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豢养鬼物,化为己用,此等手段在那个地方并不稀奇,在沧澜大陆却是大忌。
在自己离开的这千年间,沧澜大陆究竟发生了什么?
“嗡——”
这时有剑鸣声响起,像是要唤起他注意那般高高低低变幻不停,如同撒娇一般。
萧崇琰收回目光,望向悬停在自己身前的剑光,神情微暖,说道:“不行,回去。现在还不是时候……听话,等我来寻你。”
对任何剑修来说,本命剑都是他们的半身与同道,萧崇琰想要重新踏上大道,必然要取回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本命剑。
他安抚般轻拍剑光,看不行剑磨磨蹭蹭离开,行至半路却不甘寂寞,于归鞘前再度去往九天。
“嗡——!”
九天上,蓦地响起一道剑鸣。
那道剑鸣快意锐利至极,似可平世间一切不平事,或可斩尽天下万万物。
那是时隔千年再露锋芒的酣畅淋漓。
一剑而起,我自问天,九天之上,唯有一剑!
冥冥中,似乎有青年清冷的声音与稚童软糯的声音同时响起,在萧崇琰心湖间震荡不已,那半副剑骨内万千道剑意也尽数苏醒,一时间剑气纵横,气象万千。
九天之上,沧澜大陆亦被这声剑鸣惊醒,凡在抱一境及以上者不约而同抬首,望向同一个地方。
中州神朝,落河尽头,流云巅上。
那里有一把天下第一的剑,已经沉寂千年。
大陆最西端,有一个背负长琴的少年渡海而来,忽然仰头,在剑鸣声中若有所思,随后调转方向,往东边而去。
东边是东璜王朝的边境,边境上有一座与世隔绝的山庄。
山庄内,有人仰头望天,哑然失笑。
而负琴少年背后长琴恰在此时震动不已,有剑吟亦从琴中蓦地响起,似在遥遥相和。
少年有些讶异,伸手按住长琴,疑惑问道。
“小九?”
第3章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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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崇琰微阖双目,再一次心湖自观。
他坐在山巅,斜倚在那汪碧清的湖边,正在和自己的本命剑讨价还价。
“不行啊,都一千年过去了,我们不差这几年。”
“……不行?我不过问心境,如何强闯流云巅?”
“不行,我如今伤得太重,尚且握不住你。”
“嗡嗡!”
在他身旁,由某把飞剑幻化而成的金色小人正在撒泼打滚,将山巅搅得一片狼藉。
已经归鞘于流云巅的不行剑本体再度陷入沉睡,停留在自己主人心湖间的那缕剑识却精神抖擞,使劲浑身解数软磨硬泡,撒娇卖痴,缠着萧崇琰去找它。
萧崇琰有些感慨。
千年过去,大梦一场,不行剑还是这么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实属不易,该当珍惜。
他对自己的本命剑一向最为耐心,伸手揉了揉金色小人耷拉着的脑袋,安慰道:“别急,最多五年,我就来接你回家。”
五年时间,足够他从问心境跨越至守静境,真正握住不行剑,而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只是利用神魂力量遥遥请剑,便要元气大伤。
五年于修士而言,只是弹指一瞬。
不行剑闻言果然精神许多,金色小人开心地抱住萧崇琰的手指蹭了蹭,一脸傻乐。
萧崇琰看了眼不行剑,又看了眼一直以来安安静静,不声不响的九逍剑,微微一笑,突然有些欣慰。
还是小九老成持重,让人放心。上一世流云巅赴约前便按他要求远遁海外,只等自己转世后破境神无再去取回,不会有任何意外。
九逍剑所化银色小人感知到萧崇琰所想,有些紧张地扭了扭身子,偷眼去看自己的主人。
萧崇琰的神情忽然一怔,像是有所感应般望向西方,沉默良久后,他有些无言地转头,正对上九逍剑偷偷看来的目光。
“小九?”
