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也:“……”
邹元朗转头看了他两眼,突然劝道:“哎呀,你别太着急。这种事儿难免的。喏,b.t公关在这儿呢,大不了就解约了你换一家嘛。你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多能扛事儿呢。”
迟也愣了半刻,感觉自己没听懂。“什么?”
邹元朗看着他:“你不是为了达诺尔那事儿心烦啊?”
迟也更糊涂了:“达诺尔怎么了?”
邹元朗更稀奇了:“你不是为了达诺尔,那你是为了什么?”
迟也:“你先告诉我达诺尔怎么了。”
邹元朗掏出手机,点开热搜给他看。迟也一低头,热搜第一位,赫然写着“达诺尔设计师辱华”几个字。
“什么……”他一把把手机抢过来,惊得一下子把张念文都抛到了脑后。
热搜上有几个截图,是达诺尔的设计师andrea so的个人instagram账号,显示他在昨天的一条po文中使用了“k”这个词。有留学生去跟他私信,要求他不要使用这种对中国人有侮辱性的词,但是遭到了so的嘲讽,并加了更多牵涉中国内政的内容。该留学生立刻将截图搬到了国内的社交平台,另一位网友则提供了另外的截图,表示这个so是老惯犯了,之前他就因为视频里的辱华动作被外网炮轰,但他很快删除了视频。当时也有人搬到了国内,只是小范围引起了讨论,没有真正传播开来。但是这一次,因为so作了个大死,牵涉到了领土问题,网上已经炸了。
达诺尔中华区的账号火速滑跪,已经发布了一条坚决维护国家主权的声明。但是没用,网民们气势汹汹,要求英国总部给一个说法。热搜火速攀至第一,旁边还带了一个小小的深红底色的“爆”字。
迟也看得目瞪口呆。他记得他们出发来这个活动的之前还没有这个热搜。
他把手机还给邹元朗,突然站起来,想去找喻闻若。但还没等他在昏暗的环境里看清楚喻闻若在哪儿,放映厅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女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后面,连邹元朗都站了起来。
迟也两步跑过去,拨开了挤在一起的人群,眼前的景象让他顿时心脏漏跳了一拍。
只见一张高脚小圆几翻在了地上,两个马提尼杯摔碎了,人群都避开来,喻闻若狠狠地揪着张念文的领口,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提起来。张念文涨红了脸在挣扎,但他根本挣扎不开。喻闻若比他高,比他年轻,再加上常年锻炼,迟也几乎能从他的西装外套里看到他肩膀和手臂上鼓出来的肌肉。他跟张念文挨得很近,死死盯着张念文的眼睛,但不说话。迟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闪光灯在响,所有人都在拍照。
项影已经扑了上去,想从喻闻若手里把张念文解救出来:“喻主编……你冷静点!”
张念文也干笑了一声,还想找回一点场子:“喻主编,说得好好的你怎么——”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面孔瞬间涨得更红。喻闻若手上用力,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迟也想也没想,扑上去摁住了喻闻若的手。
“不要……”他哀求着,“喻闻若,不要……”
喻闻若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底发红,像一头野兽。他缓缓地松开了张念文,张念文恨恨地推了他一把,倒在项影臂弯里,他赶紧借了把力,站直了身体。
“你这个……”张念文想骂人,但是他顾忌着那些照相机,没骂得出来,只好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脸色仍旧发红,尴尬不已。
喻闻若理都不理他,他只是看着迟也,眼睛里好像要滴出血。迟也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跳得非常快,但又好像再也听不到心跳了。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他不敢问张念文到底说了什么,只好找别的事来说,“达诺尔那边出事了……”
喻闻若仍旧看着他,迟也的手还搭在他手背上,喻闻若反手抓住了他,抓得那么用力,好像要把他的指骨捏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喻闻若终于在围观者的窃窃私语里点了点头。迟也立刻拉着他要走。
张念文在他们背后故作轻松道:“喻主编这脾气可真是……我不过是想跟你谈一谈合作项目而已。”
迟也突然站住了脚,看着喻闻若:“什么项目?”
喻闻若冷着脸,没有回答。迟也回过头去看着张念文,突然明白了。还能有什么项目?
