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诧异地跟上,不知公子究竟是在应他,还是回方才那句“心情不错”。
直至春宴中央,慕迟坐在上座,不觉抬头看了眼对面。
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慕迟蹙了蹙眉,刚要开口,便听见身侧一声柔婉的女声传来:“慕公子。”
慕迟听着这抹声音怔了下,抬眸看去,乔青霓正站在他对面的席位后,对他颔首行礼,脸颊微微泛着红,目光如水飞快从他头顶的发冠一扫而过。
“昭阳公主。”慕迟噙着一抹温柔的笑,颔首回应便欲收回视线,下瞬却察觉到什么,重新看向乔青霓的发间。
艳红翡翠精雕细琢而成的红豆藏在她的满头青丝中,如此熟悉。
他看了许久,久到乔青霓的脸颊越发羞红,他唇角的温柔笑意却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有双眸如被浓墨晕染一般漆黑。
直到下座一声诧异的女声道:“你既是济州人,定见过不少雪吧?”
男子温和应:“回公主,济州每年冬季便会大雪纷飞,最大时雪深两尺。”
慕迟淡淡地移开目光,朝那边看去。
乔绾坐在下座,前倾着身子,双眼莹亮地看着对面书生模样的男子。
而她的头上,花蝶簪的蝶翼轻颤,翩跹欲飞。
作者有话说:
狗子:第一次戴情侣簪,有点紧张。
狗子:谁说我和她般配的?我只是戴个簪子而已。
狗子::)
第40章 、书生
春宴上依旧春光明媚, 却无端冷寂了许多。
慕迟仍安静地看着乔绾头上悠悠振颤的蝶翼,恍若春光都被冻结,一切都变得格外漫长。
他想到了当初司礼将那盒首饰送来时, 曾提及过“她给昭阳公主府也送了份贺礼”,可他未曾在意;
想到她去花阁那日,在她的寝殿, 那个叫倚翠的侍女说“昭阳公主府给她送了补品”, 想必就是回礼;
想到以往她送他成双成对的鸳鸯簪时, 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迫不及待地展示给他看, 而这次她却一次都未曾提及过……
一旁的乔青霓看着眼前眉眼艳若芙蕖的男子,周身却盈满了震慑人心的冰冷,心弦不觉一颤。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见正和外男谈得兴起的乔绾时微顿,睫毛轻颤了下, 声音也轻了许多:“慕公子?”
慕迟平静地收回视线,落在乔青霓的发簪上, 神色并无半点异样,难辨喜怒:“昭阳公主的发簪……”
乔青霓脸颊一热, 温婉地笑:“是皇妹送来的贺礼。”
她说着, 飞快地看了眼他的反应。
黎国只有两位公主。
皇妹是谁,不言而喻。
慕迟垂眸, 讥诮一笑, 嗓音阴柔:“原来如此啊。”
竟是他从头到尾被戏耍了一番。
“这簪子可有不对?”乔青霓低声问道。
慕迟移开眸子,看向对面那个空荡荡的席位, 又看向正和对面那个书生相谈甚欢的乔绾, 望了许久方才开口, 语调越发温柔,宛转着如带着钩子一般:“很好看,戴着吧。”
话落,突兀地闷咳了一声,掩在身侧的手紧攥着,手背青筋突兀。
乔青霓的目光微暗,继而抿了抿唇,从慕迟的发冠一扫而过,转身回到对面的席位款款落座。
乔绾未曾想到眼前文文弱弱的书生竟是从严寒的济州来的。
济州是大黎真正的最北端。
乔绾曾听人说,济州每年冬季,树枝如银装素裹,房屋若雪霜垒筑,万物一片白,对济州更是生了几分向往。
她以往给乔恒试药,日日肺腑灼热,如今倚翠每日给她煎药,虽然已经好受了许多,可体温仍比常人要高一些。
尤其上月十五,没有去宫中试药,她即便喝了药,肺腑仍闷痛了一整日。
她喜爱雪,喜爱那些严寒之地,那让她觉得舒适,她更喜爱严寒之地中旺盛的生命力。
她想去的不只是济州,还想去大齐,甚至比大齐还要北的地方。
如今碰见济州来的书生,她难免兴奋了些,又问了许多问题。
譬如大雪日如何出行游玩,每日当真只吃面食,又催着他讲了不少关于冬日的故事。
程清川倒未曾推辞,竟真的如说书先生一般,将活灵活现的济州娓娓道来。
乔绾一时听得有些入神,直到四周一片沉寂,便是程清川都慢慢住了口,朝上座看去,脸色有些茫然。
“怎么?”乔绾不解地回过神来,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正迎上慕迟的视线。
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漆黑,看不出喜怒。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他顿了下,轻描淡写地移开双目。
他果真来了春宴。
乔绾刚要收回目光,下瞬察觉到什么,看了眼慕迟的发冠。
很眼熟。
和乔青霓今日佩戴的一模一样。
乔绾蓦地想起雁鸣山祭天的前一夜,自己曾满心欢喜地拿着一对鸳鸯簪去找慕迟,将其中一支给了他,并故作含蓄地提醒他“自己明日会佩戴此簪”的场景。
可是,第二日,只有她一人戴了那枚簪子。
虽然并非全无收获,最起码去楚州时,用那枚鸳鸯簪换来了数百两银子。
如今倒是便迫不及待地戴上了。
乔绾冷笑一声,没好气地收回视线看向程清川,见他仍看着上座,唤了几声没有反应,干脆半站起身凑到他跟前挥了挥手:“书呆子,你继续啊,方才你说到每逢落雪,小孩便不用去学堂了……”
程清川反应过来,察觉到乔绾前倾的动作,红了红脸:“长,长乐公主先坐回去,在下便讲给公主听。”
乔绾看了眼二人相隔近三尺的距离,皱了皱眉反而朝他凑去:“你没和女子说过话吗?”
