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溪比木屋前的那一条还要干净,陆浓实在太喜欢了,她脱掉鞋袜。
裴寂安显然看出了陆浓的打算,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太凉了。”
陆浓调皮,一脚踏进水里,“可我想。”
初秋的清早,太阳未完全升起,溪水沁凉,陆浓满足一笑,“真好。”
裴寂安方才没来得及阻止她,此时没法子只能看着她踏着溪水逆流而上,簌簌流淌的小溪没过她白嫩的脚背。
溪流下的河床被溪水侵蚀出了浅浅沟壑,没了泥沙,只剩下崎岖的小岩石和石子,陆浓光着脚走在上面歪歪扭扭不稳当,裴寂安无奈,只好伸出胳膊给她。
陆浓对他讨好一笑,握住裴寂安的胳膊,两人一路无话往坡上走。
走了大半天,终于上了半坡,陆浓走出小溪,朝粗壮的银杏树旁走。
靠近才发现,银杏树周围被精心打理过,树下铺了一层细小的石子,既能防止暴雨冲掉泥土,又方便人们在树下乘凉,是的,陆浓在银杏树周围发现了许多平整的石墩子。
她走到一块干净的石墩上坐下,抬头仰望树上成熟的白果,沉甸甸圆滚滚,想吃。
陆浓有个大胆的想法——她想爬树。
可这颗银杏树实在太粗了,几个成年人合抱都不一定抱的过来,树干光滑,想单纯靠技巧难爬,幸好树干不高,搭几块石头应该能爬到最底层的树干上。
而且连鞋子都不用穿了,银杏树被大自然风水日晒,早就盘出包浆,不穿鞋反而更好爬。
说干就干,陆浓搬起一块石头墩子放到银杏树下,踩着石墩子就要往上爬。
裴寂安:“……”
裴寂安揉揉眉头,仿佛昨日重现,又看到了当初那个站在树上笑的肆意得意的少女。
好在这棵银杏树树龄悠长,树枝树干结实,成年男子站上去绰绰有余,陆浓体重比成年男子轻,会爬树的话,危险性不高。
他站在树下一直关注着陆浓。
陆浓好久没爬树了,爬到枝头向远处俯瞰,天空一碧如洗,山色空蒙带着雾气,悠远磅礴,整个人就像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了一样,心都放空了。
树下的裴寂安静静看着她。
许久,陆浓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目的,吸溜口水,小心翼翼摇晃树枝,果子经不住重力,“劈里啪啦”往树下掉。
陆浓是个贪心鬼,摇完一个树枝又改摇另一个树枝,直到摇累了才回到最底层的树干。
怎么下树是个问题。
她没穿鞋,爬上来的时候借力跳了一小段距离,而这一小段距离光着脚往下跳,很难不磨破脚。
“下来吧。”裴寂安伸出双手。
陆浓嘿嘿一笑,不客气地跳进裴寂安的怀里,被他一把托住,惯性使然转了个小圈。
抱住陆浓后,他没松开她,而是将她抱到一处石墩上,托起她的小脚,将她脚底的细泥拂去。
先是在溪水里走了一路,又爬树,陆浓的脚虽然干了,但却冰冰凉。
裴寂安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有些责怪的意思,他蹲下身,伸手把陆浓的一双脚捂进胸膛。
陆浓一惊,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他总是很沉默,做的比说的多。
裴寂安的胸膛火热,正好温暖了陆浓凉意十足的脚,她在心里舒服谓叹,朝裴寂安讨好笑笑,“我请你吃白果,这东西烧起来很好吃的。”
小时候表哥表姐带陆浓吃过,放在火里烤,很香很香。
陆浓的脚在裴寂安怀里伸了伸,往更暖的方向去,时间有点长,她突然好奇裴寂安的爱情观,歪着头问他,“裴……寂安,你相信爱情吗?”
这是第二次陆浓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叫他的名字,还是有些磕绊,裴寂安轻声说,“你可以叫我相知,这是我的字。”
“相知……”陆浓错愕,脸瞬间红透,任她再社交牛逼症的一个人也禁不住,小声说,“我还是叫你裴寂安吧。”
裴寂安不解,却也尊重陆浓的想法,点头说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陆浓赶紧把话题转开,“你相信爱情吗?”
裴寂安顿了片刻,看了她一眼,摇头,“不信。”
他没有骗陆浓,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是这样想的。
裴寂安这个人本质上讲,是一个很高傲的人,他聪明绝顶,能轻易看透人心,能力出众,甚至顾卫国和他相比常常也相形见绌。
自童年起至整个少年时代,他被父母扔到了乡下,因为和村里的同龄人格格不入,他受到了几乎周围所有人的排斥,加上顾卫国后妈的刁难、乡村生活的贫苦,令他在物质世界匮乏时,不断向内探索精神世界。
恰好这种探索也让他更加了解人心,认清自己和世界,认清的结果是失望的。
正因如此,青年时代的裴寂安孑然一身,做好了独身一辈子的打算。
陆浓惊奇看他,其实她刚刚问的这个问题有两重含义,所谓相不相信爱情,先决条件是清楚爱情是个什么东西。
和现代爱情泛滥不同。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对性与爱羞于启齿,他们将爱情和革命情谊混为一谈,认为志同道合才是对的;还有一部分人娶妻生子、嫁人结婚天经地义,爱情并不参与其中,所谓爱情,似乎只是知识分子的无病呻吟。
没想到裴寂安一个大兵,看起来像是认真研究过爱情一样,刻板印象果然要不得。
不过这个回答刚好撞到了陆浓的痒处,作为一代海王,陆浓只想说一句话:别爱我,没结果。
陆浓对于爱情的态度就是摆烂,在现代摆烂,到了六十年代还是摆烂,这也是她虽然眼馋裴寂安的肉体,却一直不敢招惹他的原因。
她虽然羡慕舅舅舅妈的婚姻,但对别人没信心,最重要的是对自己没信心,怕伤了别人的真心。
裴寂安说他不相信爱情哎,这就很好了。
到时候他们各自保留真心,始终清醒,说不定过个十年二十年腻了以后分开,还能各自发展出第二春,没有情感纠缠,分手都洒脱。
想想就很nice……
陆浓思考完以后,抿嘴笑笑,低头凑近裴寂安:“要吻我吗?”
