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寡妇跑了,夫家带人堵在火车站打得半死才强把她抓回来,几个爷们像打了一场收复失地的胜仗,豪情万丈地走进村子,大摇大摆像横着走的螃蟹,早起干活的可算是赶上了这场热闹,夹道相迎欢迎凯旋归来的胜利者。林鸿达拉着驴车,左一句陈哥仗义,右一句多谢王叔借车。
所有人都在可惜,没有见到那个可恨的寡妇被打得半死的模样,驴车上拉着一个尿素袋子,里面装着一个只剩下半口气的女人,手脚被捆住,嘴里塞着抹布,途中她因驴车颠簸曾一度清醒过来,无法接受现实,又一头撞在车板上,强迫自己陷入昏迷。她在最不该的时候再次清醒,在进村后,所有人默契地大骂她这个受害者,而施暴者洋洋自得,因自己立下的丰功伟业被倍受瞩目。
林昧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加清醒,她终于意识到,她被囚禁了,被禁锢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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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热闹极了,可出了个大新闻,上课时连孩子们都在笑嘻嘻地谈论这件事,一向温和儒雅的沉老师第一次在讲台上沉下脸,秉承着只传授学业不涉及品德思想教育的他,在这些晒得黝黑分不清谁是谁的小孩面前第一次授课除课本以外的词汇:乌合之众。
群体只会干两种事——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大众没有任何辨别能力,只要成为群体中的一员无论对错都无需承担责任,他们盲从,残忍,偏执,狂热,他们追求的从来不是真理,在他们眼中,数量,即是正义。
讲台下的学生顶着一个无知的脑袋,听老师讲授知识,还是继续沉浸在父母,亲戚,村里所有人兴致勃勃的八卦中,由他们自己选择。
“沉老师,你平时可从来不讲这种东西。”赵老师今天穿了件新衣服,所以时不时在沉老师面前晃“不过那个林昧确认挺惨的,虽然他们这些山沟里的人皮糙肉厚,但是挨这么多多毒打能剩口气就不错了。”
沉知衍走在前面,听到她的话后脚下一顿,脖颈上带着的玉观音在衣服底下跟着晃动,他是将趋利避害做到极致的人,不关乎于他自己利益的事,向来都一笑了之,不做受害人,更不做压垮受害人的任何一片雪花,沉知衍更像是开了上帝视角的局外人,永远站在天台上俯视众生。男人转过身脸上挂着笑意,伸手扶了扶镜框:
“赵老师,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小宝没来上学,新发的教材放在沉知衍的办公桌上,他上午只有一节课,在办公室里备好教案,起身拿起书走出学校,在一路的寡妇出逃议论声中,他走进林家的家门。事实上老林家今天来客很多,老破的屋里挤满了人,村长和支书坐在仅有的板凳上,几个村里岁数大的老太太围着站,林鸿达靠着老衣柜抽烟,林雪昕横眉竖眼地坐在炕沿上,炕上躺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小宝趴在她腿上哭。
“妈,你不要我了吗?你为什么要跑?我恨你……”
小孩的哭声最惹人烦,在场的人都被吵得直皱眉,但没人愿意管,那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开始指点:
“林昧啊,你是真没有良心,这么多年了,林家一直养着你,从来没哄你出门,你现在扔下这么个孩子就跑,你真是个白眼狼!”
“可不是嘛,昨天晚上鸿达来找我儿子借驴,我还想这么晚了往哪去,没成想是你跑了,叁更半夜的折腾人,几家人都睡不安生。”
女人是活着的,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露出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浑身血混着泥,衣服破了好几个窟窿,左衣袖直接被扯掉了,露出血肉模糊的左臂,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村长开始发话了,在场的人都闭了嘴。
“林家媳妇,你既然嫁进咱们村里,就老老实实的,别整天心思不单纯,总想着丢下这一屋子老小是一个儿媳妇该做的吗?”村长当官多年,早就有了官架子,居高临下地进行批评,还不忘询问支书的意见“老刘,我说的对吗?”
“哎呀!林昧啊,村长之前都劝过你,你也不听话,白白糟蹋村长的好意。”支书赶紧接上话。
林雪昕在旁边吹鼻子瞪眼,冷哼:“她就是一个白眼狼,谁的好都不记得,咱们对她的好都扔狗肚子里了。”
叩叩。
屋里太过于热闹,沉知衍站在外屋半天都无人注意,他抬手轻叩两声门板:“抱歉,打扰了。”
林昧的睫毛小幅度地扇动。
“村长,刘哥,学校的教材有问题,镇长刚给我打了电话,让你们回去清点几遍。”
“哎哎哎!好好好!”俩人瞬间起身往外面赶。
当官的走了,那几个老太太自然跟着走了,一路叽叽喳喳的,屋里只剩下那几口人。沉知衍压根没往屋里走,用手里的教材扇走鼻尖的二手烟味:“小宝,跟我出来领教材。”
哭得热火朝天的小孩赶紧擦干眼泪,穿鞋下炕跟人往出跑。林鸿达猛吸了一口烟,大步过去拦着他:“你没看见我们正处理家事吗?你过来搅什么局!”
这个人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宇宙中心,他大于所有人,实则他只是在林家一方天地里称霸王,他年迈的母亲,愚蠢的妹妹是他的奴仆。他螳臂当车,像只蚂蚱一样拦在沉知衍前面。
沉知衍笑着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外面的阳光:“抱歉,我讨厌烟味,请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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