汤华的声音突然响在他耳边。
“我已经改无可改。”她这样说。
迟也突然非常诡异地笑了一声,放开了喻闻若的手。
“你等一下。”他的声音很平静。
迟也往回走了两步。谁也没有料到他想干什么,他的神情那样平静,好像只是想跟张念文说一句话。围观的人甚至已经收起了手机,以为这场戏结束了。然后下一秒,迟也一拳头挥在了张念文脸上。张念文就像个被击中的保龄球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声都没发出来,好像被打懵了,仰面捂着嘴,没爬得起来。
迟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迎着所有人重新举起来的手机摄像头,冷漠而清晰地对他说:“张念文我x你妈。”
作者有话要说: 83章了我们的疯批顶流终于真的疯起来了。
第84章
放映厅里乱成一团。
很多人七手八脚地冲上去扶张念文。有个人可能是怕迟也再动手, 先下手为强地来摁迟也的手。喻闻若突然蹿上来,保护性极强地一把将迟也护在自己身后。所有人都在惊呼,闪光灯响成一团, 幕布上还在放映“百年光影”, 上世纪20年代的女星笑容悲悯地注视着他们, 宛如教堂里的圣母。
邹元朗提高了声音在叫嚷。有人说要打急救, 邹元朗只当没听见,高声劝大牟灰拍了。喻闻若一条手臂像铁钳一般紧紧箍住了迟也,既有保护意味, 又像是拦着他继续动手。迟也激动极了, 所有的声音都更刺激了他,他咬着牙,尽力想往前扑, 还想揍张念文。
“我杀了你!”他嘶叫着, 声音不大, 嗓子却完全变了调, 不像他了,“我就是小镇来的混子, 不念书的流氓!我今天非要杀了你!”
喻闻若那只手往下移,干脆从他腰间一抱, 也不顾旁人在看,半拖半抱地把人带了出去。他们走的时候,围着张念文的人还是都俯着身,看起来他一直没爬得起来。迟也被喻闻若塞到车里的时候, 才昏昏沉沉地反应过来,张念文被他打倒在地的时候,后脑勺撞在地板上, “咚”地一声很响。毕竟上五十岁的人了,不会真被他打出个好歹来吧?
迟也冷静下来了,全身都抖得厉害。他叫了一声“喻闻若”。喻闻若在开车,闻言把右手伸过来,扣住了他的左手,似是无声的安慰。迟也这才发现他右手疼得厉害。那一拳太用力了,他手背指骨的地方在发烫,高高地肿了起来。大拇指也使不上力。但他忍住了,什么话都没说。
喻闻若也不说话,他车开得很快,早就过了限速。迟也想提醒他小心交警,但始终都没开得了口。一直回到迟也睦铮喻闻若也仍旧沉默着。迟也开始慌了,纷纷乱乱的思绪都散去,他又想起来那个问题——张念文到底对喻闻若说了什么?
“喻闻若……”
迟也又叫了他一声,声气很软,可怜巴巴的。但是喻闻若还是没理他。他把人带到沙发上,摁着迟也坐下,然后转身去了厨房。迟也不放心地站起来跟过去,看见喻闻若从冰箱里取了冰块,用水槽边备着的那种一次性滤厨余垃圾的网兜装好,做成了一个小冰袋。然后他转过来,拉着迟也,又把他摁回了沙发上。
迟也任他抓住了自己的右手,把冰袋敷在了他已经肿起来的手背上。冰袋太凉,刺激得他一哆嗦,想把手缩回去,但是喻闻若用力地抓紧了他的手腕,没允许。迟也只好僵着,忍了一会儿。喻闻若的动作很轻,没把他弄疼。
迟也开口问他:“张念文跟你说了什么?”
喻闻若低着头,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迟也这只手。
迟也又道:“不管他说了什么,都不是真的。”
喻闻若就是不说话。
迟也伸出左手,想去摸他的脸,让他抬头看看自己。但是喻闻若微微避了一下。迟也彻底慌了。
“你听我解释行不行?”
喻闻若终于肯抬头看了他一眼。
迟也把心一横。
“我以前确实跟张念文在一起过。”他咬着牙,强忍着胸口泛起来的恶心。但他不得不这么说,他无法承受再像对着项影那样对喻闻若说一遍,更无法承受喻闻若哪怕有最轻微的一丝质疑。因为连他自己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同样是男人,你不会反抗吗?
迟也深吸了一口气,像从身上活撕下来一块肉似的,继续道:“但是后来,我们俩感情出了问题,所以……”
他说不下去了,喻闻若还是就那么看着他。原本还轻微地动一下小冰袋,现在那只手也僵住了,冰袋就那么持续地贴在迟也的皮肉上。迟也浑身都在颤抖,手是冷的,心也完全冷掉了。他猜到张念文大概会跟喻闻若说什么了。
“是我主动的。”迟也心里在痛号,他认下了。“是我……当年为了更好的前程……”
迟也说不下去了,他抽回手,几乎崩溃地恳求眼前沉默的人:“你说句话吧,骂我也行。”
一片静默。喻闻若的眼神像两潭不见底的水,要把迟也溺死。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好像有无数的话要吐出来,但全堵在了喉咙口。他咬着牙,像是要把这些话要嚼碎。
然后他突然指了指面前的展示柜。“金燕奖的奖杯为什么盖起来?”
