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一走,周二嫂终于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看着江舒涵的眼神带了几分复杂,“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你不是有弟弟吗?你让他过来闹一闹也好啊。”
江舒涵满脸苦笑。她那个弟弟还不如没有的好。
当初原身本想给二女儿和三女儿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当丫鬟。就是原身那个弟弟使坏,瞒了她,将女儿一个卖给阉人,一个卖进青楼。
原身后来得知,跑去跟弟弟闹,反被对方撵出家门,也因此导致儿子被土匪抢走。
江舒涵不想讲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解释再多,也只能多添烦恼。
她握住周二嫂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恳请,“你若真的照顾我,不如偷偷给我煮个鸡蛋。我现在身子虚得厉害,总是冒虚汗。”
她头一回生孩子,明显感觉出来自己这副身体很虚。原身嫁进周家十年,就一直当牛做马,身子骨越来越差。
她待周三郎一腔热情,可周三郎待她呢?生育工具而已。两人之间别说爱情,恐怕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周二嫂很为难,“可家里的钱都被婆婆锁在她房间里,我根本拿不到啊。”
她是个老实人做不出偷鸡摸狗的事情。
江舒涵从怀里摸出一个老银镯子,“这些你看着买吧。”
这老银镯子还是当初她与夏夕逛街时买的,商场打折搞活动,她打算买给她妈的。上次回家,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用,而且这款式就是两根圈,简单得很,也不用担心被人怀疑工艺。
周二嫂面露惊慌,“你哪来的?”
江舒涵叹了口气,“是我奶的嫁妆。嫁进来之前,我奶偷偷塞给我的。这些年我一直贴身装着,谁也没告诉。”
原身奶奶早就没了,就算周二嫂怀疑这银镯的来历,也无处可查。
周二嫂有些心疼,“你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这老银镯子要是买了鸡蛋,以后可怎么办?”
“先过眼前这一关吧。”江舒涵这副身体太虚了,她严重怀疑自己贫血。
也是啊,自打怀了孩子,她就一直没补过。生完孩子,更是连口细面都没吃过,天天只能吃面糊糊。她何时遭过这种罪,居然连喘口气,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周二嫂见她铁了心,将老银镯子攥紧,偷摸出去了。
没过多久,周二嫂就提着个篮子进来。
江舒涵小声问,“你没让别人看见吧?”
周二嫂摇头,“堂屋正在商量大事呢,大门都关上了。谁看呐。这鸡蛋是我从族长家买的。我千叮咛万嘱咐,族长儿媳答应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就放心吧。”
江舒涵点头,“那就去煮了吧。”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也吃一颗。”
周二嫂哪敢要她的鸡蛋。平时鸡蛋只要两文一个。现在旱灾,粮食涨了十倍,许多人家连鸡都不养了,全村也就族长家有鸡蛋,价格却也翻了十倍。
那老银镯子换了四百文钱,总共才换了二十个鸡蛋。她哪能吃。
江舒涵坚持给她,“我在这个家也待不了几天了。不吃就白瞎了。”
她不喜欢欠人情。周二嫂也是担着风险的。分她一颗鸡蛋,也算是报答她这份情。
周二嫂犟不过她,只能答应了。
不过鸡蛋煮好,周二嫂却没有吃,而是将鸡蛋给了江舒涵,她偷偷摸摸藏起来,想必是想留给孩子吃。
江舒涵也装作没看到。
江舒涵以前从未觉得鸡蛋有多珍贵,可等她吃过一颗鸡蛋,发现自己手也不抖了,心也不慌了,浑身的精神气好似都回来了。就好像她吃的不是鸡蛋而是灵丹妙药一样。
接下来,江舒涵一天三顿都吃两个鸡蛋。十九个鸡蛋,三天后只剩下一个。
第四天早上,周家人商量好了,答应江舒涵的要求。
周三郎来见江舒涵,站在床头半晌,一声不吭。
江舒涵没想到这人如此窝囊,抬头看着他,“外面雪大,你腿脚不好,还是别亲自送我了。直接让咱们村的老牛头送我就行。”
她是后世人,在职场上打磨惯了。哪怕再生气,她也不会得罪别人。从表面上来说,她说这话是关心他。其实她另有目的。她不可能回自己娘家,她想先打发了周三郎,然后去县城。
谁知周三郎听她还在关心自己,竟是感动不已,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涵娘,你要好好保重。”
江舒涵被他这声叫怔住了。她长这么大,穿越这么多个世界还是头一回有人叫她涵娘。
她抽了抽嘴角,看着周三郎在自己床前哭了好半晌,最终一瘸一拐走了。
所以哭得这么伤心,居然连客套一下都没有。还真就受了她的好意?呵呵,原身的丈夫也不怎么样嘛。所以江舒涵就不理解了,原身在丈夫失踪那么多年后,为何还要苦苦为他守寡呢?
难不成是因为爱?
她抖了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明对她不好,却还爱他?这是抖m吗?
