闪躲,觉得好笑,但没有调笑的心情,她在上来之前就看过,旅馆隔壁是一家自助成人用品店,再过去是一家药店,剩下的不过是些餐馆、烟酒商店、彩票投注站之类的店铺。她背对着季云衿站在洗漱台前,将她那条散发着尿液味道的牛仔裤浸泡到面盆中,没有洗衣液,只能用香皂勉强打出泡沫,穿湿透的裤子总好过穿脏透的裤子。
季云衿庆幸镜面起雾,让她不至于有赤裸相对的尴尬。她飞速洗完澡穿上内衣裤,楚红已经将那条裤子拧干,拉开帘子,挂到窗前,早上十点的太阳正好从小窗中照进来,但牛仔裤还在滴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晒干。
“十二点回去,来得及吗?”楚红听见季云衿出来,站在窗前问她。
“我请假了。”她刚才下楼去买内裤的时候就请过假了,借口说自己发烧。
“不早说。”楚红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刚才拧干那条裤子用了她全部的力气。
季云衿从身后拥抱过来的时候,楚红被她吓了一跳,刚想要挣脱就听见季云衿的声音:“还疼吗?”她双手捂在楚红的小腹上摩挲,阳光穿透纱窗,带来光与热,绞紧的腹部暂时松懈下来,过渡到可忍受的钝痛,她想自己需要一个暖宝宝贴。
楚红拍掉季云衿的手,很想重提之前的声明,声明自己只做爱,但季云衿却抱着她不肯撒开,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试图贴得更紧:“我们别回去了。”她已经爱上这一天一夜,虽然今天还未过半,车中度过那煎熬漫长末日前的一夜后在天光大亮时收获令人惊喜的结果,没有比这更好的体验,就算现在她们窝在潮湿有着食物馊气和不明痕迹的情趣房里,却难说不是一种美好新奇的体验。
只在季云衿眼中美好新奇,楚红讨厌这个灯光使人眼花缭乱的地方,闭上眼睛依旧能感受到跳跃的光点。昨夜,昨夜也没那么美好,她从季云衿的怀里脱身,窗前黑黢黢粘连在一起的光影骤然分开,更多的阳光穿墙透壁洒进这间屋子,楚红对着阳光拍打自己裤子上沾染的灰尘。
别回去了。楚红不想深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权当没有听到。季云衿却靠在窗前,燃起一支香烟认真思考起来:“等裤子干了下去转转?”她对这种发展中慢节奏的地方有着天然的好感——其实就是不发达的委婉说法——勉强称作城市,实际上资源全被临近的大城市霸占,日复一日永远在发展中。楚红太过熟知这种地方,在这里生存无所遁形,六度分隔理论减低到四度,楼下小卖部的老板都可以越过四个人的关系和市委书记搭上线,季云衿是同性恋,她做过小姐,隔日就会被打听得一清二楚,然后精神游街,永远失去面目和姓名,被称作小姐,被称作同性恋。
她想了太多,她想季云衿应该不是那个意思,于是又和她商定回去的时间:“中午吃完饭回去吧。”
季云衿扔掉熄灭的烟头,正对着窗外光线扣弄自己掌心的烫疤,结了痂已经不再流血,听见楚红急着回去,她有些不快:“我累了,不能疲劳驾驶。”
楚红沉默着走向床头,将那张沾血的床单重新翻一面铺好,枕头也包裹进去,示意季云衿睡一觉。
看着季云衿犹豫良久终于肯躺到床上,楚红像哄小孩一般揉着她半干的卷发:“睡一觉,等你醒来我们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