九逍剑神色严肃,眼神飘忽,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山庄正西方,有一道属于九逍剑本体的气息正在快速接近,笔直向他们而来。
……
……
萧崇琰抬手,揉了揉额头,然后一言不发地退出心湖。
他觉得自己的伤势仿佛更重了些。
—
小院内风雪漫天。
萧崇琰倚在门边,脸色煞白,忍了又忍,还是抑制不住喉间痒意,侧首呕出一大口血来。
他的眼前依旧在阵阵发黑,大脑嗡鸣作响不止,缓了好一阵才勉强恢复几分力气,抬手将唇边溢出的鲜血拭去。
以问心境强行催动神魂请剑,以半副剑骨驱动不行剑剑意,又在破开小天地后剑出万里,剑斩十万山……这对他的身体负担实在太重,让萧崇琰短时间内只能静养,无力再出剑。
而他之所以先前要那般出剑,自然是因为从鬼物刺客身上感知到了养鬼盅的气息。
这种饲养鬼物的方法来自鬼域,鬼域不在沧澜大陆,亦是三千世界之一,却独独对沧澜大陆虎视眈眈,每逢数百年便有大举入侵。
二者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上万年,仇怨积累至今再难化解,唯有不死不休。
一座养鬼蛊现世,背后必然有鬼族操纵。
这意味着沧澜大陆如今已有鬼族潜入暗处,伺机而动。
萧崇琰略微沉吟,指尖一道浅金剑意蓦地出现,倏尔间划破风雪,远行而去。
院中一片安静,只有簌簌落雪声不断,他垂首掩袖低咳,望见指尖化不去的雪花,沉默片刻,随后闭上眼睛,神情有些厌倦,似乎觉得很是麻烦。
——有一道别有用心的灵力悄然落下,藏于细雪,来到他身前。
这道灵力,来自鬼域手艺人中的“织梦人”。
织梦人所负神通极其诡异,可窥探心意,编织梦境,极为诡谲难防,落入其间便是凶险万分,修行者往往对其避之唯恐不及。
但萧崇琰却恰恰相反。
此时此刻,他正敞开心湖,迎那道灵力而入,要令自己堕入梦境。
因为他要借由织梦人之手回溯过往记忆,欲回到千年前的流云巅上——
去将一切看得更清。
雪下得更大了。
有茫茫雾气渐从院中升起,不过数息时间便厚重得伸手不见五指,将萧崇琰的身形完全覆住,再看不见。
浓雾深处,萧崇琰微阖双目,神情安然,似是正在冥想,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
……
“本请来织梦人,是想让你在睡梦中无知无觉死去,也好少受些罪,可没想到你竟然宁愿清醒着痛苦万分死去……”
一片白茫茫雾气间,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轻讽,有人低低开口,声音模糊,辨不出身份。
“真不愧是北地魔君。”
萧崇琰睁开眼睛。
最开始的刹那,他只觉得神思昏聩,虚弱至极,半身都已失去知觉,只余下空空茫茫的无力。
而后他垂下目光,恰落在心口,望见那柄当胸而过,将自己死死钉在身后天柱的飞剑,微微一怔,随后恍然。
那是不行剑。
他身在流云巅。
这里是千年前。
方才小院内雾气四起,织梦人暗中出手,欲令他永堕梦境,再无醒来之日,殊不知一切本就皆如萧崇琰所愿。
织梦人能够窥探到的心意,便是他让织梦人看到的心意。
那自然织梦人因此而编织的梦境,便是他想要回溯的过去。
萧崇琰的眼神渐渐清明,心神安宁,随后眼前雾气尽散,显出真实模样。
偌大的流云巅除他之外,空无一人,山巅外四面各有一方天柱虚影遥遥而立,每根柱下各有一人,身形没入雾间,模糊难辨。
这时有一道身影自某处天柱下而来,白衣持剑,神情无波无澜,带着满身死气与杀意,被掩在迷雾中的双瞳露出,微弱红光在眼底逐渐亮起,愈来愈盛。
那个白衣人抬起手,握上萧崇琰心口的不行剑,拧转剑身,便要彻底搅碎他的神魂剑骨,了结他性命——
神魂撕裂的痛楚蓦地传来,萧崇琰神色不变,眼神微凛。
他自然知道这个持剑白衣人就是织梦人所化,要趁他心湖失守,于梦境中将历史重演,如千年前那般再杀他一次。
在织梦人的梦境中死去,或许便是真正死去。
但就在剑气于他体内肆虐,神魂被渐渐消弭的同时,不行剑剑光湛然,亮彻此方天地,那四方天柱下的雾气却开始消散,渐渐露出其下四人身形!
萧崇琰冒险入此梦境,想要看清的真相,正自他面前缓缓展露,即将分明——
“嗡!”
不行剑却在这时蓦地高亢嗡鸣,尖声向他示警,随后剑意不受控制骤然迸发,刹那间向他当头罩下,要斩灭他最后一分生机!
剑光下,萧崇琰的神情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