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翊生。
姜孤夜当然记得这个名字,此人可以说是他的宿敌,当年姜孤夜离开孤月山庄去江湖上闯荡,第一个跟头便是栽在诸翊生手里的。
所以现在提及这个名字,姜孤夜也是嫌恶地皱眉,寒声问:“他又怎么了?”
子月回道:“他就在邺城,和一位名叫‘香娘’的女子在一块。”
姜孤夜听着香娘这个名字觉得熟悉非常,再一细想,便猛地记起这是谢久安生母的名字。
霎时,姜孤夜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开口道:“你继续说。”
姜孤夜想的是,那诸翊生说不定是知道了香娘是安安生母,便把她扣在自己身边,想要以此来要挟他做些什么。他这样疼爱安安,如果安安真的想要救他生母,他不会坐视不理。
子月闻言却抬头望了他一眼,目光中含着诸多复杂的情绪。
孤月山庄律例严明,在姜孤夜问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抬头直视他,子月此举可以说是逾越了,所以姜孤夜对上他的双目时微微怔了一瞬。
但子月深吸一口气,却道:“属下查到,香娘是谢公子的生母,也是十八年前,和庄主您有过一夜的妓子,她后来怀孕了”
剩下的话,子月怎么也说不出口,此事太过惊世骇俗,连他也不知从何讲起。
而姜孤夜怔愣着,等反应过来子月在说什么后盛怒,喝道:“你说什么?!”
子月立刻跪下,低着头也不管姜孤夜暴怒时会做出怎样的事,不敢停顿连声道:“属下也不敢信,便潜入诸翊生府邸,亲耳听见他和香娘说的!”
十八年不能提及的事只有一件。
诸翊生论剑输给了姜孤夜,他阴鸷狠毒,发誓要姜孤夜后悔一生。
姜孤夜怔怔地后退几步,手掌碰到一旁的案几,发出“呯”的一声。
当初的他不明白,诸翊生既然都已经寻到时机给自己下毒了,为何下的只是难解的合欢药,如今想来一切都已经明了。
诸翊生的报复果然够狠,他居然能有耐心,用整整十八年的时间来布这样一个局——要他骨肉分离数十年不说,还要他父子背德,逆常乱伦。
安安在那儿受了多少折磨啊
倘若那日他没有去花栖楼,更没在阴差阳错间将安安带回孤月山庄,那安安会如何?
诸翊生怕是要等他的安安受尽万人摧残,然后再设法送到他的面前吧?
姜孤夜闭了闭眼又睁开,里头晦暗无光犹如一潭死水,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得发响,出口的声音却十分平稳,只有些许喑哑,问子月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子月垂眸答:“寅月。”
姜孤夜喉结攒动,闭目道:“让他带着酉戌丑去杀了诸翊生和香娘。这件事今后除了你我三人,不能让第四人知道,尤其是安安。”
这便是要压下此事,不让任何人知道谢公子的真实身份。
然而孤月山庄如今已经开始操办三月后的大婚了。
子月不禁倏然抬头,望着姜孤夜同样哑声说:“可寅月正在弄婚礼之事”
“婚礼?”姜孤夜扯了扯唇角,陡然睁开双目,挥袖击碎身侧的桌椅,目光阴狠,“你还要我办什么婚礼!”
子月跪在地上不敢再言。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姜孤夜的粗喘声,如此失态的姜孤夜,子月从未见过。
片刻后,姜孤夜道:“让寅月将诸翊生活捉回来,我亲手杀了他。你下去吧。”
“是。”
子月相信,若不是姜孤夜顾忌着谢久安不能离开山庄,恐怕会直接去邺城杀了诸翊生。只可惜他喉结滚动两下,低着头离开了偏厅。
子月走了,姜孤夜却一个人在偏厅站了许久,直到日薄西山时分才踏出偏厅,朝着半弦院主屋走去。
偏厅到主屋只有短短的一段路,但是夕阳却将姜孤夜的影子拖曳得极长,他望着面前的黑影,只恨不得这段路再漫长一些,漫长到让他能够想出一会见到谢久安要和他说些什么,又要装成什么模样才能不让谢久安的发现他的异常。
可是等到姜孤夜真的见到谢久安时,他打好的腹稿却通通忘得一干二净,千言万语到了唇边也一个字都吐不出,甚至连“安安”二字都叫不出口。
而姜孤夜在偏厅站了多久,谢久安便在半弦院等了他多久。
他一踏进主院里,便看到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门扉边等他的谢久安,一见他出现,立马从杌子上站起朝他跑来。他们下午才在书房欢爱过,所以谢久安分外黏他,倚进他怀里后就仰头濡慕地望着他,软声道:“恩公,你回来啦。”
姜孤夜抬手,轻轻地搭在谢久安的肩上,却不敢再如往日那样收拢将谢久安紧紧抱在自己怀中,彼时他们唇舌交缠、肌肤相亲有多恩爱,此刻姜孤夜心里就有多少酸涩和痛苦。
他哑着声问:“嗯,安安吃过晚饭了吗?”
先前姜孤夜不知何时才会回来,香薷和香橼其实已经来问过谢久安好几次要不要用晚饭了,可是谢久安总是说“再等等”,故而等到这时也还没吃,闻言便答道:“没有,我在等恩公呢。”
“以后不要等我了。”姜孤夜道。
他此刻心神乱极,说出口的话也有些冷淡,谢久安身体颤了下,仰头困惑不安地望了一眼他,又低下头小声应道:“嗯”
等看到谢久安这样委屈难过,姜孤夜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扯出个笑容,手臂虚虚抱着谢久安的腰和他说:“你身体不好,早晚饭要按时吃。”
谢久安总是分外好哄,闻言又抿着唇露出个腼腆的笑,说:“嗯。”
这一次答应的就没有丝毫委屈在里头。
可是姜孤夜看着他这样,心里的思绪反而更是缠成一团乱麻——谢久安刚到孤月山庄时总是患得患失,被他哄了很久才会学着生点气,可是他心底仍是不安的。
姜孤夜知道谢久安有多脆弱,他就像是柳枝头初发的新芽,纤纤孱孱,一掐就断,依赖着他的龙爱才能活下去。
倘若谢久安有其他喜欢的东西,姜孤夜或许还不会这样心乱,偏偏谢久安不爱钱财,不贪佳肴,只眷恋着他的怀抱,所以姜孤夜不知他要如何才能把他们不能成亲这件事和谢久安说清楚。
他也不敢说。
一个人心里如果藏着事,就算面上不露丝毫端倪,亲近他的人也总是能从一言一行中发现不对,更何况姜孤夜的异常是那样明显——他回来后,都没有再亲过他一次。
用完晚饭后,谢久安望着姜孤夜侧身对着他净手的背影,抿着唇心里惴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姜孤夜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成了这样,他能感觉到姜孤夜不亲近他了,可是为什么呢?
谢久安觉得自己一直很乖,他唯一让人觉得低贱的便是他的出身,可是姜孤夜清楚他的过往,以前都不嫌弃,现在更不可能,所以谢久安想不明白究竟为何?
思来想去,谢久安觉着是不
是因为自己最近有些脾气,太过骄矜,不比以前乖巧了,所以姜孤夜才不亲近他,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改就是了。
于是谢久安跑到床柜边上,取出平时欢爱过后姜孤夜给他上药用的小药罐,再回到姜孤夜身边轻轻拽他衣袖,小声说:“恩公”
姜孤夜转头看他,轻声道:“怎么了?”
谢久安把药罐递到他手中,有些局促地说:“我、我那里疼恩公你今日还未给我上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