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买人心的,届时陛下这十数年苦心,隆庆、万历两代新政积累,就要尽数付诸东流了。”
以张居正的才智,不可能猜不出这次在背后暗算他的人,只因那句授人把柄的话“我非相,乃摄也”,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在场的人里,就有张四维。而且这两年,因为种种缘故,张四维越来越不赞同的他政见,又或者故意要与他拉开距离,两人早已不复当年那么亲密。
所以张居正推荐赵肃,未必是对他多么认同,只是他不会让张四维一家独大,顺利递补上首辅的位置,有了赵肃这个劲敌,张四维在内阁也不会安生。——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你既然敢在落井下石,也就不要怪别人不客气。
朱翊钧听完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是说道:“先生身体不好,就不要为这些琐事劳神的,朕自有分寸,首辅之位虚悬,待你痊愈归来,自然还要由你来主持内阁。”
张居正苦笑:“多谢陛下厚爱。”他很清楚,皇帝这句话,就算是真心实意,自己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也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刚才他推荐赵肃,纯粹是为了恶心张四维,给他树一个大敌,但现在既然开了话头,却忍不住多说了两句:“陛下,赵少雍此人,为人肖我师徐阶,行事却肖其师高拱,有他在,可保大明二十年太平。”
皇帝又与他说了几句闲话,见他掩不住满脸病容,这才起身离去。
张居正听着皇帝在门外嘱咐家人好好照顾自己,视线落在窗外的海棠花上,似乎又透过这些花,看向更遥远的某处,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浮现起一幕幕往事:少年中举,春风得意,当年的湖广巡抚顾璘对别人说:此子将相才也。
也就是从这句话开始,他的一生跌宕传奇,辉煌到了极致,也耀眼到了极致。
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那是他十三岁时写下的诗句,一眨眼,数十载过去……
假如能再给我十年,我定能扫清大明的弊病,只要十年……
张居正慢慢阖眼,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
几天之后,朱翊钧收到张家的奏报,说张居正半夜里去了。
中国有种说法,叫死者为大,一般来说,生前的恩怨是非,死后也都烟消云散,不予计较,但又有另外一种说法,叫趁你病,要你命,没了张居正的张家,就是一块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很多奈何不了张居正的人,都把矛盾转移到张家身上,一时之间,上奏要求抄家的有之,要求流放张居正亲属的有之,更有甚者,要求将张家满门抄斩的。
这些都被皇帝压了下来,他以太师、上柱国的尊荣为张居正准备丧礼,并亲往祭奠。没有人知道皇帝与张家长子谈了什么,但就在次日,张家长子张敬修上表请求归乡葬父,并统计张家家财,共计黄金万两,白银十余万两,悉数上交国库,皇帝接纳并应允其所求,于是张家一门近百口人,包括张居正的弟弟张居易及其三个儿子,皆辞官返乡。
虽然皇帝没有像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那样让四品京官、司礼太监亲自护送张居正的灵柩回去,可也没了后来的抄家没族,毁棺鞭尸,总算一代名臣,善始善终。
更多的人,将目光放在内阁上。
张居正一死,首辅之位就空了出来,照常理来说,作为次辅的张四维是可以递补上去的,但是皇帝迟迟没有发话,阁臣内部对继任人选也几度争执不下,原先追随张居正的王国光等人,在张居正死后,并没有投向张四维,反而左右摇摆,举棋不定的模样。
最先站出来举荐张四维的是殷正茂,有了带头大哥,其余张党人士纷纷跟上,元殊眼看时机成熟,不慌不忙地抛出一份奏折,内容却是当年吴维良受赵肃之名到山西查张家田地逃税的种种证据,赵肃隐而不发,临走前交给元殊,而元殊终于等到这个时刻的到来。
张居正在的时候,这种证据拿出来,不但没什么用,反而还会引来两张联手对付赵肃,现在则不一样了,张四维既无张居正的强势,也无张居正的威望,此事一出,他必然要上折自辩,变主动为被动,原本的优势荡然无存,轻则被皇帝申饬,重则要挂冠离去。
一池原本就不怎么清澈的水,被元殊这么一搅和,又浑浊了三分,没等其他人作出反应,又一件大事从天而降,砸了下来。
丰臣秀吉举兵进犯朝鲜,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攻下汉城,到了六月,平壤也陷落了,朝鲜国王李昖仓皇出逃,并连番派遣使臣进京求援。
第148章
对于这场战争,明朝不能说没有准备,但也称不上筹备周全。
早在万历七年,朝廷就开始陆陆续续往朝鲜派细作,这些细作大部分是以商人的面目在朝鲜境内活跃,他们本身确实也从事朝鲜与大明之间的人参交易,私底下还要向朝廷这边的接口人定时汇报情况。
只不过这种准备毕竟时间尚短,而且无论是赵肃对于历史的认知,还是武将们从军事上的考量,都一致觉得在短期之内,日本是不可能侵犯朝鲜的。
然而这种判断毕竟还是失误了,等到明朝反应过来的时候,朝鲜八道几乎已经全部失去,仅仅留下靠近辽东半岛,也就是明朝和朝鲜边境的义州一带,还没沦陷。
对于究竟派不派兵援助朝鲜,朝廷是分为几派的。
以戚继光为首的武官竭力主张立即出兵,而张四维一派,则提议再观望一阵,等到朝鲜王朝彻底不行了,再出兵,以谋取最大的利益。张四维等人的想法,不能说是畏战,因为以眼下的情况来看,朝中许多人怀疑朝鲜早已与日本勾结,在私底下达成协议,让日本取道朝鲜,直指明朝,否则何以解释朝鲜这么一个不算小的国家,却沦陷得如此之快?
赵肃虽然在南方,但几乎是朝廷收到奏报的第十天,他这里也见到了京城里派出的特使,从来者口中得知情况,又连夜写好奏折,让人快马回去,呈禀御前。
他在奏折里面说得很明白,不管朝日是否同谋,日本最终的目的都是明朝,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如果明朝不及时出兵加以震慑,等到日本真的打过义州,来到辽东,再想赶人,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而且辽东局势复杂,鞑靼、女真,乃至再北面的罗刹国,都不乏对大明边境虎视眈眈的,一旦给予他们和日本联合的机会,为时晚矣。
事实上,就算他不说,朱翊钧本也是打算要出兵的,但赵肃的奏折,无疑对于安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