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不过气,胸腔内部疯狂挤压,将氧气消耗殆尽,于是肺部也泛起了细微的刺痛。
嘭
辛棠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不能呼吸,也发不出求救的声音,整个大脑被疼痛占领,除了揪着胸口的衣服,根本做不出任何自救的行为。
他刚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按理来说,现在的疼痛都应该是他幻想出来的疼痛。
可事实却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想冷静下来,那种刺骨的痛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反而像沸腾的水,源源不断地灼烧他的血肉。
为什么会这样?
好疼真的好疼!
嬴欢嬴欢
这个时候,辛棠想不起除了嬴欢的任何人,尽管他依然觉得嬴欢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已经接受了结婚的事实并把嬴欢当做了依靠。
辛棠疼得眼前都恍惚了,先前还能劝慰着自己该冷静下来,后来就只知道在心底一遍遍呼唤着嬴欢的名字,意识逐渐溃散,连什么时候发出了勉强发出了一点气若游丝的声音都没意识到:嬴欢
我在。
一道温柔的声音似乎穿过千山万水送到耳边,冲破了影影绰绰包裹着辛棠的迷瘴。
辛棠努力聚焦起视线,看到嬴欢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把蜷成一团的他仔细拢在了怀里。
温暖、安全、包容,有一瞬间,辛棠甚至产生了他正躲在嬴欢身体里的错觉。
宝贝,别怕,我在,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别怕
嬴欢耐心地安抚着辛棠,声音轻缓而温柔。
像温水流过,悄无声息地,便轻而易举压下了沸腾的滚水。
辛棠循着嬴欢的声音,缓缓从沸水中剥离出来,疼痛的灵魂趋于平静,他渐渐恢复理智,下意识反手将嬴欢抱得更紧,声音害怕得几近哽咽:你终于来了,我以为我要死了
没事,我来了,跟我说,刚才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突然很害怕,胸口也很疼,嬴欢,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听到胸口痛,嬴欢眸光猛地一沉,按住辛棠的后脑勺,阻止了他抬头的动作,但他的声音落在辛棠耳中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温柔:好端端的,怎么会胸口疼?你仔细想一想,之前你在做什么?
辛棠全然没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老老实实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我、我想做饭,准备切菜,刚掀开刀架上的遮灰帘,突然就这样了
是因为刀, 嬴欢眼中的郁色褪去,眨眼间恢复成之前那副担忧温和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过眼云烟的幻觉。
他叹了口气,松开了钳制着辛棠后颈的手,这是你的老毛病了,抱歉,忘了告诉你。
辛棠终于能抬起头,看着嬴欢漂亮温和的眉眼,眼中多了之前没有的依赖与信任,全然不知半分钟前这人露出了怎样黑沉的眼神。
没、没事,我有什么老毛病?
我还在开会,今晚告诉你好不好?
你还在开会?!辛棠赶紧松开嬴欢,那你快回去啊,你们老板本来就看不惯你,你怎么还偷跑出来?
胸口还疼吗?
经嬴欢这么一说,辛棠忽然意识到:好像没那么疼了
那应该没事了,你进来陪我吧。
这不好吧?
一个人不怕吗?
其实辛棠还真有点怕。
可是你们在开会,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不会,嬴欢拉着辛棠走进书房,你以前都这样。
很快,辛棠就明白了你以前都这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嬴欢进了书房之后,没有急着回归会议,而是拉开了沙发边的立柜,辛棠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堆着五六本,以及一些味道不大的零食。
难道以前嬴欢在家里办公的时候,他就躺在沙发上看吃零食?
这嬴欢不仅没把他扔出去,竟然还主动叫他来这里玩儿?
