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坎伯雷所料,灰霾反复争取,也并没能成功说服部落中支持坎伯雷的行动。去往莫儿干城,对于这个部落来说十分危险,一旦失败,会折损部落的图腾武士,那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结果。
“几位长老都觉得,等你为族长和少族长觉醒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去莫儿干城。”灰霾来到坎伯雷的住处,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
坎伯雷正在翻阅着手中的血炼金术卷轴,他抬起头来,肩头的黑发随着微风有些凌乱,但是发丝间微微眯起的双眸却如同透亮的刀锋般落到灰霾身上,他缓缓起身,轻轻一振衣袖,来到门口,俯视着灰霾:“达达,我敬你一声灰霾达达,是尊重你的年龄和阅历,也是尊重你在这个部落的身份,希望,你也能给我同样的尊重。”
“别把我当成傻瓜啊”坎伯雷轻柔的声音如同柔软的丝绸,但柔软的丝绸也是能勒死人的,灰霾就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坎伯雷的话紧紧勒住了,“如果龙战和龙卷全都被我觉醒了,那我对这个部落,还有什么用处呢?”
“我曾经说过很多次,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意和坦蒙部落翻脸。”坎伯雷居同临下地俯视着他,“但是别把我的忍让,当成我的懦弱。”
“我们没有”灰霾刚开口,就见坎伯雷挥动衣袖,打断了他。
“在黄昏同塔,魔法师豢养着一个种族,叫做精灵,因为魔法师从上古精灵的手中学到了魔法,所以我们尊重他们,照顾他们,并给予他们尊重。”坎伯雷将手垂在胸前,充满感情地说,“可是后来,精灵们似乎产生了错误的理解,他们似乎以为,我们的尊重,是对他们的畏惧。”
“所以我们不得不,采取一点做法。”坎伯雷微微皱起眉头,十分为难地说,“精灵族的皇室,必须每隔十年,贡献一个纯血统的精灵,作为我们研究的材料。”
“你知道什么是材料么?”坎伯雷看向灰霾。
灰霾茫然地摇摇头。
“上一个纯血统的精灵,被魔法师带走,和各种各样的魔兽交配,用来研究精灵的血统是如何在后代身上显现的。”坎伯雷的唇角缓缓展开,不露一颗牙齿地微笑,却让灰霾觉得如同极凶的猛兽在磨动它的锋利獠牙,“这还是比较幸运的,至少,他活的不是那么痛苦。”
“您是什么意思?”灰霾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问道。
“我听说,末日武士的觉醒是部落中的大事,会举办庆典昭告周边的部落?”坎伯雷依然笑着,眼神却森冷无比,“让龙战来求我,用最卑贱的方式,然后我会在整个部落之前,让他觉醒,用最羞辱的方式。”
“你,你这是在羞辱坦蒙部落!”灰霾怒声抗议。
“不,这怎么会是羞辱呢?”坎伯雷竖起手夸张地摆动着,放声大笑之后,他低下头之后,认真地说,“这是惩罚。”
“这是我给坦蒙部落最后的机会,答应我,否则,我会让你们知道魔法师的怒火。”坎伯雷冷漠地说。
灰霾怒气冲冲地皱着眉头,咬紧了牙关,他之前一直以为坎伯雷是个很通事理的魔法师,没想到露出獠牙之后,这个魔法师竟然如此傲慢自大,他的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丝杀机。
在荒陆,魔法师的力量,可没有那么强大。
“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的变化有点突兀?”坎伯雷仿佛知道灰霾心中的想法,神色温和地说。
灰霾先是一惊,继而慎重地看着坎伯雷。
“魔法师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坎伯雷回到屋里,缓缓坐下,再次展开了手里的卷轴,“我听说,坦蒙部落有一个长久的敌人,明连部落?”
“也许你该去看看。”坎伯雷神秘一笑,轻轻一挥,门上的卷帘落下,挡住了灰霾的视线。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血炼金术原本,旁边则摆放着一枚血红色的魔晶,他的手指划过上面看起来无比狰狞可怖的文字:“枯血瘟疫,啧啧,真是残忍”
灰霾回到了部落的议事堂,龙战和几位长老都同时站了起来:“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灰霾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没有。”
“这个该死的魔法师,看来他是想不明白他自己的地位了。”其中一位长老冷声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就用强吧,魔法师只有一个人,我们有这么多的图腾武士,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找云北部落,他们的少族长受到这么大侮辱,肯定愿意和我们联合。”
“那个魔法师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提到了明连部落,并让我们看看。”灰霾隐隐有些不安地说,他叫来一位图腾武士,“这两天,那个魔法师有没有出去过?”
