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久安都不知自己何时睡了过去,他是被姜孤夜轻轻推醒的,睁眼就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到了。”姜孤夜对他说。
马车外头极为安静,只能听到偶尔的几声鸟鸣,但谢久安不知道为何有些紧张,垂在袖管里的手指攥得紧紧的,下一刻却被握进温暖的掌心,他吓了一跳,抬眸一看却是姜孤夜牵住了他。
姜孤夜眉骨锋利,眸光幽邃,不笑时也是冷峻凛然,不怒自威,可是谢久安看着他就想起方才车上那场荒唐的颠鸾倒凤,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姜孤夜将他紧攥的手指扳开,与他十指交扣,扶着他问:“能站起来吗?”
谢久安刚刚被掐着腰肢肉了好一会,双腿酸软地几乎站不稳,哪怕在车上睡了一觉也依旧没缓过多少劲来,但此刻都已经到孤月山庄了,也不可能叫男人抱着或是背着他走路,谢久安便咬着忍着,撑着打颤地腿站起来,说:“可以的。”
姜孤夜垂眸看了他一会,倒也没说什么,引着他往外走。
谢久安掀开帘子,马车外刺目的光线射到他脸上时还叫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睛,等到适应了后才有空打量周遭的景物,可是这一看却骇得他差点双膝软倒,被姜孤夜半抱着才堪堪站稳。
而这一切都是因马车外有男有女排得规整,熙熙地站了不少人,但皆睁大了双目盯着他瞧,震惊之意溢于言表。
谢久安惊怔的时候,姜孤夜却是已经揽着他的腰将他从马车上抱了下来,随后眸光一扫,依次看过那些人的面庞。
寅月对上姜孤夜的眼睛时便骤然回神,带领着众人半跪下行礼:“庄主。”
姜孤夜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起来,但到了谢久安这边,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眉宇间却多了些温柔,牵着谢久安的手迈步进了山庄。
酉月戌月跟在他身后也准备进门,却被寅月抬手拦住。
酉月和戌月面面相觑,又看向寅月,低头恭敬道:“大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寅月低声喝道。
戌月道:“我们不是在信里和你说了吗?”
寅月无言。
毕竟信里说的哪有亲眼看见来的震惊?
起初他在信中看见酉月戌月说他们这次是驾车回来,到山庄的时辰可能会迟一些时还以为庄主受了伤,心里十分担忧,可是再往下看,却才知道原来是庄主带了个人回来,那人手无缚鸡之力身子娇弱,所以庄主特地为他包了辆马车慢慢赶路。
然而寅月半个字都不信,以为酉月和戌月就是在蒙他,毕竟这两个人经常干这些破事。
可当姜孤夜真的乘了辆马车出现了,寅月不得不信了。
他亲眼看着他服侍了十几年从不叫人近身的庄主,今日居然亲自抱着个少年走路,两人举止亲昵,更别说姜孤夜眉宇间还满是罕见的温柔。
戌月看着自己一向沉稳的大哥寅月如今满脸错愕,心底也有些复杂的欣慰,没规没矩拍拍他的肩问:“诶,大哥,我们还让你给谢公子准备了住房,你准备了吗?”
寅月这会也顾不得去教训戌月了,说:“准备是准备了——”
但却是在后院,和其他莺莺燕燕挨在一块的。
这倒不是说姜孤夜身边有其他人,只是孤月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不一般,便总有一些人爱给姜孤夜塞些美人,还有些自荐枕席的开放女子,姜孤夜从来不碰她们,尽数丢在后院,半个月后将这些美人全数打包卖去了娼馆,说是放她们离开孤月山庄,重获自由。
而自此之后,也再没人敢给姜孤夜送美人了。
只有几个有些权势的女子,以拜访孤月山庄之名,非要赖在山庄里住上些时日,戌月和酉月觉得这些女人真是有意思,还经常跑到后院去看她们争姿斗艳,美曰其名:庄里无聊,看戏乐乐。
所以寅月以为这次庄主“带”回来的也是这般人物,却没想到姜孤夜似乎真的喜欢这名少年,听戌月这么一说连忙朝着姜孤夜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这里就是孤月山庄吗?真大呀”谢久安被姜孤夜领着走了段路,望着山庄里葳蕤的奇树和盛放的唐菖蒲惊叹出声。也不知这孤月山庄究竟多大,他走了这么久也没瞧见有个边际。
姜孤夜扯了扯唇角,却是问他:“累了吗?”
谢久安那脚本就不适合走路,平日里随意走上几步都觉得累,更何况是今日?眼下他双腿酸痛的几乎都要迈不开步子了,闻言也不太敢逞能,微微红着双腮低声说:“有、有点”
姜孤夜轻笑一声,直接在谢久安面前半跪下说:“来,我背你。”
谢久安又被他唬了一跳,连连摆手说:“这不成的!”
姜孤夜以为他是面皮薄,便哄他说:“没人看见的。”
山庄里众人绝不敢跟在他身后窥视他的行踪,就算是真的有人看见了,他们也会是装作没看见。
谢久安四处张望了几眼,见周围确实似乎没人,这才赧着脸趴上姜孤夜的背,双臂箍着他的脖颈,极为眷恋地贴在他的身上,偏偏他还担心给姜孤夜添麻烦,小声地问:“恩公安安会不会有些沉?要不一会您就将安安放下吧,安安能自己走的。”
可是对于姜孤夜来说,谢久安轻得就如同一张白纸,他张唇正要说话,就听见身后有步声传来,来人是寅月:“庄主。”
姜孤夜停下步伐:“何事?”
寅月看了眼趴在姜孤夜背后耳根通红的少年,更是觉得少年的房间不该安排在后院,可他也不确定要将少年安排在哪,是安排在姜孤夜半弦院的邻院里?还是就安排在半弦院的偏阁中?
他想不出结果,便直接问:“属下误将谢小公子的房间安排在了后院,觉得有些不妥,不知庄主想让谢小公子住在何处?”
寅月的话落在谢久安耳中后也叫他有些紧张,他虽然不知道后院在哪,可也是想和男人住得近一些的,便微微绷紧了身体等待姜孤夜的回答。
姜孤夜闻言也怔了一会,不过他很快就说:“他和我住。”
这下发愣的人变成寅月了,要不是姜孤夜看上去面色如常,这个少年脚步虚浮身体羸弱,他都快怀疑是不是少年给他庄主灌了什么迷魂汤或是下了什么深情蛊了。
而谢久安听了姜孤夜的答案却是同兴不已,喜难自抑地又问了一遍:“恩公,安安真的可以和您一块住吗?”
“嗯。”
姜孤夜说一不二,这是孤月山庄的人都知道的事,山庄里也没人敢在姜孤夜说了话后还像是不明白似的又问一遍,因为姜孤夜脾性不太好,更没那个耐心重复。
可这一次姜孤夜却是耐心地应了少年,还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寅月说,“这是寅月,庄里的大管家,日后假如我不在,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说。”
谢久安闻言立时朝寅月望去,又想起此刻他伏在姜孤夜背后很没规矩的模样,担心惹了寅月的厌恶,便有些怯怯和寅月问好:“寅月管家”
寅月哪敢受他的礼,姜孤夜刚刚一席
话分量极重,谢久安听不懂,却不代表他也不懂,便朝谢久安笑笑说:“谢小公子好。”
姜孤夜不想让他们再聊了,赶人道:“我们回半弦院了,你今晚找几个绣娘过来给安安量下尺寸,给他做几套新衣裳。”
安安,听听这称呼,得多亲近啊。
寅月心里咋舌不已,面上却不显,只是恭敬道:“是,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