辛棠不禁有点愧疚,不管嬴欢对他的失忆持有何种态度,但有一点他不该质疑那就是赢欢对他的感情。
或许,失忆之前,他们真的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包括墙上那么多的照片,都能印证这一点。
越想辛棠越觉得他之前对嬴欢的态度太伤人了点,心说以后是不是不应该跟防狼似的防着嬴欢。
辛棠幽幽叹了口气,还没出声,突然想起嬴欢还在开会,又生生憋了回去,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嬴欢,心跳忽地重了几分。
上回来得偷偷摸摸的,大部分时间都蹲在嬴欢腿边,他看得最多的就是嬴欢流畅坚毅的下颌线。
认真算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嬴欢工作时的正面。
嬴欢眉骨突出,鼻梁高挺,乍一看五官既立体又艳丽,当他眉目微敛,垂眸看着手中的文件时,禁欲的冷感便冲淡了这份艳丽,整个人显得极具矛盾的冲击力。
辛棠不知道以前的他究竟是不是一个颜控,但就这一刻,他实打实地为禁欲而优雅的嬴欢心跳加快。
这恰恰是嬴欢的高明之处,他是开在沼泽中央最艳丽的花,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孤立无援的无辜脆弱的美丽,猎物被引诱着踏入陷阱,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受到了蛊惑。
辛棠从未意识到自己猎物的身份,下定决心要努力接受嬴欢之后,像是推翻了一座压在身上的大山一样,夸张地松了一口气,心安理得地翻起了柜子里的。
六本书里面有两本是被翻阅过的,其中一本还夹着书签,辛棠完全不记得这些以前可能看过的内容,从头翻阅起了这本夹着书签的书。
这本讲述了一个死刑犯和一位神父的故事,年轻的神父来到Dead Of House陪死刑犯走过生命最后一段路程,他第一眼就被这个优雅的如同贵族一般的死刑犯所惊艳。
在死刑犯的刻意引导下,他忘记了老师对他的忠告,一步步被死刑犯洗脑,最终做出了放走死刑犯的决定。
书名叫《策反》,内容也主要就是讲述了死刑犯如何一步一步地引诱策反了神父,最后的结局停留在神父答应了要放走死刑犯,没有细写死刑犯是否成功越狱。
辛棠很喜欢这个故事,不知为何,书中的死刑犯让他想起了嬴欢。
神父在最后意识到了死刑犯想利用他越狱,但他已经无法阻止自己做出错误的抉择,这时候的神父评价死刑犯为美丽的魔鬼。
美丽的魔鬼
辛棠无意识地摩挲着这行字,突然发现手底下似乎有些凹凸不平,他把书举起来,放到了向光的地方,转了好几个角度,终于看到纸上像是指甲刮过的痕迹。
这些痕迹并不像是不小心随手弄上去的,曾经的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又是怀着怎样的目的,留下这些痕迹的呢?
美丽的魔鬼,那时候的他想表达什么?
你又在看这本书?
不知何时,嬴欢已经结束会议,走到了辛棠身边,看到辛棠手里的书,他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辛棠回过神来,嗯,这本书里面夹着书签,有些好奇就重新看了一遍。
看完了?喜欢吗?
挺喜欢的,故事构架并不复杂,但推进得很合理,感觉和主角的性格是完全对得上的。
那阿尔弗雷德呢?你怎么看?
阿尔弗雷德,也就是中死刑犯的名字。
嬴欢能记得这个名字,辛棠有些诧异:你也看过这本书吗?
你很喜欢,读给我听过。
读过?辛棠更惊讶了,我还挺有闲情逸致。
嬴欢哼了一声,捏了捏辛棠的脸幽幽道:你以前很爱我的。
好像在撒娇似的。
我现在不也挺辛棠顿住,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干脆生硬地把话题转了回去:那什么、你刚才问我怎么看阿尔弗雷德是吧?
咳、其实我挺喜欢他的,虽然做了很多坏事,但并不是为恶而恶的纯粹的恶人,反而有一种被宿命推着走的无力感。
嬴欢挑了挑眉,笑容的弧度丝毫未变,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我以为你会说,我很像他。
辛棠听到嬴欢的语速越来越缓,语调越来越轻,语气越来越凉,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
那双深邃黑沉的眼里,仿佛藏着一个无形的牢笼,把他牢牢锁在了原地。
美丽的魔鬼,辛棠再次想起了这个词。
第9章 你要怎么证明?
嬴欢这句话,几乎就是摆明了说:以前的辛棠觉得嬴欢很像书中的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是怎样一个人?
他冷漠,而且是漠视人命的冷漠,他学会射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举起槍对准了阳台上的母亲。
他没有道德感,又是一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为了利益,他可以做出任何事情,他杀了和他一起被困住的十二个人,他的代价是成为通缉犯,已经付出了代价,所以他不会为十二条人命感到愧疚。
他善于伪装,精于攻心,他选中了最年轻的艾德文来陪伴自己,一眼看出了艾德文空洞的眼睛里压抑多年的急待爆发的疯狂,于是精心为他设置了一个圈套。
这样可怕的一个人,失忆前的他却说,嬴欢很像他。
辛棠很难不感到惊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里防线如同长城崩塌一般迅速消溃,不久前还信誓旦旦在心里说要努力接受嬴欢,现在就只想抬起哆哆嗦嗦的腿跑远点。
嬴欢像是没看出辛棠的抗拒,怜惜地轻抚他的侧脸,怎么了?表情这么可怜?