程清川被她反问的睫毛一抖,耳根更红了。
上座传来“啪”的一声酒杯碎裂的声音,旋即有小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慕公子恕罪,小人这就去换新的杯盏来。”
“快去传太医来,为慕公子包扎伤口。”
“怎么做事的?竟敢伤了慕公子,去后庄领罚……”
上座喧闹声阵阵,乔绾听着那群人口口声声的“慕公子”,不知为何听故事的兴致陡然消散,她顿了下便要坐回位子。
却没等她动,便听见身后阴阳怪气的声音道:“长乐公主当真是不知男女之防啊,莫不是把你在花阁的做派带到春宴来了?”
乔绾拧眉,转眸看去。
方才离开的赵滢此刻已经换上一件碧玉石色镶花纱裙,脸颊虽仍隐隐泛红,但看起来不会留疤。
赵滢嘲讽地瞪了乔绾一眼,又看向一旁的书生,随后一怔,这书生……她只觉像极了曾随在文相身侧的一个备受器重的英俊门生。
可那时她只远远瞧着,看不真切,眼下也顾不上细想,只道:“这位公子你可不要被骗了,这位便是咱们大黎赫赫有名的长乐公主。”
乔绾老神在在地看着她,且不说程清川亲眼看着她从花阁走出来的,便是不知又如何?
她若在意每一个人的眼光,早累死了。
程清川站起身,对赵滢拱手道:“多谢姑娘提点,在下确听过长乐公主的名号,听闻此番长乐公主带头捐银近二十万两,在下佩服不已。”
乔绾的表情古怪地变了变,她虽将一些玉石明珠兑成现银,可因实在太多懒得盘点。
而今才知,那竟是足足二十万两!
赵滢一怒:“你这书生莫不是不知,她可是常去花阁的!”
乔绾的思绪仍沉浸在二十万两的余震中,闻言并无反应。
程清川笑道:“这世间男子行了善事,若私下出入青楼,便被赞为风流雅士。长乐公主也是风流雅士了。”
乔绾总算因这番话回神,不觉多看了这书呆子几眼。
赵滢见说不通程清川,只得瞪向乔绾。
乔绾慢悠悠地看了眼桌上的热茶。
赵滢察觉到她的目光,想到她方才掀桌子的场景,脸色一变,飞快地后退半步,哼道:“我是来向长乐公主下战书的。”
“待会儿射箭,我愿领教长乐公主的箭术,临阵脱逃者便庡?是主动认输。”
她方才便一直看着这边,慕公子果真只在意昭阳公主,而乔绾却连上座都坐不过去,只能待在下座,还无人请她回去。
往年乔绾箭术平平还总大出风头,而今她一朝失宠竟还如此招摇,她自然要挫挫她的威风。
扔下这番话,赵滢便转身离去了。
可这番动静,却还是引来周遭所有人的注目。
乔绾的箭术,参加过春宴的人都清楚,不过是三脚猫的水准罢了。
那赵滢却是卫将军嫡女,箭术虽说不上精通,却比乔绾要好上一些的。
只是往年乔绾是乔恒最为宠溺的十一公主,众人不敢得罪,而今……众人难免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乔绾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可要她认输,绝不可能!
“公主……”倚翠担忧地唤她,“那赵滢欺人太甚,您不该应她的。”
“怕什么,”乔绾冷哼,“这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呢,先练练。”
过去教习软鞭的武学先生曾提过,射箭自有其窍门之处,而她在那位先生指点下,竟真的几次射中靶心。
不过后来先生告老还乡,她再未射中过靶心,也便失了兴致。
思及此,乔绾环视一遭,想寻个武学造诣高的熟人再指点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