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就在涂菱拿着灯笼愣神的时候, 在她前头三四米远的老者突然也停下了步子, 转过头来。

    恰好在这段路程中有几盏鬼火做“路灯”，将穿着粗布短打老者的面容清晰映了出来。

    涂菱的心抖了一下。

    这不是他们无涯宗的老祖宗孟叔还能有谁？

    还没等她说话，孟叔便走到涂菱身边，笑眯眯道：“丫头，你来啦？”

    “老祖宗。”涂菱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

    “怎么会有错呢。”老孟背着手，“我就是你们门派的老祖宗。”

    “您……您怎么会在这儿？”涂菱有些迷惑，“您不该在这儿啊。”

    “我在这儿等你啊。”老孟笑了笑，“咱们一起走吧, 我来给你拿灯。”

    说罢，他朝涂菱伸出手来。

    这一瞬, 老孟亲切的表情在鬼火绿光的映衬下有些狰狞。

    涂菱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好像脑子里也清明了许多。

    她原本已经准备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就缩了回来, 还做出防备的姿势。

    “不了。”涂菱笑了笑, “我的灯笼我自己拿着就好。”

    一听这话，原本温和可亲的老孟突然就黑了脸, “怎么？你不相信无涯宗的老祖宗？”

    涂菱又倒退一步，冷静道：“我很相信我们宗门的老祖宗，但你根本不是我们老祖宗。”

    她刚才不知道被什么迷住了心智，要不是那鬼火一现，她根本没发现这个玩意的破绽有多明显。

    －－比如说，老孟从不自称老祖宗。

    “看来是骗不过你了。”假老孟冷笑一声，“既然如此,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便一个饿虎扑食冲着涂菱而来，目标很明确，就是她手中的灯笼。

    涂菱早有防备，利落地把灯笼换了个手，同时还异常敏捷地退后两步，假老孟扑了个空。

    他气得嚎叫一声，面部变得狰狞起来，还冒出一阵阵黑烟。

    片刻间刚才那个老孟就变成了个青面獠牙，嘴角渗血的恶鬼。

    它比之前那些鬼魂要强上许多，见自己扑空，又挥舞着利爪攻击而来，它的爪子带起一阵黑雾，灯笼只要一碰到，火苗就会变小。

    涂菱大惊，不得不分出仅剩不多的真气给灯笼做一个临时的结界。

    厉鬼攻势凶猛，每进攻一次黑气就会把临时结界腐蚀一层，再来两三次灯笼的防御结界就会被彻底破坏。

    涂菱下了狠心，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她试着往腰间一掏，没想到还真把雪吟给纂到了手上。

    看来只要是她身上的东西，就算到了地府也能实体化。

    拿出雪吟，涂菱的心更定了几分，她趁着厉鬼又上前攻击的时候抓住刀柄往那厉鬼身上一捅，厉鬼躲得很快，但仍然被雪吟刺中了身体。

    瞬间他身体中流出大量黑气，这黑气看似凶猛，却不再对灯笼的结界有破坏腐蚀作用。

    很快这恶鬼身体里的黑气全部都泄了个干净，最后竟然只剩一张皮，软哒哒地落在地上。

    此时一个在旁围观已久的长发红衣女鬼凑上来，怯生生地问：“请问这位仙姑，奴婢可以捡走这张皮么？”

    涂菱：……

    仙姑，竟然有人，不对，有鬼叫她仙姑……

    看来这个鬼在做人的时候并不是隶属于修真大陆的，多半来自三千世界中的其他世界。

    “仙姑？”女鬼见涂菱没有回答，又弱弱地喊了一声。

    涂菱回过神来，有些好奇，“这皮如此丑陋，你要它做甚？”

    女鬼面露幽怨，下一秒眼中又崩发仇恨，“我要披上这青面鬼的皮去杀死那一对奸|夫|淫|妇。我们那里不许纳妾，他们就趁我生病的时候给我下了毒|药，将我毒死，我头七刚过他就把那女人接回了府上，简直狼心狗肺！”

    “……”又是一个苦命的女子，但涂菱稍微不解，“你是红衣女鬼，也是厉鬼中的一种，不是可以幻化出死前最恐怖的样子去报仇么？”

    “仙姑有所不知。”红衣女鬼狠狠道：“那杀千刀的竟然找了厉害的道士来作法，如若我不披上别的厉害鬼皮，连大门都进不去。这青面鬼很是厉害，在这条路上称王称霸，欺负往来的鬼很久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如今被仙姑收拾了，真是大快人心。”

    “原来如此。”涂菱这下搞懂了，敢情自己还无意中把黄泉路上的鬼“街霸”给除了，“你要就拿走吧，祝你报仇成功。”

    红衣女鬼微微一福身，“多谢仙姑。”