辛棠声音有点抖:你、能不能正常点?
我让你害怕了吗?
辛棠害怕也不敢直说,现在的嬴欢看起来太诡异了,具体问题出在哪他也不清楚,只是隐约觉得,嬴欢的笑容下,隐藏着什么别的情绪。
像一座冰雪覆盖的雪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热浪将他吞噬。
嬴欢的手还停留在他的侧脸,两人以最亲密的姿势僵持着。
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嬴欢直起身,关掉闹铃,辛棠借此机会也坐直了,他有意回避之前的问题,不等嬴欢说话,他便问道:这是什么闹铃?
晚饭的。嬴欢晃了晃手机,有些懊悔似的问道:没想到会开这么久的会,你饿了吗?
一瞬间,他又变回了温柔的模样,仿佛刚才凝固到窒息的气氛都只是辛棠的错觉。
辛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趁现在询问嬴欢刚才是什么意思。
饿傻了吗?嬴欢用手机一角亲昵地点了点辛棠的额头。
不疼,就是手机壳有点凉。
辛棠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有了勇气,看着嬴欢问道:我以前说过你和阿尔弗雷德很像吗?
嬴欢就着辛棠的手翻开了《策反》,指着某一段文字道:这里,你说看到这里立马想起了我,我是唯一一个能让你一眼惊艳的男人、
停顿片刻,他倏地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叹息:但现在我这张脸对你好像不太管用了。
辛棠一边在心里说明明他看到嬴欢的脸都要神魂颠倒了,一边看向嬴欢指出来的那段话
[那是一个很纯正的白人,金发碧眼,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薄得堪称寡淡,也许是太久没见过太阳,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如同漂亮的文身盘踞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看起来脆弱又神秘。
艾德文很难不在心里感叹一句,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残忍冷漠的连环杀手?]
这里是整个故事的开端,从第一面起,艾德文被阿尔弗雷德所惊艳,下意识否定了这人杀人犯的身份,就意味着他已经走进了阿尔弗雷德精心布置的名为策反的陷阱。
正这样胡乱想着时,辛棠猛然意识到,他刚才重看这本时,也是看到这个部分的描写,产生了嬴欢和这个死刑犯怎么这么像的想法。
当时的他并没有特别注意这个想法产生的节点,现在被一提醒才明白,他其实真正想表达的,是嬴欢令人惊艳的外表与气质和死刑犯很像。
这么说来,以前的他想表达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辛棠突然有点愧疚,尤其是他前脚刚在心里发誓要努力接受嬴欢,后脚就因为一句话胡思乱想,这让他有点坐立难安。
嬴欢辛棠拉住嬴欢的衣摆,想要道歉又想起车里嬴欢教过他的道歉方式,一时间被卡得有点不上不下的。
叫了好几遍嬴欢的名字,嬴欢一直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突然用手遮住了辛棠的眼睛。
黑暗的环境让辛棠有些胆颤,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醒来时看到你,很惊艳的真的,所以你说你是我老公,我一下就信了,我觉得你一定会是我喜欢上的人。
那你现在、喜欢我吗?
嬴欢的声音幽幽的,某一刻,辛棠觉得他像厉鬼一样。
不对,他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辛棠稳了稳心神,认真地回答道:喜欢
你要怎么证明?
亲都亲了那么多回了,我有哪一次是真的推开你了?这还不够证明吗?
嬴欢愣了一下,忽地俯身吻住辛棠,一边啄吻一边亲昵地道:够,棠棠,够了,我很爱你棠棠,我爱你
这样直白热烈的告白,比在狭窄车厢里的湿|吻还让辛棠感到慌张,嬴欢贴着他的嘴唇滚烫得像是要把他的灵魂燃烧殆尽。
最后辛棠还是没能做出一顿晚饭来,他看不得刀,当然搏动过激的心脏也不允许他长时间站在厨房。
时间不早了,嬴欢简单做了个汤面,没有葱姜蒜醋,但炒了虾皮和番茄在里面,吃起来也很香。
吃完饭,辛棠去洗碗,嬴欢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灼灼的目光辛棠想忽视都忽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