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点以为自己尚在北境,从朦胧的梦中起来,她才回想起早回上京了。
只是打斗声仍在。
天蒙蒙亮了。
她起来,问胭脂:“现在什么时辰?外头什么声音?”
胭脂说:“过卯时了。”
华云晏起来,想出去看看,胭脂有些担心,不过周酉在门外说:“若娘娘想出门,臣护着娘娘。”
华云晏这才反应过来应当是出事了。
她从卧房一路出去,王府内侍卫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她一路走到了门口,只看门口不少残兵跪着,为首的正是宋涵。
而宋澜则手持长剑立于一侧,他脸颊上沾了一点血渍,眯着眼睛朝她看过来,恰是此时,朝阳渐起,覆了他半身,缓和了他周身的杀气。
他声音却同往常那样,问她:“起来了?”
她松了口气,眼睛扫过那些狼藉,朝宋澜走过去,语气难免带了些责怪:“原来你出去是因为这个,为什么不告诉我?”
宋澜低头,让她手上的帕子拭干净自己脸上的血渍,说:“一件小事而已。”
宋涵犹如丧家犬,挣扎不动,嘴中没落个干净:“宋澜你个宫女生的贱种,你所有东西都是拜我们恩赐!你敢这么对孤,你算什么?”
华云晏好笑地看了眼宋涵,死到临头还说这些,有用么?
宋澜亦不甚在意,只示意手下将他的嘴巴堵住。
宋涵心内慌乱,只能靠这点话语维护体面,喊道:“北境西疆算什么东西,一片贫瘠荒芜之地罢了!死了那四千人都是活该!为了这种地方,父皇也要罚我?凭什么?”
华云晏攥紧手指。
她朝宋涵走过去,忽的扬起手,“啪”的一声,宋涵被打懵了,而这一声,也震得周围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王妃脾气好,向来温和,这一次竟然扇了太子一巴掌?众人心中发怒,定是太子说了什么触及王妃的底线!
果然,华云晏冷冷地看着宋涵,说:“这一巴掌,是替北境西疆七千亡故大楚战士打的。”
宋涵刚要发怒,只看华云晏反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宋涵的脸都肿了起来。
华云晏眼眶发红,道:“这一巴掌,是替华川霖打的。”
她捏住震麻了的手,冷笑着说:“你欠的,你这条命,怎么都不够赔的。”
“你这个……唔!”宋涵刚想骂出口,很快被破布堵住嘴巴,由侍卫拉了下去。
这两巴掌,看得周围人又是吃惊又是暗爽,王妃做了他们都想做但不敢做的事!太子这种人,就是欠这种巴掌!光看王妃打的两巴掌,他们对太子的怨气也出了一半。真是活该他沦落到今日!
宋澜走到华云晏前面,拿起她的手,用方才那条巾帕擦了擦,问:“解气么?”
华云晏长舒一口气,说:“不解气!”
宋澜说:“那把他押回来,再打。”
华云晏被逗笑了,说:“王爷说的什么话,打打就算了,真动用私刑,朝里也不好交代。”
随后她眼中有些黯淡,道:“他戕害的是大楚,该由大楚的律法好好惩治。”
宋澜的目光一沉,说:“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趁着天没有大亮,这一地的狼藉很快被收拾干净,没知觉的百姓起来后,也只听说一些捕风捉影的事迹。
现如今,皇后被暂时关在中宫,太子被废,入了大牢。
叶氏知大势已去,不少人准备了马车出逃,不过京中守备早候着呢,走一辆抓一辆,最后竟没一叶姓者能逃出上京。
大理寺内,叶兆淮被问罪。
他衣冠整齐,面容平静,好似没什么能打动他的心弦,对着指控,也能有理有据地反驳,实在不像个罪人。
不过他到底是聪明人,把本次废太子谋反的事摘得干干净净,便是有些证据,也不太够,以至于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此人是被废太子坑害的良臣。
大理寺卿正有些发愁时,少卿却带着一妇人来,说是有足够的证据指正叶兆淮。
那妇人正是柳媛儿。
看到柳媛儿时,叶兆淮的神色才崩了。
只看她盈盈一拜,道:“妾身柳氏,是罪臣叶兆淮之妾,这里有些东西,要交给大人。”
柳氏送来的证据实为铁证,叶兆淮再翻案不能。
皇帝当即下令,叶氏一族,男的十岁以上斩首示众,女的十五岁以下的充作军妓,其余的流放南蛮。
当天,皇后和太子妃前后自尽。
一个在朝中经营数十年的大族,轰然倒塌。
叶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杂,尚在清算时,皇帝却忽然中风了。
第65章 完结
皇帝中风的消息被压下来了,上京的世家并不知道,只以为皇帝身体不舒服所以才没有来上早朝。
几天后,殿中燃着龙涎香,但还是压不住那浓重的药味。
宋澜在大太监的指引下,来到了宋珮面前。
而周围站着的一圈大臣里,也都是宋珮的心腹,景焕亦在其中。
宋珮好似一夜间头发都花白了,瘫在床上,头歪着,嘴巴也是歪的,整个人就一双眼睛能动。
万没想到,这个风流昏庸的君王也有这样一天。
听说是宋珮去大牢里看宋涵,宋涵说了一句“你都做了三十多年皇帝了把位置让给我又怎么了”,活生生给气得没法呼吸,回来后有点不舒服,还没叫太医来呢,就忽然中风了。
宋澜坐在一旁的椅子处,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宋珮。
宋珮“呃”了声,也用眼睛打量着宋澜。
他这个儿子始于一场意外,他本来见那宫女貌美,趁着酒意要了她,这个女人合该感恩戴德才是,没想到她日日以泪洗面,见到了便感觉败坏心情。
后来她生下了宋澜之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这让宋珮每次看到宋澜,都觉得这是自己失败的证据。
久而久之,他越来越讨厌这个儿子,恰逢一年中秋,他染了点风寒,所有儿子都来问安,宋涵更是亲自侍疾,却在宋澜来了后不久,自己病情加重,一点风寒,差点要了他的命。
因此他认为这个儿子和他天生不对付,把他打发去了北境。
如今,这个当年最讨嫌的儿子,已经成了北境的战神。
宋珮发现,宋澜现在看他的目光,和他感染风寒那时候,站在他床前看他的小宋澜,一模一样。
便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没有一点情绪,连带着那英俊的眉眼都有点阴森森的,叫人好不心惊。
现在宋澜不说话,宋珮说不了话,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宋珮忽然记起,宋澜并不是这样的,他也会笑,也会怒,只不过,他从不在他这个父亲面前展示出点什么,好似所有的情绪,都只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