    也许是涂菱打死青面鬼的事迹被很多鬼围观了，又加上红衣女鬼的传播，大家都对这位身着白裙，非常厉害的女子刮目相看－－就连青面鬼都死了，谁再去惹她岂不是找死？

    于是涂菱接下来的路程竟然变得无比顺利，再也没有一个恶鬼前来找事。

    她很快就走到了黄泉路的尽头。

    前方有两条路，左边道路宽敞，依旧有鬼火做指引，亡灵从这条路前往三生石和奈何桥，此时正有许多鬼排着队麻木地往这边走；右边则是一条既窄又偏僻的小路，没有鬼魂往那边走，小路旁的野草窜得快比人还高了，黑黢黢的不知通往何处。

    该来的还是来了。

    涂菱这个生魂注定只能走右边这条小路。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灯笼，看见里头的蜡烛燃烧掉了三分之一，火光也还算正常，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左手拿灯笼，右手攥紧了雪吟，往里头走去。

    刚一踏进小路，她的耳边就出现了哗啦啦的水声，好像万马咆哮，又似万鬼哭嚎，只是听一听浑身的骨头都发冷。

    涂菱暗自心惊，这水声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忘川么？

    忘川中聚集了太多的冤魂，怨气冲天，连一片叶子都浮不起来。

    离得如此远都能听到这么大动静，她还得横穿忘川才能到达三生石边……

    算了，涂菱摇摇头，把这些念头从脑子里甩了出去，她要把宁仇带回，任何事情都不能阻碍她。

    涂菱将灯笼抬高，照亮前路，打起十二分精神向前走去。

    这一段小路除了僻静黑暗阴森之外，倒也没出现其他危险。

    涂菱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忘川河畔。

    河水污浊黑暗，河面上散发着浓重如雾的黑灰色怨气，河水奔腾滚动引发的声音与水中冤魂的哀鸣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究极恐怖的声响，这声音可以唤起人心中最深的恐惧和绝望。

    若不是涂菱意志坚定，怕是已经跳入河中。

    她一转眼，见河边盛开着一片一片的彼岸花，红得妖艳似火，带着死亡的韵律与美感，将这黑暗浑浊的地方妆点得既美丽又恐怖。

    涂菱收回目光，开始思索重要问题：该如何渡河呢？这水要靠游是绝游不过去的。

    就在涂菱四处张望的时候，前方的浓雾中有一只小木舟现出轮廓。

    一位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划着船朝岸边而来。

    他并未遮挡面容，但他的五官一直被黑雾笼罩，看不真切。

    转眼间，小船已经来到

    了岸边。

    “要渡河么？”一道森冷的声音从站在船头的人口中发出。

    涂菱心中有些开心，点头道：“您能载我过河么？”

    “过河需要收费三文钱，自己划过去。”摆渡人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一切后果自负。”

    “明白了。”

    涂菱想起来了，忘川有位摆渡人，但他只会把船借给渡河人，不会为客人撑船，也不会管客人之后是死是活。

    她跳上船，将三文钱放到摆渡人的手中，再一抬眼，这条船上只剩她一个人。

    涂菱把灯笼放于身前，为了保险起见，拼了老命地用真气给灯笼做了个结界。

    随后她拿起浆，开始划船。

    涂菱的双桨刚刚荡起来，还没往前挪动两米，水里突然毫无预警伸出了无数只手，把专心划船的涂菱吓了一跳。

    这些手有的瘦骨嶙峋，有的血肉模糊，还有的只剩一副白骨。

    涂菱心中一惊，赶紧用上吃奶的劲头划动木舟。

    但下一秒，这些冤魂便气势汹汹拦住小船的去路，还有无数只手抓住了船弦，不让小船继续往前。

    无论涂菱如何用力划船，小船都被冤魂伸出的手抓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前进。

    涂菱没办法，只好放下浆，口念驱邪咒文。

    ……然而毫无卵用。

    她猛然明白，没有真气做底子的驱邪咒语对于这些冤魂不过就是在唱歌而已。

    不止是道术无法施展，她的巫医诵念也完全启动不了。

    涂菱有些慌了，不再念咒，而是拿起木浆拍向那一只只紧抠住船弦的鬼手。

    这倒有些用，被打的鬼手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涂菱明白了，因为这浆是摆渡人的浆，对冤魂有镇压的作用！

    于是她开始用浆用力拍打这些鬼手，船头的鬼手被打得全部缩了回去。

    但涂菱还没来得及开心，忽然船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就好像有无数人在水中摇晃小船一般。

    ……涂菱心中一颤，糟了。

    冤魂改变了策略，想要把她颠到水中去！

    第302章

    忘川之水, 浊浪滚滚, 带着滔天怨气。

    原本在此河中划桨向前已是非常不易，此刻万千只不甘的冤魂还伸出它们的鬼手，在船底用力摇晃，想要把涂菱颠下去与它们一起永沉忘川。

    涂菱觉得自己真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