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年间,在江南有一间远近驰名的娼馆酒楼,名为“万花楼”,这间娼楼能在地方上享有如此响亮的名声,只因为万花楼里有一位艳名远播天下的名花魁——雍璃。
多少王公贵族为她明争暗斗,绞尽脑汁想讨佳人欢心,冀望成为名花魁的入幕之宾,但是至今仍然没有人可以掳获芳心。
说起这位名花魁,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温柔美丽,巧笑倩兮,可说一笑教人倾心、再笑足以倾城。虽出身青楼,却清白自守,也正因为这位名花魁只卖艺不卖身,才会吸引更多的寻芳客前来捧场。
万花楼占地广大,内部区分为三大院落,前院是寻芳客与窑姐们饮酒作乐的地方,中院则是万花楼里稍有份量的歌妓们所居住的厢房,后院便是万花楼的红牌花魁雍璃独自居住的院落。
这是老鸨王娘对雍璃的私心,一方面是因为雍璃确实是万花楼里的摇钱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雍璃的贴心,再怎么说,雍璃都是万花楼里的红牌歌妓,与那些窑姐们的待遇自然不同而语。
雍璃身处青楼,过着生张熟魏、送往迎来的日子,但是她不喊屈,能为玉娘尽点心力,是她的心愿。
当初她的家乡闹旱灾,她与亲人颠沛流离,沦落江南时,若不是遇见了玉娘大发善心收留她,她怎么会有今日安逸的生活呢?虽然在青楼里当一名歌妓,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但是她向来洁身自爱、问心无愧,所以她不去在乎世人的眼光,只要她没有出卖自己的灵肉,就对得起自己。
玉娘也相当保护雍璃,觉得她天资聪颖,又生得如花似玉,于是为她用心聘来城里数一数二的乐师,教导雍璃各项才艺,造就了她能歌善舞的才华,更为万花楼的生意招揽了无数商机。
今日万花楼里里外外忙成一团,大门外的屋檐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昭告天下,万花楼里最受欢迎、艳冠群芳的雍璃姑娘,芳华正满十六。今晚的万花楼里,雍璃姑娘将会登台抚琴献艺,请所有富爷贵少们千万别错过今晚一同共襄盛举的机会,恭贺花魁生辰快乐。
万花楼的后院里,一片宁静,与前院的热闹相较起来,犹如别开天地,阻隔了一切的纷纷扰扰。
夏日的阳光温暖地洒在整片粉色的榴香花园,将芳香四溢的动人花香推散得更远去。
雍璃坐在厢房外的矮栏前,藕臂横搁在米兰石堆砌而成的扶把上,将白皙细致的脸颊轻枕在手臂上,偶尔闭上双眼、偶尔睁开,享受着由上端轻轻洒下的金色阳光所带来的温暖与舒适感。
她的身子纤瘦,就像一只蝶儿停靠在栏面上,美丽的背影衬着细长的影子,形成一幅相当适合欣赏的画卷。
她深吸一口气,浓郁的花香在鼻间交替、扩散,愉悦她的心情,也纾解了心底一股莫名的郁闷。
今天是她的十六岁生辰,玉娘正欢天喜地为她筹办今晚的庆祝会,但是她仍然感到相当失落,仿佛庆祝会并不是她想要的。
是呀……
她要庆祝会做什么呢?
在她心底深处,最渴望的应该是得到一份真挚的情感吧。
在万花楼里她有许多好姐妹,她是其中年纪最小的,记得前年的这个时候,与她向来无话不谈的水云姐嫁人侯门,虽为偏房,但是却得到心上人无尽的宠爱。看着水云姐从夫家捎来的书信,她心里不禁产生好多的羡慕,这样的幸福,什么时候会降临在她身上呢?
她身旁的姐妹们,除了水云姐外,也有不少人凭恃美貌嫁为商人妇,她们都不是正房,但是却拥有了她们心里想要的荣华富贵,摆脱了在青楼里过者笑脸迎人的日子。
雍璃真正钦羡的,不是那些拥有荣华富贵的姐妹们,而是在拥有荣华富贵时,她们同样得到了心上人的宠爱——
与一个男人真心相爱,是她心中不敢透露给人知晓的心愿呀!
她的身份,不容许她有这样单纯的冀盼,若是说出来,恐怕也只会被笑为痴与傻吧。
可是她心底真的这么想,只要能让她与心上人真心相爱,即使对方只是个穷小于,她也不在乎。
只是她的心上人连遇见都没遇见,哪来的期望可盼呢?
所以,今日是她的生辰,她悄悄地在心底许了一个愿,请求老天爷让她早日觅得良缘……
“小姐!小姐!”
