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窗外。
他刚刚忘了拉上窗帘,现在从这个角度看出去,外面的马路空旷得有些可怜。
一排排橘色的路灯不知道是在为谁照亮前路。
那些孤魂野鬼吗?
裴崇远的短信让他又想起了孔寻。
确实,有些人在某一个时间节点突然离开,但什么都无法否认,他曾经活过。
从上一个冬天到这一个冬天,将近一年的时间,孔寻躺在那里,热闹惯了的他,大概也寂寞了很久。
蒋息没有立刻回复裴崇远,而是放下手机,又从床上下来了。
他去书房,从柜子深处找出了一个蒙了灰的盒子。
这盒子是他大学毕业那年正式接手Subway之后,从店里找到的,里面都是孔寻的“收藏”。
照片、吉他的拨片、断掉的琴弦。
很多东西。
他曾经带去医院给孔寻,孔寻笑着说:“没什么用了,扔了吧。”
他说:“我都这样了,要这些回忆有什么用呢?我只想往前看,想写点新的故事新的回忆。”
但蒋息没扔,而是拿回来放好,原本打算等孔寻出院,再还给他。
结果,没等到那天。
这个盒子在这里放了很久,蒋息原本已经忘了——如果不是裴崇远突然联系他。
盒子里只有一张照片,有些褪了色。
照片上是孔寻跟裴崇远,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们站在绿茵茵的草坪上,不规矩地把校服搭在肩膀上,笑得得意又嚣张。
那是蒋息没见过的他们。
原来,他们也阳光灿烂纯粹天真过。
蒋息拿着这张照片走出书房,去阳台抽了根烟,然后回到卧室,给裴崇远发了条短信。
【明天上午十点。】
蒋息跟裴崇远约在一家离自己酒吧不算太远的咖啡店,他不想让裴崇远去自己店里,像是刻意要划清界限。
蒋息推门进去的时候,裴崇远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但凡有人进门,他都要紧张地扬头看看是不是蒋息。
“早。”
蒋息到了之后,裴崇远起身,跟他说了这么一句。
蒋息嗤笑:“是挺早。”
他坐下,点了杯咖啡。
裴崇远细细地打量着他,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自从他回来,找了蒋息几次,但并不是每次都会跟对方正式碰面,有几回,他像个偷窥狂一样站得远远地看着对方。
更挺拔了,更凌厉了,更像个成熟的有担当的男人了。
裴崇远终于承认,在自己缺席的这些日子里,他的长腿男孩不再需要他了。
不需要他,不需要他的爱,不需要他那些甜言蜜语来肯定自己确实被爱被需要。
这种感觉被称为“痛心疾首”丝毫不夸张,裴崇远甚至有时候不敢上前,觉得自己再没脸面站到蒋息面前。
以前总是他做着二人关系的主导,如今终于风水轮流转。
他开始在蒋息面前自惭形秽了。
蒋息知道裴崇远在打量自己。
如果搁在三年前,他正活得拧巴的时候,他绝对受不了这样的注视,会愤而起之,跟裴崇远大打出手。
但现在不会了。
看吧,不管你怎么看,老子都活得很好,毫无破绽。
蒋息坦然地直视他,就像直视每一个在他生命里不重要的人。
“孔寻的遗物之一。”蒋息把照片放在桌上,推到裴崇远面前,“还有其他的遗物,但都跟你没什么关系。”
裴崇远垂眼看着那张照片,皱起了眉。
“我们高中时候拍的。”
“我不感兴趣。”蒋息说,“我只是把这张照片给你,还有。”
他抽出桌上的便签本,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地址:“孔寻的墓地,你可以去看他。”
裴崇远看着那一排字,发呆片刻,捂着眼睛,咬紧了牙关。
“孔寻说,作恶的人会遭报应。”蒋息看着裴崇远,喝了口咖啡,“但我觉得,他不至于。”
裴崇远没有说话,攥紧了那张便签纸。
“他没有遗书,没有遗愿,可能到最后他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就那么死了。”蒋息放下杯子,对裴崇远说,“大概是带着满腹的遗憾走的。”
“小息……”
“裴哥。”蒋息笑着,嘴角是挂着笑意,眼睛里却是冷漠的,“我还叫你一声裴哥,算是给你面子。这都又过了三年了,不管什么故事都早该翻篇了,我心里没你了。”
蒋息站了起来,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压在杯子下面:“咖啡我请,你爱坐到什么时候就坐到什么时候吧,去看大哥的时候,记得给他买束花,别让他觉得你这个兄弟真的没有心。”
鼓棒
蒋息推门出去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儿把自己车给划了。
他车就停在路边的停车位, 出门没几步路。
那小孩儿, 手上拿着冰糖葫芦,竹签就那么往自己的车上划。
蒋息不是个迷信的人,但看见这一幕,他觉得就是在暗示他今天根本不应该来。
肇事的小孩儿跑了, 蒋息也没心情去抓他理论, 没劲。
他叹口气,摸出烟,翻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
一只瘦削的手伸过来, 手里拿着打火机。
蒋息扭头看过去, 听见裴崇远说:“就不能聊聊?”
烟盒被蒋息放回口袋:“有必要吗?”
“有。”裴崇远说, “我这两年多的时间没在, 发生了不少事。”
蒋息站直,冷着脸看他。
“我不是故意不去看孔寻,那时候我脱不开身。”裴崇远说, “小息,不管怎么样, 你让我把话说出来,也算给你个交代。”
蒋息笑了:“我没跟你要交代。”
“我想给, ”裴崇远说,“聊聊吧,快三年没见了,聊聊。”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这种时候。
裴崇远的气焰完全被蒋息碾压下去, 人收拾得再怎么利落,看着也有着一股挥不去的颓丧,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