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慢慢地支起身子来,他的嘴唇犹自红肿着,涨涨的,热热的,他轻轻咬了咬,感觉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可宋俨明却是紧紧盯着他,丝毫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反应。
“本侯想过很多次,一个人,可以因为某些事性情大变,对原先的爱人恨极怨极,亦或是放不下丢不得,爱恨难辨,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漠视,仿佛这个人跟你自始至终都不认识一般。”
宋俨明声音有些低沉,仿若一只无形的手,抽丝剥茧般地拨开层层迷雾,
“还有,一个人生活在这世上十数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许会慢慢变化,但是无端端变成截然相反的模样,是不是太匪夷所思?”
“原来的容玉性子柔软,遇事不决,是个养在深闺里的不堪一击的温室之花。”
“他极端挑食,从不食辣,只吃几样面食与特定的菜肴,最厌腥膻,所以饭桌上见不得鱼肉。”
宋俨明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看着容玉,慢慢地道:
“容玉,告诉本侯,你到底是谁?”
容玉心间突然好像被一盆冰水浇过一般,原本的那些热度全部都消失不见。
他无端端轻笑了一声,瞧了一眼宋俨明,脸上再度堆起了笑,但眼中却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原来侯爷这段时间这么殷勤地往这边来,是伺机近距离观察我来着。”
容玉突然想起了倒在垃圾桶里的那盆他辛辛苦苦从渤海托人辗转带来的,并且花费各般心思切片摆盘的刺身,他感觉空落落的,他觉得自己本该是要愤怒的,可他一点都愤怒不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知道。
他只能重新拿起了筷子,拨弄着锅里的东西。
宋俨明皱起了眉头,容玉那一张带着空荡神情的脸让他觉得有些刺目,不知怎么的,他心间突然跳动得很快,
又见容玉挑了块什么东西,放进嘴里,他似乎心不在焉的,一时没有注意那滚烫的食物,啊的一声被烫了一下,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宋俨明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给本侯看看。”
容玉挣扎着,但哪里敌得过宋俨明的气力,很快,便被宋俨明捏住下颌细细观察了一下,但见并无起泡,宋俨明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不妥来,他连忙放开了他来。
宋俨明搓了搓手指,感觉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那阵柔软滑腻的感觉,他心里一紧,立刻捏紧了手,想把那点儿怪异驱逐开来,
空气里只有火锅传来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以及二人微微可闻的呼吸声。
宋俨明感觉自己似乎今夜犯蠢了,面对这个人,那些徐徐图之的忍耐似乎突然全都消失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许是本侯糊涂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本侯只能想到——唯一也只能想到的便只有……”
他顿了顿,似乎说不出接下来的那些荒诞的话来。
半晌,才听得容玉道:“宋俨明,你在怀疑什么,索性你今天全部说出来。”
宋俨明心间那股患得患失的感觉更甚,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情绪,感觉这样的自己有些太过陌生。
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容玉……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玉闭了闭眼睛,轻轻一笑,突然觉得世间一切无可无不可。
“宋俨明,你相信么?真的容玉已经死了,或者说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为何有一天,我会这般莫名其妙地在这样一副陌生的身体里醒过来……”
饶是宋俨明这般冷静自持的人,听闻这话忍不住惊愕失态。
容玉的眼神有些放空,喃喃自语:“真羡慕你啊……你还可以问我,但根本没有人给我答案……”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今夜并不像七夕那时候,既无月色,又因着深夜,远处京城的灯火已经大都熄灭,容玉感觉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所处的这座琉璃阁楼。
他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尤其是今夜。
他彻底跟另一个人坦白了他心里最大的秘密。
宋俨明相信么?大概也只能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