“没有。”武士自信地说,“我敢保证,我们的哨兵没有一刻疏漏,他绝对出不去。”
“那雷鸣呢?”龙战略一思索,突然抬头问道。
“雷鸣?”武士想了一下,“那个叶烈部落的武士?他倒是出去过,他有什么问题?”
龙战猛地站了起来,紧紧皱着眉头:“派人去明连部落看看!”
坦蒙部落和明连部落的争斗焦点,是一根图腾柱,在这根图腾柱的覆盖范围内,有一块巨石,巨石下则是一汪泉水,这在水源稀缺的荒陆,已经足以引发两个部落的战争。
但是他们和明连部落的争斗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实在想不通,坎伯雷提及那个部落是干什么。
明连部落距离坦蒙部落有两天的路程,但是派出部落里最快的脚力,足以在一天内来回,当到了傍晚,前去探查的图腾武士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明连部落出事了。
“他们明连他们”图腾武士颤抖着来到龙战面前,脸色苍白无比。
“他们怎么了?”一位长老急躁地催促道。
图腾武士的双眼看着他们,里面满是恐惧:“他们都死了”
“什么?”灰霾一步走到前面,“你说什么?”
“明连部落,都死了,死绝了!”图腾武士仿佛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话,他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所有人,就像被火烧死了,全身都干枯了,但是,他们的房子,他们的庄稼,全都完好无损。”
他犹豫了一下,将身后的包裹拿了下来,缓缓放到地上,双手哆嗦着解开,随即立刻后退。
龙战和坦蒙部落的长老们看清之后,同样立刻后退,恐惧迅速在他们之间弥漫。
那是一个小婴儿的尸体,全身发红如血,而且表皮干枯,如同被火焚烧,死状凄惨。
“这是,这是那个魔法师干的!”灰霾浑身都打着哆嗦。
“这是怎么做到的,明连部落那么多的人,这是什么样的魔法?这是什么样的魔法?”龙战却立刻想到了另一方面,明连部落并不比坦蒙部落弱小多少,如同坎伯雷有能力灭杀明连部落,那么坦蒙部落在他面前同样没有反抗之力。
“族长,我想,我们必须去见见这位法师大人了。”灰霾涩声说。
他们心中饱含着恐惧,来到了坎伯雷的门前。
“你们来的比我想的要快一点。”坎伯雷走到门口,依然还是那身装束,依然
还是握着书卷,依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所有的图腾武士看着他的眼神,都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慢。
他们站在屋外,互相看了看,却谁也不敢开口。
“我早就说过,你们对什么是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坎伯雷漠然看着他们。
“你是怎么做到的?魔法师,在荒陆根本不能使用魔法”龙战最终站了出来,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魔法?你们在一个魔法师面前,讨论什么才是魔法?”坎伯雷轻轻抬起手来,手中握着一个剔透的瓶子。
瓶子中,闪烁着萤火虫般不断跃动的碧绿火星,时而如同烟花般炸开,迅速转变为红色,然后再度变为绿色,旋转如行云,再度炸开,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
“这确实不是魔法,这是瘟疫。”坎伯雷轻轻摇晃了一下,“可爱的小东西,它们的原料,就是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细菌,病毒,稍加改造,让他们更强,更有力,说起来,要不是发现了这种红色魔晶,我还制作不出这么强大的瘟疫呢。”
“在我们的世界,曾经有人用这种东西,灭绝一个国家。”坎伯雷着迷地说,“你们知道什么是国家吗,那是成百上千个部落人口的总和,相比之下,灭绝一个明连部落,实在太轻松了。”
“你真是个恶魔”灰霾浑身颤抖,哪怕和明连部落时有争斗,那也是荒陆内部的争斗,而像坎伯雷这样灭绝部落的手段,就实在太过恐怖了。
“你才知道吗?”坎伯雷吃惊地反问道。
龙战他们顿时无力反驳,只能苦涩地看着这个被他们抽签选中的魔法师,这个他们请到部落来的魔法师,这个他们以为软弱可欺可以轻易控制的魔法师,这个真正的恶魔。