裴寂安有些错愕,不知道陆浓的小脑袋瓜子都在想些什么,他抿了抿嘴,不习惯大白天做这种事。
而陆浓想通以后,整个人彻底放开了,趁裴寂安不注意,“啾”的一声亲他的嘴唇,亲完以后歪头看他,这个歪头姿势和顾小淮一模一样,杀伤力极大。
裴寂安:“……”
“你……”裴寂安目光下移,看向陆浓殷红的嘴唇,喉结滑动。
“哥哥不亲亲我吗?”陆浓笑嘻嘻继续撩裴寂安。
裴寂安眼眸渐深,反而冷静下来,放开陆浓已经暖和过来的两只脚,替她穿上袜子,又穿好鞋子。
站起身朝他伸手,“起来吧。”
陆浓恼羞成怒看了他一眼,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这都不上,心里大声吐槽:你不行啊老裴!
“我不要,你的手碰过我的袜子和脚了。”她哼了一声,自己站起来。
起来后陆浓就犯愁了,满地的白果被果皮包着,臭臭的,陆浓一点都不想沾手,可惜了裴铮不在。
(裴铮:??我谢谢你)
最终还是裴寂安靠谱,他把白果堆在一起,用鞋底搓掉白果的果皮,然后把褪去果皮的果实扔进小溪里洗干净,洗完后脱下外套兜住。
“走吧。”
裴寂安一手拿着白果,另一只手朝陆浓伸手。
陆浓还在生刚才裴寂安不吻自己的气,想打掉他的手,想了想,还是握住了。
别以为陆浓握住了裴寂安的手就会老实,她的小爪子时不时抠抠裴寂安的手心。
裴寂安无奈,牢牢握住,令她不能再作乱。
回到靶场,裴铮还在练枪,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他趴伏在地上,专心致志瞄准,一旁老王班长不住用狗尾巴草逗他,“一个优秀的狙击手,绝对不能被外界干扰,嗯,不错,再坚持一会儿。”
裴铮额头上的汗扑朔直流,眼神却无比坚毅,一动不动。
陆浓看向裴寂安,眼神询问,已经进程到狙击手训练了吗?
不过说真的,裴铮认真起来的气势还是很吓人的,怪不得能当男主。
裴寂安没有出声打扰,第一次正视裴铮说想要进部队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裴寂安不会阻止裴铮的决定,但如果裴铮没有相应的实力,那就是自不量力。
“好了,可以了。”老王班长拍了拍裴铮,让他从地上起来。
“老伙计,你这儿子真不错,是个好苗子。”老王班长对裴铮不吝夸赞。
裴铮看向裴寂安,人人都说他亲爹是个传奇,裴铮也这么认为,虽然父亲为人冷淡,和他并不亲近,可是在裴铮心里,他的父亲一直是他心中的英雄。
他不想别人看到他的时候说虎父犬子。
所以这些年裴铮每件事都会做到最完美,最优秀,他想让父亲看到,他想让父亲知道他能行。
而现在,就是他在证明自己,证明他说的从来不是空话。
裴寂安点点头,“不错。”
裴铮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神采飞扬朝陆浓挺挺胸,得意非凡。
陆浓:“??”朝我得意干什么?我又不是和你抢爸爸关注的兄弟姐妹。
回去的路上,裴铮像是打开话匣子一样,和老王班长在前面聊各种热武器,谈国际军事形势(应老王班长的强烈要求,吉普车被让给他开)。
陆浓和裴寂安坐在后座,两人的手一直牵在一起,老王班长和裴铮两个大活人对此视而不见,眼神都不带往那个方向瞟一眼,不愧是裴寂安的好战友、好大儿。
汽车走在不平的泥地上摇摇晃晃,陆浓想起裴寂安去李园接她那天,他们的腿撞到一起时磨蹭碰撞。
她狡黠一笑,偷偷挪了挪屁股,朝裴寂安靠近一点,蹭一蹭他的腿,阵阵热意顺着衣服传递后又离开,就这样若即若离。
裴寂安抬头看了前面两人,伸出一只手放在陆浓的腿上,制止住她继续作乱。
陆浓转头,谴责地看着他,用口型说:“老、色、批。”
裴寂安:“……”
这时候开车的老王班长突然对着后视镜神秘笑笑,说,“老裴,咱们这别的东西不多,山珍野味多的很,回头你们走的时候我多给你们准备些……”
“对了,我那里还养着一头鹿,鹿茸可是好东西,嘿嘿,还有鹿血,大补玩意儿,咱哥俩今晚一人俩一碗。”
陆浓:“……”老王班长你可能扎到你兄弟的心了。
就是说,为什么怎么走到哪里都能扎到老裴的心?这绝对是个问题。
裴寂安缓缓收回放在陆浓腿上的手,不动声色地说,“不用给我了,你留着自己喝吧。”
老王班长不甘心,怎么能自己留着呢?好东西就是要分享给自家兄弟,兄弟不收他很没面子的。
“给你你就收着,不收就是嫌弃咱,不给老哥面子,”他向身旁的裴铮寻找同盟,“小子,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