江舒涵要走了,周家人让她见招娣和盼娣最后一面。
招娣已经八岁了,已经懂事了。昨晚得知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亲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接着二妹跪在周婆子和周老头面前,不停求情,可惜她将头都磕破,也没能让两人改变心意。
两人来时,江舒涵看见两人额头上的伤,心里忍不住吐槽原身,这么好的孩子,她怎么就舍得给卖了呢?托生到她肚子里,这几个孩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两个孩子流着泪,江舒涵一想到前世这两个孩子的悲惨结局就心痛,也落下几颗泪来,“你们放心。娘一定会来看你们的。”
看是要看的。但是江舒涵想的却是尽早将她们接走。
周家现在勉强能够维持生活。可之后就难说了。
江舒涵抱着念娣上了牛车,牛车旁边就是一袋粮食。
周大嫂一直盯着这袋粮食,眼睛都快瞪红了。
江舒涵拍了拍粮袋,随手碾了碾,摇头哂笑,示意老牛头赶车。
出了周家村,江舒涵示意老牛头直奔到县城。
老牛头怔了下,却也没反对。去县城,路更近,他还省了番功夫呢。
半道上,江舒涵要去林子里方便,回来时,她抱着一个包袱。
老牛头见此,问道,“你怀里抱的是什么东西?”
江舒涵随口说道,“一个瓦罐,破了一道口子就被人扔进林子里,我捡回去也能装点咸菜。”
老牛头便也没再多问。
老牛头将江舒涵和念娣一直送到县城一家客栈门口。
小二站在门口,见两人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不确定两人能不能住得起客栈,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上前迎客。
江舒涵冲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担心掌柜斥责,不情不愿走过来。
江舒涵指着那袋粮食问,“我这粮食能不能抵店钱?”
这古代有许多东西都可以当钱用。比如说布料,胡椒,甚至是粮食。
粮店粮食已经炒到天价,小二自然知晓。雪下得太大,小二扛起粮食,招呼江舒涵两人进店。
小二解开粮袋,发现里面装的都是糙米,而且还是糠多米少,却也没嫌弃。
掌柜瞧了一眼,问江舒涵,“天地人三种房间,你要哪种房?”
“人字房就可。”江舒涵没打算在这里住太久。主要是她这副身体太虚,没法在冰天雪地看房子。
掌柜点了点头,“你这粮食太糙,五斤换人字房一晚。你看可行?”
这糙米现在七十文一斤。五斤就是三百五十文。价有点高了。但她的粮食不好,应该卖不上七十文每斤。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江舒涵带着念娣进了一楼靠近楼梯口的那间人字房。小二将剩下的粮食帮江舒涵抬进房间。
最近冰天雪地,客栈没什么人,倒还算清净。
小二送完粮食出去,没一会儿端着热水过来。
江舒涵又请小二帮忙跑趟腿,将卖瓷器的掌柜请来。小二也不是白使唤的,要给赏钱,可她现在确实没钱了,便将那颗鸡蛋给了小二。
小二也没嫌弃,将鸡蛋收进兜里领命而去。
不多时,小二带着瓷器掌柜过来了。
江舒涵将半道上“捡”来的瓷器拿出来。用小二刚刚放在边上的抹布仔细擦了擦。
瓷器掌柜见擦干净之后,里面居然包着一个八百件白瓷,当即惊诧不已。
他小心翼翼捧起瓷器,没有一处瑕疵,纯洁无暇,一看就是刑州才产的白瓷。只是瓷器底部居然没有落款,不由诧异,“您这瓷器是哪来的?”
江舒涵笑道,“偶然得来。”
瓷器掌柜敲了敲瓷器,摇头叹息,“这瓷器做工精致,看品质是官窑烧制。偏偏没有落款,应是私窑。价格,我只能给你出到五十两。”
江舒涵蹙眉,“太少了。一百两。”
此地离刑州相隔数千里,大雪封路,运输不便,瓷器价格也翻了好几倍。往日这瓷器也就值个三十多两,现在却是翻了三倍有余。
瓷器掌柜连连摆手,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八十两成交。
瓷器掌柜交给江舒涵八个银锭,就抱着瓷器离开了。
江舒涵示意小二帮忙叫人牙子。
小二得了江舒涵给的赏钱,比刚才还要高兴,飞奔着跑出房间。
没多久,人牙子就来了。
江舒涵现在身体虚弱,念娣又太小,都需要人照顾。再加上她月子非常重要。她还要在古代生活几十年,可不能让自己落下月子病。所以她要买人伺候。
她毕竟不是古人,也不会调1教下人。可她有原身记忆,认识不少苦命人。
原身在公婆死后,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她娘家附近有对小夫妻日子过得很苦。男的叫张大山,女的叫陈月娘。生了一男一女。
偏偏张大山是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那种。张大山自小就被父母忽视,有什么好东西,父母永远想不到他们这房。有什么脏活累活,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
就是在这年冬天,夫妻俩在隔壁村地主家当帮工。唯一的儿子在家里生了一场大病,公婆却不肯掏钱给他治,等夫妻俩回来,儿子的身体都冻僵了。女儿也冻到说胡话的地步。
再后来,两人再也没能生出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夫妻俩在张家当牛做马,日子过得很是憋屈。
女儿嫁人后,夫妻俩对生活没了指望,双双吊死在张家门口。
江舒涵想要买的就是这一家子。一来她从小认识张大山,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夫妻俩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没什么心眼。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
虽然江舒涵对两人逆来顺受的脾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选下人,还是选这种老实巴交,她才能放心。
人牙子还是头一回碰到江舒涵这样的主顾,不过他也很乐意跑一趟,因为对方肯出二两银子好处费。大雪封路,他已经好久没开张了,傻子才不干。
“一家四口总共给五两银子,多一文都不要给。”江舒涵不喜张家人,不愿多给张家人钱,将卖身银咬死了,“如果张大山不在家,你记得找他家邻居,问问看他在哪儿。然后告诉他,他家孩子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