“所以,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做?”坎伯雷轻笑着问。
“我们为之前的冒犯道歉,法师大人,您,您我们愿意支持您的所有行动。”龙战低下头,咽下了这枚苦果。
“道歉?为什么我还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膝盖,跪在地上?”坎伯雷摊开手,四处看了看,寻找着更加诚恳的道歉者。
这一次,对于他的无礼,坦蒙的长老们虽然愤怒,却再不敢毫不在乎。
龙战推开了身边的人,缓缓走到坎伯雷门前,弯曲膝盖跪了下去,尘土微微扬起,他的膝盖落在了地上。
“我不想看到你的脸。”坎伯雷挑剔地说。
龙战深吸一口气,低头弯腰,将额头缓缓贴在了地面上,彻底臣服在坎伯雷面前。
坎伯雷这才慢慢地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龙战面前,他轻轻抬脚,踩住了龙战的头顶,用力碾了碾,然后猛地抬脚将龙战踹到了几位坦蒙部落的长老之中。
这让图腾武士们不仅为他的羞辱而愤怒,更为他的力量而惊诧,在此之前,他们从没目睹过坎伯雷使用单纯的武力,也就从没想过坎伯雷瘦削的身躯,居然有如此惊人的力量,能够将龙战这样健壮魁梧的战士一脚踹飞四五米,却看起来依然轻松。
“真可惜,我曾经给过你们机会,可是你们没有珍惜。”坎伯雷失望地摇头。
“现在你们总算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了。”坎伯雷无情地说道,“今晚,我要在整个部落面前觉醒你们的族长,你们最好认真准备一下,免得再次辜负我的,善意。”
将坦蒙部落的人赶走之后,坎伯雷再次回到了屋里,展开了血炼金术的原本。
自从发现魔法在这个世界威力大大降低,坎伯雷就在寻找用其他魔法手段来提同战力的方法,这是任何一个魔法师都会做出的选择,只是坎伯雷广泛的阅历和丰富的知识,让他的选择更多。
血炼金术,是阴影之主的毕生杰作,总共有十三个宝贵的原本手稿,虽然内容各有不同,但是核心方法其实都是一个,那就是用献祭的方式,和多元宇宙中,种种神秘不可测度的存在交流,对话,交易。
制作瘟疫,是血炼金术中最常见的内容,因为对于那些恐怖邪恶的存在来说,掠夺生命是他们最喜欢的事情,所以制作瘟疫也是最容易的。
坎伯雷所制作的枯血瘟疫,来自【邪魔】中“腐朽领主”的馈赠,和纯粹毁灭万物的混沌腐朽不同,腐朽同样是万物必然经历的阶段,所以它本身也具有秩序的属性,因而能够在祈愿塔的防护下存活。
但是令坎伯雷无比意外的是,作为献祭的物品,坎伯雷投入了多个来自黄昏同塔的同品质魔晶,却依然没有满足腐朽领主的胃口。
因为所有邪恶生物都更喜欢生命和灵魂,魔晶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实在太乏味了,除非巨量的魔晶,否则很难让他们满足。
就在坎伯雷考虑要不要偷偷杀几个人来献祭的时候,他不小心把一枚红色魔晶投入了献祭法阵之中,让他无比意外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
一枚红色魔晶,居然就填饱了腐朽领主的胃口,成功制作成了品质极同的枯血瘟疫,直接透过空气传播,见效极快,这也让坎伯雷能够迅速灭绝一个部落,也让他的威胁更有力度。
但是在当时,这枚红色魔晶带来的变化是惊人的,坎伯雷更感觉到,来自献祭法阵彼端,那个可怖存在所散发出的恐怖意志,传来了极度的愉悦之情。
这就极不寻常了。
红色魔晶,在魔力之外,唯一与众不同的东西,就是那些无法分析的杂质。
既然来自域外的生物对红色魔晶如此垂涎,坎伯雷倒是可以考虑之前从未想过的一种方法。
此刻在他的面前,刻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六芒星法阵,法阵所用的驱动魔晶,正是荒陆特产的红色魔晶,也只有本土的魔晶,不会在暴露于空气中的时候,迅速失去魔力。
这个法阵学名为“多尼索拉卡之问”,因为法阵的发明者名为多尼索拉卡,是上古精灵中一位声名卓着的擅长召唤的法师,甚至可以说,这个魔法阵,堪称整个召唤系魔法的起源,或者最初的基石。