迟也愣住了。
喻闻若又问:“他强迫你的吗?”
迟也满目惊愕,下唇剧颤,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喻闻若的问题全憋闷在胸口里,好像一个快要涨破的水囊。他想问当年在意大利是不是也是张念文?你说过的有人占你便宜,是不是也是他?违背你的意愿,用侮辱女人的方式来侮辱你的,是不是也是他?
但是他最后问出来的却是:“他打你吗?”
迟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眼睛眨都不眨,然后两滴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特别大颗,挂在他下睫毛梢上,摔到脸颊上时,喻闻若几乎都听见什么东西碎了一样。
迟也点点头,梦呓似的回答他:“打。”
喻闻若伸手在他眼下擦了一下,意外于自己语调竟然还是那样平静:“打哪里?”
迟也伸着手,好像那里还有伤,要给他看:“手,脚,背上,屁股上,除了头和脸,哪里都打。”
“用什么打?”
“皮带,扫帚条。”迟也很机械地回答。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这些,对项影也没有。他告诉项影的那些,更像是为了刺痛师兄。但他无法承认自己曾经那么无力地被虐待。他当年有十六七岁了,但是张念文教训他的方式,好像他只有六岁。迟也在这种殴打里被管教,被驯服,也被剥去了所有的尊严。直到现在,他每说一个字,尊严就又被狠狠踩上一脚。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也顾不上这话跟他刚刚说的有哪里自相矛盾,只是迫不及待地往下说,“他还把我关起来,不给我吃饭。我做得不好,他就要罚我。他还嫌我脏。”
“嫌你脏?”
迟也脸上的肌肉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他的神情还算平静,但身体本能地响应着某种痛苦。
“我以前,不懂怎么清理干净。”他隐晦地开口,这也是不可能告诉项影的话。但他可以告诉喻闻若。他的身体变成隐秘的耻辱的容器,只有喻闻若知道。
“他也不会给我时间清理干净……有的时候,我会受伤……会很脏……”
喻闻若又不说话了,他以为迟也会哭,但是他只掉了那一滴眼泪,就再也没有了。喻闻若胸口那个水囊就这样破裂,所有的问题都被冲走了,水漫出来,原来全都是迟也哭不出来的眼泪。
我应该带你走的。喻闻若突然漫无边际地想。当年在意大利,他看到那个男孩子手腕上解释不清的红痕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应该把他带走。带去哪里都好。而不是要一张房卡,又把他送回去。
迟也停下来,察觉到了他异乎寻常的沉默。
“你在想什么?”
喻闻若想的可太多了。他在质问自己为什么没看出来,为什么在经历了蕾拉之后,他依旧没有看出来。他本来应该比别人更敏感,但他从来没有把迟也往那方面去想。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因为他看起来那么“正常”。即便是直播间事件之后他那样诡异的反应,喻闻若怀疑过各种情况,也始终没有想到过这样一种解释。
然后他突然想明白了——那是因为迟也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喻闻若回答他:“我在想,如果我在中国杀了人,英国政府能不能为我申请外交豁免权。”
这是一句玩笑,外交豁免权不包括谋杀。但迟也显然当真了,他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了喻闻若的手,然后抽着冷气,面部扭曲地又把手缩了回去。
喻闻若抓起他的右手,在他虎口处轻轻摩挲了两下。迟也的大拇指关节受伤了,可能是只是扭了一下,也可能脱臼了,喻闻若判断不出来。
“你拍《冷枪》之前不是上了搏击课么?”喻闻若半是抱怨地问他,“教练没教你打拳的时候怎么保护拇指?”
迟也轻声犟了句嘴:“上课有绷带啊……嘶啊啊……轻点轻点。”他一边抽冷气,一边胆战心惊地偷偷觑他。
喻闻若只好道:“我不杀人。”
迟也嘟囔了一句:“那谁说得清楚。”
喻闻若手上微微用力:“今天忍不住动手的是谁啊?”
迟也:“那要不是我拦着你……”
他突然停住。喻闻若仍旧不轻不重地给他揉着虎口,迟也看了他一会儿,又问了一遍:“张念文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喻闻若语气平淡,“他想问我要《橄榄树》的版权。”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汤华提醒过我,有人想逼她转卖版权。现在看来就是张念文。怪不得你帮她解决她也不愿意再改,她知道张念文的目的没有达到,后面还得使绊子,所以干脆破釜沉舟。”
迟也点点头,又试探着问他:“没提我?”
“提了。”喻闻若说,“他说可以让你来主演,毕竟以前你们搭档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