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的声音沉稳又温和,小桃听得入神,不禁往赵光义的怀里钻了钻,赵光义把小桃往紧搂了搂,忍不住唇际勾起。他不是个会讨好女人的人,比不得那些纨绔公子。而且也没有那个心思,当年李月娥只问问他是什么星,他也没有耐心回答。可面对小桃,许多事情都是情不自禁,给她讲些有的没的,对着她说些事后想想很愣的话,在当时,都是种带着微甜的幸福。
赵光义俯身看了看怀里的人,细细抚上了小桃的发丝,头发很软很细;又抚上了脸,比从前瘦削;顺着脸颊、耳朵,眼看要抚到脖颈,小桃支起了身体,对赵光义说道:“反正也无聊,我给你跳舞吧。”
“有夜风。回去再慢慢跳。日子还长。”赵光义把外袍捱上了小桃的肩。
小桃道:“就这么不动弹才会着凉呢。”说着站了起来,在火堆旁站着烤了烤,抿唇笑着:“现在就给你跳,我可不是每天都有心情跳的。”
“好。”赵光义的唇角漾开一抹笑。
小桃背着身子,把衣领往上提了提,经过江水的长期浸泡,不知道颈下的桃花有没有褪色,千万别露出那黑色的刺青。小桃整理好衣服发髻,转过了身,冲着赵光义微微一笑,眼眸中都是流转的风情。
没有丝竹音乐伴奏,但小桃依然跳得有韵有律,似乎天为幕景,地为舞台,风声、江水声、树叶在火里的哔啵声,都是自然的伴奏。而小桃的舞。把这些没有节律的声音,串联成了一曲摄人心脾的舞曲。
新月帘钩,小桃像一株桃花般妖娆袅娜,冉冉生春意。在地上来回舞着,忽然一个凌波微步,便顺着一旁的树踮着脚腾了上去,赵光义的心揪起,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桃已经在树间轻盈盘旋,仿似随着春风逐次盛开的桃花,一点一点把春意皴染。以纵找才。
赵光义想嘱咐她小心,可是她的身姿柔媚婉转,浑然一体。似乎自己一个重重的呼吸都有种打断的败兴,更何况是说话的声音。那句“小心”一直梗在赵光义的喉头,只跟着小桃的动作上下翻飞。不过小桃的舞姿倒充分说明了曹植那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不虚。想到这句话,赵光义不由想起沈同口里桃娘的封号“婉夫人”,一定是那个酸文假醋的文人李煜的杰作。赵光义胸中又有些闷闷。
还没容他走神片刻,小桃已经从树上翻跃而下,像凌波仙子般盈盈落地,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字句,连在地上书写的舞姿,都婉转缠绵。赵光义看得痴了。唐人擅歌舞,而小桃的舞又是唐人中的极致。何况是在月夜良宵。这辈子他见过最美,最动情,最刻骨的舞,也就是此时此刻吧。
片刻,小桃写完,把树枝丢下,走到赵光义身边,扭头看着自己写的字笑道:“怎么样?好看吗?”
赵光义伸出手,把小桃紧紧圈在了自己的怀里,沉声而动情:“很美。”小桃如今的舞技的确令他刮目相看。他在大宋是找不到能比的上小桃十分之一的。
“那是我跳得好,还是窅娘跳得好?”小桃看赵光义只简单回答一句,故意再问。
赵光义蹙眉思索了一番,两个人各有各的长处,在自己眼里当然窅娘不及小桃,赵光义在小桃耳边温声低语:“她跳得让人炫目。你跳得让人心疼。你问我,你说谁好?”小桃低声笑了,正要接话,已经被赵光义紧紧箍上,“不过以后,你只许给我一个人跳。”
小桃的面上扫过一层阴霾,笑得几分僵硬:“只给你跳有什么意思?岂不辜负了我好容易挣下的名号南方有桃娘。我要跳给许多人看。”
话没说完,已经被赵光义用力地覆上了唇,把她的声音堵进了喉咙里,小桃没有时间喘息,便又和赵光义的唇齿纠缠在了一处。过了半晌,赵光义才把小桃松开,目光看着她清凛而郑重:“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我听不得。”
“听不得又怎样?你还能吃了我?咬了我?”小桃吃吃笑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淘气的情绪。只是听着赵光义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既暖暖又好笑。没有人,对她这么在意到别人多看一眼。
“我会杀了他们。”赵光义勾着唇际,眸子闪过一丝寒光。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味,反而有种认真的庄重。
小桃的心一凛,笑意僵在了唇边,顿了顿扯着赵光义到自己刚才写字的地上指着道:“看我的字进步了吗?”