雍璃的贴身丫鬟络梅从外头急忙奔来,打断了雍璃悠然的思绪,也惊震了她。
雍璃起身迎向络梅,但见她一脸惶恐的表情。
“怎么了?瞧你慌慌张张。”
甜美的嗓音衬着一张精致的五官,小小的瓜子脸上,散发着动人的光彩,姣好的相貌,堪称绝色。
络梅望见这张楚楚动人的美丽容颜,尚来不及欣羡,心底便翻涌出一股强烈的叹息。
“事情不好了!”
“怎么说?”
“玉娘收到了一张花名帖,是采花大盗指名要小姐你陪睡的采花帖呐!”络梅含悲欲泣道。
“有这种事?”雍璃闻言,一脸惊愣——
实在太荒唐了!
没想到江南竟然会出现如此胆大包天的采花大盗,敢直接送上花名帖,完全不将官府放在眼里了,是不?
“玉娘呢?”
“正在花厅伤脑筋呢!”
雍璃迈步往花厅的方向走去,因为步伐急促,而掀起了叠叠裙浪,金色流苏在阳光照耀下舞动着,更似波浪。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无意中成为采花大盗觊觎的对象呢?抑是她的艳名所牵累?
这温暖的阳光,突然令她觉得不舒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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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惴惴不安地坐在花厅一旁的太师椅上,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如坐针毡。
“你们大伙说说,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玉娘询问着万花楼里的保镖们,只见他们一个个块头高大,却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突然发生的状况。
任谁也不知道这寄发花名帖的采花大盗具有什么通天本领,如果他们的拳脚功夫不如人,还要硬碰硬就完蛋了。
“怎么都不说话?你们哑了呀?”玉娘气极了。“平时养你们这些人不知道做什么用,在这紧要关头,一个个都给我成了废物!我还要花钱继续养你们吗?”
“玉娘。”雍璃正好从门外走了进来。
早在走来花厅的长廊上,远远地就听见玉娘如河东狮般的吼声。
“雍璃呀!你来得正好,你快看看这张名帖!”
玉娘将搁在几案上的花名帖交到雍璃手中,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很为雍璃的处境担心。
“这是我刚才收到的花名帖,是采花大盗指名要你陪睡的采花帖呀!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玉娘,这张名帖是你亲自收下的吗?”
“是呀!”
雍璃冷静地问:“你可有看清楚送帖人的相貌?”
“这……”玉娘仔细回想,满脑子里却是一团混乱,什么也记不起来。“我没记住耶。”
玉娘感到抱歉,因为她收到帖子时,根本不清楚这是一张什么帖子,所以也没将送帖人记住,不料打开帖子一看,她险些晕倒!
居然会是采花大盗指名要雍璃陪睡的采花帖——
“我真的不知道这会是一张花名帖,早知道,就命人将那送帖之人绑起来严刑逼供,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肖之徒在打你主意。”
现在后悔自己的疏忽又有什么用呢?
玉娘真想自掌嘴巴。
雍璃笑了笑道:“这种事谁也不能预料。”
“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理这张采花帖?”
“报官。”
“对对对,先报官!”玉娘指使一名小厮去报官,又回头问道:“再来呢?”
“这样就行了。”
雍璃将手中的花名帖扔到一旁。
“就这样?”玉娘摸不着头绪地问:“除了报官,你的意思是……不管这张花名帖吗?”
“对。”雍璃决定不要自寻烦恼。“不用担心什么采花大盗,直接报官处理就行了。”
雍璃相信自己可以受到官兵的保护,而这不自量力的采花贼根本无法动她半根汗毛。
“唷!这官府怎么信得过呢?平时官官相护、搜括民脂民膏不提,当真遇到什么麻烦,官府能起什么作用呢?”
如果报官有用,官府早该在他们报官之前,就将所有坏人绳之以法,岂会在百姓受到迫害时,才来报官处理呢?
“我知道需要报官,不过报官之后也要有保护自己的对策吧?”
“能想什么对策呢?”雍璃觉得多想只是多添烦恼罢了。
“你以为对付采花大盗是儿戏吗?”玉娘实在快没力了。
“就报官吧,烦恼太多也没用,倘若采花大盗真有本事,我们怎么防也防不了呀。”
雍璃外表似乎看得开,只是心中的感叹,唯有她自己才清楚。
身为青楼女子,就注定要遭人轻薄吗?当然不。
但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哪里抵抗得了恶人相逼呢?若是采花大盗的目标当真是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在明,对方在暗,实在防不胜防,又能用什么方法、找谁来替她防呢?
雍璃的想法既消极也无奈,她只是不想徒增困扰而已。
“不行!”玉娘出口反驳。
她怎么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采花大盗将雍璃的清白劫去呢?雍璃是万花楼里最有力的一株摇钱树,也是最知晓她心意的女儿,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雍璃受到迫害。
“阿武!过来。”
“老板娘请吩咐。”一名身材壮硕魁梧的大汉上前一步,等候指示。
“你去贴告示,就说咱们万花楼出重金寻求能人异士,若谁有本事保护花魁清白,将得黄金一百两!”