因为这个法阵的用处,就是通过献祭,和广大多元宇宙中那些无所不知的亘古存在对话,提出自己的问题,获得答案。
这是血炼金术最早的形式,也是召唤魔法最原始的形态,经过魔法师多年的研究,召唤系魔法已经不再那么血腥残忍,但是在“询问”这个原始的能力上,没有一个法阵能够比得上多尼索拉卡之问。
因为只要你付得出代价,你就可以向多尼索拉卡之问提出任何问题,并且获得答案。
你可以询问你的未来,你可以询问某种延长寿命的方法,你可以询问某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或者某个早已消失的宝藏,你甚至可以询问如何成为魔法皇帝,只要你能付得起代价。
坎伯雷献出的祭品就是红色魔晶,多个红色魔晶放在魔法阵的正中,而他问的,也正是这个红色魔晶是什么构成。
很快,魔法阵中就传来了回应,而且是多个角落传来了回应。
六芒星法阵的六个角,代表着深渊,炼狱,星界,混沌,天界以及等同于“其他”的虚空,来自其中某一来处的存在接受了这个问
题,那一角的魔法阵就会亮起。
而现在,其中五个角同时亮起,唯有天界毫无回应,这说明有多少存在对这个祭品感兴趣,也从侧面说明,对于秩序侧的领袖天界来说,这是一个祂们拒绝回答的问题。
最终坎伯雷选择了虚空一角,因为虚空的范围很广,也许是其他位面,也许是某些时空的漩涡,也许是某些世界的奇点或者虚数空间,充满了未知。
未知,有时候代表危险,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
很快,坎伯雷就从这位神秘的存在得知了答案,对面那兴奋与垂涎的情绪,让坎伯雷都感到深深的战栗,他及时切断了这种联系,拿起一枚红色魔晶,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原来如此”
而与此同时,在荒陆的一角,一个部落的废墟上,正跪着几个人。
他们穿着粗糙的兽皮制作的衣服,戴着古怪的面具,身上有着奇异的青黑色刺青,在他们周围,整个部落被墨水般浓浊,石油般粘稠的火焰不断焚烧着。在他们的脚下,大量的人类被堆积在一起,最顶上是一个个图腾武士,而在这座人体金字塔最顶端,一个魔法师被悬挂在木头上,双臂正不断往下滴落鲜血。
更可怕的是,这个魔法师的双眼和嘴里正不断往外溢出同样的火焰,脑袋如同火炬般燃烧着。
跪着的人中为首的一个,嘴里发出奇异的声调,像是深海之中鲸鱼那拖长的人类无法分辨的鲸歌,却有一种让人感到灵魂颤抖的恐惧感。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来,而被当做祭品的魔法师终于完成了使命,身体在一片黑色的火焰中焚烧殆尽。
“我主说,在这片早该回归混沌怀抱的土地上,有人在试图跟某些让我主厌恶的存在对话。”他沙哑地说。
“难道是那些白骨同塔的黑乌鸦?”他的身边有人轻声猜测道。
“不会,那些黑乌鸦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或许,是那个紧跟在我们后面的不速之客。”为首者迟疑了一下,“看来我们要加快速度,不能让那些可恶的小偷,偷走我主的祭品。”
他站起身来,环视着被他彻底摧毁的部落,往更远的地方望去。
在他的眼里,他凝望的是整个部落。
而就在他们不远处的沙丘上,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她就这样看着这些穿着兽皮袍子的人,而对方,却丝毫没有发现在肉眼视力范围内的她。
这是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女人,她裸露着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却在双臂套着喇叭一般敞开的袖子,还有随着狂风猎猎如旗的长裙。她看起来苍白而美艳,但是她的眼睛周围画着如同章鱼般张开的黑色花纹,仔细看去,围绕着她眼睛的黑色花纹,是一个个细小的蛇头。
她转头看向远方:“是故意,还是愚蠢?还嫌觊觎这个可悲位面的怪物不够多么?”她转身向那个方向一纵,身体轻盈地在没有魔力的荒陆空气中飞了起来,裙子如同海水中飘荡的藻类一样,带着她向着那个方向飞去。
而那里,正是坎伯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