赵光义看了看,心里微微扯疼,她的字,和自己真像。赵光义从地上捡起树枝,放到小桃手里,握着小桃的手在地上继续书写着,写着叶桃宜和赵廷宜的名字,写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写着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小桃的眼睛潮潮的,多少事都如同昨日之梦,当年在濠州城外他便是这么握着自己的手在树林里写字,十多年过去,如今情景依旧,人依旧,心却不如旧。当初的自己懵懂无知,毫无情感;而如今的自己,却满怀缱绻。不到今天,是不是她永远发现不了,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心跳得激烈,才会情动得炽热,原来,这和年纪无关。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许多,月亮退了去,天色变得蒙蒙亮。小桃的心里没来由地慌了起来。为什么一夜会这么短?
小桃把手中的树枝丢下,反手紧紧握上了赵广义的手,竭力抑制着微颤的语调,坐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轻声道:“写得也乏了,聊会吧。”
“好。”赵光义扬唇笑道,“你想聊什么?”
小桃深深呼吸了一口,展出个明媚的笑:“聊聊到了开封府,你怎么待我?你不怕别人会反对我这个南唐官妓做你的女人吗?”
赵光义抚了抚小桃的发丝:“我说过,再造一处别苑,只有我们。谁有资格,谁又有胆子反对?”
小桃心中苦涩,看着赵光义问得失神:“要不我们再回云湾村?”话音刚落又摇头,自己在扯什么,如今他家里一妻一妾,还有两个儿子,怎么能像当初那样一走了之。
赵光义的眉头微微蹙起,云湾村?赵光义淡淡摇头:“现在不同以前,躲不是办法。”没有权力在手,躲到哪里都是任人宰割的命运。更何况那个人是当今的皇上,一纸金匮盟约,赵匡胤是不会让自己活着逍遥江湖的,只会把他钉在眼皮子底下。更何况他已经辛苦经营了八年,如今放弃与否,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赵光义看着小桃,郑重地说道:“我们不能走。等我能够掌控局面的时候,我会给你最尊贵的身份和荣宠。”
小桃的脸有些苍白,看着赵光义拼命摇头:“我不要那些。我要不起。”她不奢望,她也不想要。大宋的人容不下她一个南唐的官妓有那份尊贵和荣宠。
赵光义握上了小桃的手,沉声道:“我的女人,我说要的起,便要的起。”进而深看着小桃,“我要给你的,也绝不止是尊贵,还有这里。”赵光义握着小桃的手捶上了自己的胸口,他的心,此生早已无可再收回。
赵光义的坚定和沉重,把小桃的心震得一颤一颤,她几乎脑子空白,对着这样炽烈的情感,这样庄重的承诺,她无法不跟着醉进去。小桃偎在了赵光义的肩上,声音很轻:“为什么?你会这么对我?”她从没问过,赵光义的情感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赵光义眯上了眼睛,仔细想了想,不由轻嗤了一声,只叹了句:“不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记得第一次见她,那副傻头傻脑花痴的样子,就让他很印象深刻,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印象。而再次重逢,她在横尸遍地的夜里,紧紧攥着他的手没松开,让他从死亡的绝望里挣扎上来的那一瞬,也许,她就暖开了他的心吧。从那之后,再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似乎就都变得有趣好玩了,而且还是越看越有趣。而她的有趣,她的善良,她的坚韧她的很多,在他的眼里都成了不可替代。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地上的火堆燃尽了,天也完全亮了。远处的人家起了炊烟,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小桃从赵光义的怀里挣了出来,整理了整理衣服,对赵光义说道:“天亮了,我们该走了。我有些口渴,你可以帮我去人家要碗水喝吗?我的腿有些酸麻,不想走了。”
赵光义笑笑:“你等我。”说完大步向不远处的人家走了过去。不过就是几百步的路程,赵光义敲开门讨了碗水喝,又打听了哪里可以雇马车。便端着农户借给他的水囊走了过来。
只是树林里静悄悄的,再也没了小桃的踪影。只有地上用他的字体写了几个字:廷宜,珍重。