“是!”阿武领命退去。
玉娘重重喘了口气。
整件事的发生,都让人措手不及,也不知道这发花名帖的采花大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搞得人心惶惶。
“雍璃,我看今晚庆祝你生辰的事就取消吧!还有,最近你千万不要到外头,太危险了。”
“真的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唉呀!小心驶得万年船。”
雍璃一叹,脸上只有一抹淡然的表情,感觉得出她心底的无奈,她衷心希望这件事能赶快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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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花楼贴出的告示在城里迅速掀起一阵轩然大波,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告示前引来一群又一群好奇的民众驻足,议论声此起彼落,将整倏街道原本热闹的气氛又增温许多。
“没想到万花楼的花魁会被采花大盗盯上。”
“我要是采花大盗也会盯上万花楼的花魁。”
“嘘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呐!”
“我只是比喻,不要那么大惊小怪,害我也紧张起来!”
说话的那人捏了一把冷汗,声音立即降低。
“不过可惜我没有一身绝学,否则我一定会去万花楼保护花魁。”想来真是感叹呀。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道:“你们可有见过万花楼的花魁雍璃姑娘?”
“我哪来这种福气呦!想见雍璃姑娘一面,除非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少爷、公子哥。”
“那我算好运喽,我曾经见过雍璃姑娘一面。”
“你没瞎说吧?你怎么可能见过雍璃姑娘?”
“有一次我挑着杂细在万花楼前停歇休息,恰巧有两位姑娘从万花楼里走出,她们过来跟我买了几样胭脂水粉,我亲耳听见其中一位姑娘唤另一位姑娘雍璃。”
“那、那雍璃姑娘生得什么样貌?”
“说起雍璃姑娘啊……只能以美若天仙来形容了。”那人似乎对过往的回忆念念不忘。
雍璃姑娘在他心中,简直是天仙的化身了。
一名腰系长剑的男子在他们身后冷沉地开口道:“即使美若天仙,也只不过是庸脂俗粉。”
闻言,讨论得正兴高采烈的几人回过头来,对着说话的男子道:“这位兄弟肯定是外地来的吧?而且一定还是从很远、很远的外地来的。”
腰系长剑的男子名为铁冀,他挑高一道眉,面露不解,难道他的外表可以看出他不是中原人?
“万花楼的雍璃姑娘虽出身青楼,但绝不是你口中的庸脂俗粉,她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艳名远播天下,不仅是万花楼的红牌花魁,更堪说是江南第一才女,现下连采花大盗都将目标放在她身上,你怎么能随口几句,就论定她是庸脂俗粉呢?”
“是呀、是呀!这位兄弟,你不知道事情就别乱说话,省得惹来无谓的笑话与反驳。”
这些人说话相当不客气,也不怕对方身上带着一把长剑,随时都有可能出鞘取他们性命。
铁冀一手按在剑柄上,眉宇间充满杀气。
“不可妄动。”铁冀身后忽然走近另一名相貌斯文,气质儒雅的男子,一手按住铁冀轻举妄动的架势,神态自若。
“这群凡夫俗子太目中无人。”竟敢对他训示,他铁冀可是契丹赫赫有名的武将,皇子对他相当重用,岂容得他人无礼。
男子深邃双眼透露出睿智的目光,只消一记淡漠的眼神,就足以慑人于无形。
他是铁冀的主子,契丹皇子——耶律拓,冷静自持、武艺高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难以解释的魅力。
铁冀虽然不服,但是却只能按捺所有怒气。他生性刚烈、脾气暴躁,除了耶律拓之外,几乎没人镇得住他的行为。
表面上铁冀十分听命于耶律拓,但是隐藏于内心的冷血却无人能及,外表看似赤胆忠心的他,其实才是真正令人丧胆的阴谋家。
耶律拓当然了解铁冀嗜血的本性,但是他相信铁冀绝对是个人才,所以大胆用人,将铁冀视为心腹。
这么多年来,铁冀的表现也始终没让他失望过。
“将告示撕下,回客栈再说。”
“是。”铁冀走进人群里,将众人话题的来源从石墙上撕下,现场立即鸦雀无声,在耶律拓与铁冀离开之后,气氛又立刻恢复热络。
“外地来的?”
“一脸凶神恶煞,但是看起来好像很有本事。”
“呼!我们是不是差点惹到不该惹的人?”
“没事啦!你看另一位兄弟那么慈眉善目,而且说起话来还很有权势的模样,那个凶神恶煞也怕他呗。”
“是呀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